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诉寡人,为何要杖责他的爱子?”韩王冷眼相待。
“天底下奸佞之徒于我眼中如芒草荆棘,理应斩尽。”嫉恶如仇的韩非铿锵有力地说道,应付起来游刃有余,目似寒潭之水毫无波澜。
臣子被他的眼神吓得股战心摇,放厥词壮胆:“公子小小年纪便如此杀气腾腾,来日可是要提剑登上宣政殿喊清君侧了?!”
韩非屡次三番坏他好事,还伤了他的爱子。如今大街小巷口口相传,他纵容儿子无视律法,名声一落千丈。
他怀恨在心,因此出言不逊,意识到时有一瞬之间惶恐不安。但他又用余光瞥了一眼韩王,见其蹙眉,似乎不悦于韩非,一颗心又落回了肚子里。
一旁烧得迷迷糊糊的红莲仅仅是管中窥豹,未能全识。对于他们所说的政事,她也是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她只知道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叹为观止的一幕,不知所云。
“逆子!”韩王陡然发作,怒气冲冲,“谁人给你的胆子?叫你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纵然其子有错,你大可以上报朝廷再做决定,为何私下便用刑?!”
韩非倔强地抬眸,眼中清明,“因为儿臣知晓,此事上报,父王定会以大化小,小事化了。既然父王仅仅是这般轻飘飘地翻过去了,不妨儿臣来替父王做这件事情!”
“你!”韩王气急,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韩非继续掷地有声地说道:“儿臣从小就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既然他们目中无法,那儿臣便替天行道!”
“昔日母后带儿臣与阿九省亲,母后民女出身,回乡探亲也不过于偏远村落。不过一夜之间,村落被一场大火烧毁,母后也遇刺身亡。整个村落被烧杀抢夺,无一幸免。唯一活下来的人只有儿臣与阿九!索性阿九尚且年幼,高烧一场后便忘了。儿臣至今闭上眼睛都能看到一片火光冲天,看到村人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看到母后将儿臣与阿九藏起来,撞死在歹人刀下。可是父王呢?就因为此事背后错综复杂,牵扯了宫中朝中数位贵人,所以便就此放弃,也像是今日之事一样掀过去了是吗?!”韩非愈说愈恨,到底是年纪尚小,将宫闱秘辛口无遮拦尽数道出。
韩王夺过身边死士的剑鞘就狠狠砸向韩非身侧,“住口!你这么说让永安怎么想?!”
红莲头晕眼花,她压根儿没有听清楚韩非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哥哥很生气,父王也很生气。
幡然醒悟的韩非慌忙转头,见红莲迷蒙的模样,松了口气,继续坚定不移地说道:“还请父王除去朝中与宫中的蛆虫!”
“逆子!”韩王见他毫无悔改之意,掀起滔天怒火,“死性不改!你当真以为凭借先后遗孤这一层在,寡人就不忍罚你?!”
德妃见事态不对,唯恐殃及池鱼,连忙道:“大王,八公子尚且年少轻狂不知事,口无遮拦了些,您还是从轻发落……”
“不必为他求情!”只可惜是杯水车薪,韩王一挥手制止她的劝阻。
红莲强撑起孱弱的身躯,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韩非。
“公主!”“安儿!”“阿九!”“永安!”一时间惊呼她名字的声音此起彼伏。
红莲跪在韩非身侧,摇摇欲坠,被韩非惊惶揽入怀中。
她掩嘴咳嗽两声,虚弱地出声:“父王,儿臣求父王饶了哥哥吧,他也是愤岔填膺之下无心之失罢了……咳咳!父王……”
“永安,起来。”韩王不说饶恕,只是伸手想要扶起红莲娇小玲珑的身躯。
红莲执拗地摇了摇头,“父王不饶了哥哥,儿臣便不起来!”
“罢了罢了!”到底是爱女求饶,又是有愧的先后遗孤,韩王勉为其难一挥手,“那便罢了,下不为例。”
德妃和红莲都松了口气,“臣妾多谢大王!”“儿臣多谢父王!”
红莲惊魂未定,三魂七魄还未回窍,就被韩王一句话惊得如遭雷劈。
“既然如此,永安择日……不,明日便入住莲台吧。”韩王意有所指,意味深长地吩咐。
德妃和韩非的脸色双双失去血色,变得惨白。
“大王……大王,臣妾一时疏忽令安儿发烧,但……”德妃慌忙跪着爬过去,拽住韩王的衣摆,满眼哀求。
韩王哪里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安慰:“爱妃放心,永安只是移居莲台,那里为她而造,空置许久了。如今永安有了自我照顾能力,自然是要住过去的。”
“想来你也是用心良苦,那便将永安过继给你,记到你名下吧。只是劳烦你时常两地跑,照顾永安了。”韩王瞥了一眼冷汗津津的韩非。
韩非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殿门外,迎着冷雨惊雷,沉重地双膝扣地。
德妃愣了愣,到底是一颗心放了下来,反倒是满心欢喜,语气也清淡了许多,“八公子这是何意?安儿移居莲台,那是件好事。”
“父王,阿九移居莲台,离梧桐殿距离甚远,儿臣平日里……”韩非方才在雷霆之怒下,也未曾服软,如今只是为了红莲迁宫一事而屈服。
韩王此意,是要令红莲远离韩非,疏离二人。哪怕是同胞兄妹,也有意令二人割席分坐,渐行渐远渐无书。
韩王冷哼一声:“既然你都说了,没有照顾好妹妹,那日后也不用照顾了。不过是远些,都是在宫中,也能见着。”
见着?梧桐殿前往莲台一个来回,便是多少时候?
韩非磕头,还想挽救,“父王,将阿九过继德妃娘娘名下,是否有失妥当?既然说阿九已有能力照顾自己,再过继于人未免多此一举……”
“你不用说了,寡人已决。”韩王摆了摆手,“永安到底是姑娘家,有母亲照料着,才熨帖些。”
“还请父王收回成命!”韩非再次以头抢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深深地埋下头,眼眶微红,指尖攥着掌心下的青石板。
德妃居心叵测,若真的要阿九过继于她,恐怕是永无宁日。阿九年幼无知,未能分清是是非非,受她挑拨离间,怕是所遇非人,识人不清。
本就是距离甚远,若是再加上一个德妃,他的阿九还会是阿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