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尚公子,何时赶往咸阳啊?”几人纷纷坐下,王齮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敏感,立于一侧守卫的盖聂出言:“尚公子要事在身,自然是刻不容缓。”
王齮像是调侃一般,问道:“尚公子这才刚刚起信信赖之人,可又要起身赶赴咸阳?”
“不错,将军有何疑问?”嬴政不咸不淡地反问一句。
黑云压城风卷地,乱世之争自然是阴谋家。
王齮抬眸,“末将只是有一疑问,尚公子的亲笔信,可是寄与了当今太后?”
“不错,将军有何疑问?”嬴政的话连一个字都未曾改过。
王齮道:“只是太后深居宫闱,鲜少问政,怕是帮不上尚公子的忙了。”
嬴政嘴角下抿,起身道:“将军特来邀请,便是来问此事确认?”
“先时太后自赵入秦,诸位公子之中,却是与成蟜君关系亲厚。难不成尚公子,也是与成蟜君情同手足?”王齮似是答非所问。
“情同手足?”嬴政负手背过身,嗤笑一声,一滴泪不易觉察地滑过脸庞,消失不见,“也确实是称得上手足之情。”
“既然是手足之前,要成大事,尚公子可有信物在身?这,便是信物。”王齮从怀里取出成蟜的玉扳指,一用力碾碎了它,冷声呵道,“拿下!”
亦如摔杯为号,一支箭破空袭击嬴政,一群训练有素的亲兵从暗处现身,一拥而上。酒水倾洒,桌案掀翻碎裂,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早有警觉的盖聂意欲上前,却被数人用铁链束缚四肢,一时间竟来不及去保护嬴政。
蒙恬应声而上,挡掉那一支箭,挥起长戟护在嬴政身侧。另一支箭滑过他的眼角,将头盔击碎,眼角也划出血痕。
他却不甚在意,扭头将渊虹掷向挣脱开一只手的盖聂,转身便去杀向了袭来的亲兵。
盖聂抬手握住渊虹,朝地面一掷,剑气震开束缚住他的几人,渊虹应声出鞘。他转身抓住渊虹,挣开铁链,加入战局。
李斯忙起身,拦在嬴政身前。他是文臣,既斩杀不了敌将,拦在主子身前挡一挡冷箭什么,还是可以的。
见盖聂加入,蒙恬不再恋战,转而攻向王齮。只不过他到底是年轻,比不得老谋深算、身经百战的王齮,步步凶险,落于下风。
盖聂也抽不出身去帮一把,被王齮的一群亲兵缠得死死的。毕竟是训练有素,精心挑选出来的,比不得鬼谷传人,但人数之多,拖住他还是不在话下。更别提源源不断还有士兵加入其了。
盖聂侧身夺过其中一人的兵器,注入内力,大力掷向在不远处暗中放冷箭的亲兵,先且解决了最有威胁的心腹大患。他动了真格,步步杀机,不留情面。
在场除却嬴政自始至终负手立于原地,冷眼旁观这场厮杀之外。就连李斯也用自己文臣弱不禁风的身子,撞开了一个被夺了兵器冲向嬴政的亲兵。
不消片刻,蒙恬已浑身伤痕,却在王齮绝杀之际,扭身一招回马枪,竟是重伤了王齮。王齮似是难以置信地看向洞穿腹部的长戟,沉重地跌倒在地。纵然未死,但也是奄奄一息。
这一场景,纵然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嬴政,也不禁挑了挑眉。
与此同时,盖聂也收回了渊虹,最后一个士兵倒地不起。这场厮杀,就此了结,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蒙恬,你是蒙骜的……”嬴政看向了蒙恬。
“先祖蒙骜,家父蒙武,于昭王庄王两朝为将。”蒙恬是大秦公乘,闻言转身向嬴政行礼。
满头乱发的王齮狠狠地用拳头砸了一下地面,咬牙切齿地嘶吼:“蒙恬,你背叛我!”
“蒙恬从来都是效忠于王上,谈何背叛?”蒙恬严肃地说道。
“你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嬴政不紧不慢地问。
“回王……尚公子,末将在先前马厩中发现一名受王齮之命送信的驿使,是其亲兵。但其却谎称是授命于尚公子,此马四肢强健,是为快马。但却体型较小,耐力有限,适合速去速回,怎会是送往八百里之外的咸阳?这是其一。”蒙恬朝嬴政作了一揖。
他又转向王齮,“其二,你此前向我展露王上密信,虽说有印文,理应是真。可如此机密之事,你当看完之后立即焚毁,你却贴身携带,向我展露后才销毁,显然是特意给我看的。如此,密信是真,可其中密令却应是假的。”
王齮闻言,握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
蒙恬看向了嬴政,说出自己的结论:“其三,便是军中公文一律记录在案,我查过了,七日之内并无来自咸阳的公文。不是来自军营外,那便是在军营中。而王上印章,应是贴身随带,如此一来,王上就应当是在军营之中。这几日军营的外来者,只有李斯大人一行中身份未明的尚公子,尚公子身边偏偏有秦国首席剑术教师盖聂先生在,一目了然。”
“王齮,你设计骗取王上亲笔密信,却假传圣意,派遣亲兵送信诓骗王上。”蒙恬谴责道。
嬴政勾了勾嘴角,走向他,“蒙氏一族,又出了一位少年奇才。”
蒙恬跪地,俯首不语。
嬴政转向了王齮,“王齮,寡人最后问你一句,你是功勋卓著的老将,大秦待你不薄,为何背叛?”
“待我不薄?哈哈!那待武安君又如何?”王齮大笑道。
白起?嬴政压低眉眼,洗耳恭听。
“昔日昭王伐邯郸,武安君苦谏三次,昭王不听而致大败。反倒是武安君被赐死,服毒而亡。一生未尝败绩的名将,却死在了一场未曾参与的战中。”王齮满头白发苍苍,沧桑地大笑着,“武安君,你以赴黄泉,我当生死相随!”
他笑着笑着,留了一行清泪,闭上了眼睛。
盖聂急速上前,却晚了一步,淡然起身,道:“自尽了。”
嬴政也知自己铁石心肠,不见得为亲情寡淡而寄怀于心,但也不禁感慨万千。
自古名将如美人,皆为命薄之人。但若不曾薄命,也不知会不会有那些荡气回肠的传说。
红颜薄命,若是如此,那名动七国的韩宫公主,又当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