等等,不能这么早就结束了,我还有很多话要插叙。
咳咳,嗯,咳咳咳~
醒来的第12天,我的双脚开始恢复了部分知觉和运动功能。他们建议可以下床适当走动走动,小冰为我擦身,换上干净的病患服,穿上透明材质的人字拖——可别小看这种人字拖,它能为我提供舒适的按摩服务,实时定位,还可以监测生命体征等等。
刚开始小冰给我擦身这种事难免让人觉得不好意思,她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丫头,咳咳,她说没关系。他们说在给我擦身或者后来给我洗澡的时候,他们的眼镜会把眼前的画面做特殊处理,抹去了我的一些身体特征;而且操作时戴特制手套,搓我就像搓衣服一样。
“那你看到的画面是什么?”我终于有一次忍不住问。
“唔,我们看到的都是婴幼儿的身体。”小冰挑了挑眉,微笑着说:“再说了,你们本来就带有一些小孩子的特性啊!不记事、爱胡闹、思想单纯、胆小怕生、敏感多疑、好奇心强、胡思乱想、缺乏安全感.......巴拉巴拉的一大堆。”
那确实,到了我这个岁数的人,几乎都回归到了孩子的状态。
跟那些新生儿相比,年老和幼小甚至是两个互为反向的生命状态。他们的脑子从空白清晰逐渐被新事物塞满,我们的脑子从一团浆糊变为一潭清澈的死水;他们的身体从幼嫩长成小苗,我们的身体从枯树落败为木炭;他们是从无到有的诞生,我们是从有到无的谢幕。
他们之前寄生在母体——听说“人造子宫”的研究已经取得重大突破,未来可能出现一大批非自然生育出来的孩子,我们之后栖归于山川——听说将来可能会出现一种技术,把逝者的思想进行存盘、再造和移植。
等等。
醒来第26天。
“又进入呆想模式了,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小冰摇晃着白皙的手掌,打断了我的禅修:“恭喜您啦,可以出院了。”
“出院?去哪??”
“夕栖山呀!”
夕栖山是对旧时养老院的雅称。
“去那里得花多少钱啊?我哪担负得起。”
“要是您都付不起,那天底下就没几个人能住进去了。更何况,里面的基础设施和食宿、医疗都是免费提供的。”
“真的?还有这样的好事!”
“可不是嘛?咱交的养老金也不能全部打水漂了吧!”
哦,我倒忘了还有养老金这一茬。
“那我以后还能享受你的服务吗?”我打心里非常舍不得小冰。
“可以啊!我将随时恭候您的差遣——出院时别忘了给我打分,在医护服务评价系统里,您的评分对我十分重要。”
“必须打一百分!”
出院第10天。
万万没想到的是50多年后,我竟然能成为一位功成名就、名利双收、在全世界享誉盛名的作家,还拿过三次诺贝尔文学奖!他们把我最受欢迎的五本书拿过来,老实说,写得很不错,我就是看不懂。
十几万名来自世界各地的书迷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个个捧着或抱着两三本我的书,要来看我,要给他们签名。我实在签不过来,承办此次签书会的图书出版公司派上十几个AI机器人,扫描了几遍我的字迹,写出来的签名跟我写的简直一模一样。
拿到了我的签名,书迷朋友们排着队跟我握手、拥抱,祝我能长命百岁。
该死的,得了这个病,感觉是在过着别人的人生。
一位名叫芊虞AI机器人负责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早上起来准备好丰富的早餐,中午掺扶着我一起在夕栖山的空院内散步,晚上她像母亲一样唱着摇篮曲拥我入睡。
洗漱和洗澡则由小冰远程操控芊虞、替代她来完成,我对她俩都产生了强烈的依赖心理。
丢失的那些记忆可以通过镜像世界和梦境共享一点一点找回,那些记忆就像移植到我身上的器官,总会莫名其妙地产生排斥反应。或许,那些记忆根本就不适合我吧!
夕栖山是一个全球性的养老院组织,我所在的是芙蓉城分院之一。按年龄高低分为不同的养疗区,我被分在90~95岁区域。现在能记起名字的那些老友几乎都去世了,新认识的朋友也一个接着一个走了,莫大的寂寞感笼罩着这一群惊慌失措的老人们。
在这里,有人跟AI机器人谈起了恋爱,甚至结婚了。虽然是老骥伏枥,但体力终究不比壮年,AI机器人提供的那些特殊服务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消受——需进行严密的体检和体训。有的人难得重温了那种高嗨体验,却在兴奋回落时停止了心跳。
再见了,芊虞。
再会了,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