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
有着一丝卑微情绪的青苔,背对着光
从石头的灰黑色里长出来
在午后潮湿的时段,凄清如孩子的眸子
木门上还有去年冬天猫留下的爪印
主人在院子里焐稻种
无人打理的门,孤独地望着暗绿的榆树冠
有着小小的惆怅和落寂
山中的光阴
山中的光阴是我一厢情愿的虚构
仿佛夏季的午后,蝉嘶中绵长的茶味
缭绕不去。小寐过后的迟钝
让我与这山,有了片刻对望的宁静
核桃树下
清风中小坐
适合谈些农事
只是关于核桃,我们都知之甚少
若得变卖了城中的囚笼
来山里结庐
兴许,还能多出些酒钱
碎片
一只寻找草垛的麻雀匆匆穿过下午
秋天垒砌的篱笆现在刚刚满月
没有一只昆虫愿意
唱响初冬时分清冷的寂寥
道路发白,住着无法触摸的薄霜
需要一些小病来渲染气氛,比如感冒
情绪象一张白纸,在窗口打盹
一本激情年代的诗集始终未能打开
过去的二十五年里
记忆满是灰色的田野
失眠
有什么事情比失眠更为重要
灯在幽暗的回忆里静静地亮着
你说:“一座坟墓埋葬了唯一的名字。”
那就数数沉默的花瓣吧
一些水带来的幽深开始袭击倦意
此夜的月色是唐人书写过了的
疼痛也没有新意
只有一两只寒冷的鸟偶尔飞过
留在掌心一两个动词
失眠,让一个患者活得像鱼
霜降以后
忧郁之狗跑过秋天的荒原
漫无目的。霜降以后的杭嘉湖平原
晾晒着饥饿的麻雀
陈旧的粮食,以及密布的厂房
没有一根抒情的骨头可以舔食
注定了后半夜的饥肠辘辘
百无聊赖的舌头慢慢泛出青灰色
“这是一个光阴打磨过的世界。”
对着月亮抒情
很久没有对着月亮抒情了
风从五楼吹上来,落在寂静的露台上
公园里散落着碎纸片和烟头
一切都在沉睡,除了远处高速路疾驰而过的货车
它们穿过灰黄的沙漠和戈壁而来
直奔茫茫夜色
已经有些不习惯
对着丰满的月亮抒情
说矫情的话,心潮跌宕
不习惯风里夹杂着狗叫的声音
它们总让我想起
漆黑的村庄和那些鬼魅般的影子
没有一点声响
在辽阔的旷野里
除了那些长长的叹息
那时候的光阴里没有香烟和啤酒
所有的时间都不再记得
每一次回眸,它们便远一寸,小一点
直到缩成一枚小小的坟墓
结实而单调
种在沉默的体内
像一只鸟,抖落羽毛上的尘土
蜷缩在榆树深深的阴影里
十年
十年,被我们把酒谈旧了的人生
如一截剔去血肉的骨头。现在
站满疲惫的工蚁
当我偶尔,在酒醉后醒来
想与你重新捡拾那些骨头
说少年时的梦想
你却酣睡在城市
茫茫的夜色里
老子的老,菜刀的刀
柯平/文
“山中的光阴是我一厢情愿的虚构/仿佛夏季的午后,蝉嘶中绵长的茶味/缭绕不去。小寐过后的迟钝/让我与这山,有了片刻对望的宁静”,在网络时代的喧嚣和口水中,有一个人爱坐在西湖边的老茶馆里,略带几分迷惘与沉思地这样对我们说。这个人名叫老刀,是《浙江工人日报》的外勤记者,整天跟安全生产、增支节约或其他婆婆妈妈的事情打交道,写出来的东西却淡泊如深山古庙里的和尚,或者像是把陶渊明王摩诘的作品译成了白话似的。仿佛他身上有一种特殊能力,能将物质与精神分成两个互不相干的区域。当然,如果酒喝多了或病中寂寞时,偶尔也会说些平时不大说的狠话,如《说水》一诗中对时尚的强烈憎恶与讥刺,而在《黄昏》里那个捡破烂的老妇身上,作者所给予的同情又是那样让人怦然心动。
一枝情感冲淡的笔和一双观察力细致的眼睛,或许还得加上一点孤寂,一点逸性,一点小小的愤世嫉俗,这是我们眼前所读到的这些诗篇的最动人之处。作者似乎深谙古代诗歌的要义,尤其是对山水、隐逸一派的精神深有会心,善于将火焰隐于水中,在不大的一点篇幅内,装进那么多的东西:意象、气息、情绪、思想,凡一首成功诗作所要求具有的因素,这里头好像全有了。加上说话语气自然、晓畅,句型毫无拘束,每一首在文本上又都能处理得干干净净,恰到好处,没有任何情感或修辞上的多余,可见平时阅读和技术上的功夫也没少花。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个对浙西山水和民俗一往情深的人,事实上老家却是在安徽中部,退伍后来浙江工作还没几年。
在目前风头甚健的八零后青年才俊中,如果说他是难得的比较能沉得下来的诗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吧。另外,听说此人对事物的包容能力也是相当的强,既喜欢古典文学,同时也不讨厌今天都市红尘滚滚的生活,这大约就是我为何要对他的名字进行一番戏剧化解构所持的理由吧!虽说不是这一带出生的人,长相却有点像典型的江南书生,白净,文雅,个头颇高,说话慢条斯理,平易近人的样子,让所有认识他的人很难不对他产生好感。去年最后一天在印象画廊的新年诗歌朗诵会上我们见过一面,他跑过来打招呼,随便扯了几句,好像还为一件本不该把账算在他头上的小事致了歉,基本证实了别人事先向我所作的介绍与描绘。当然,我认识的也有可能只是他的外表特征,也即他文章里所称的喧嚣中的沉默吧?至于这个句型被倒转过来后的那种状态——沉默中的喧嚣——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只好请读者自己到他的诗里去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