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向后扯,她激动地挣扎起来。
冠惜蒙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姐姐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他加大手劲,将她往岸边拉,直到远离了池塘,才舒了一口气。
“你这是干什么?什么事要寻死啊?”冠惜蒙冲她大吼。
冠惜宁愣怔怔地看着他,问他是谁。
“我是你弟弟——冠惜蒙。”
“我没有弟弟叫冠惜蒙,我弟弟没有出世,被我害死了。”冠惜宁絮絮叨叨道。
冠惜蒙无言半晌,“上一辈的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们俩又没有仇怨,我怎么不是你弟弟?难道你不是冠参女儿?还有你弟弟被你害死了?都是什么事儿啊……。”
冠惜宁痴痴的望着水面不作答。
他见她魔怔,只好道:“咱们先回去,水里有脏东西,吃人的,别过去。你要真想寻死,也别在冠府寻死,你存心让爹难受啊!”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冠惜宁,她凝视冠惜蒙半晌,点点头,不作反抗地被他拉走了。
“你力气挺大的么?我一个习武的男子汉都差点拉不住你。”冠惜蒙跟她搭话,回应他的是沉默,他不以为意继续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嫁到金家?跟爹说嘛,爹又不会逼你出嫁。要不我帮你说……。”
冠惜蒙将她送进她的卧房里,嘱咐丫鬟好生看着她,才离去。
冠家和金家都是大户人家,冠家嫁女请了不少宾客,书落、待雪、待晟、碧水、微翰和李付丞都应邀前来。
李付丞没有带上新婚娘子,他知道冠惜宁应该不想看见张惠。冠惜宁成亲,他比自己成亲还高兴,大饮了几坛酒,心中丝丝失落被醉意给淹没了。
新嫁娘被抬上八人抬的花轿,一路吹歌大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金府行去。
冠惜蒙凑热闹,亲自送姐姐去金府。
冠惜宁坐在花轿里,掀起盖头,揭开轿帘,目光匆匆一扫而过,没有看见李付丞……
她放下轿帘,紧抿涂了胭脂的红唇,往事浮上心头,竟全是他的身影。自己守着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这么久,终于要结束了。
她嘴角缓缓勾出一抹解脱般的笑,从袖口掏出一柄匕首。匕首尖锐锋利,银光流动。
整个承都也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冠惜宁手腕脉搏处被狠狠地划了四道口子,血迹缓缓流出,还是随行的媒婆先闻见血腥味才发现了异状。
冠惜蒙撩起轿帘便看见面色惨淡,几乎奄奄一息的冠惜宁。他赶忙唤住送嫁的队伍,跨上骏马将冠惜宁带回冠府。
待雪和书落正在冠府内院喝茶,听见外面的骚动便好奇地探一探究竟。没成想竟看见送出的新嫁娘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被送回,而她白净的手腕上鲜血淋漓。
亏得冠惜宁命大,季老夫人尚未再次离开承都去四处游历,书落打马去季府将老夫人请了过来。
医者仁心,老夫人此生最恨的便是冠惜宁这般自毁身骨,致使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病患。她冷着一张脸伸手用拇指压住冠惜宁手臂上端,再用纱布紧紧包扎伤口,在身上几处止血的穴位施针,后又开了一张补血养气的方子才施施然推开门。
宾客早已送走,门外只余下几人。冠参急忙迎上前去,追问道:“季太夫人,敢问小女如今怎么样了?”
老夫人见冠参满面焦急,体谅他为人父母的心情,方慢条斯理地回复:“如今暂无性命之忧,只是任医者妙手回春,救得了沉疴之疾,也救不了她一意求死呐。”
冠参颔首,满面忧心忡忡难掩。她知晓冠惜宁一直以来闷闷不乐,似有心事,却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花轿之中割腕求死。
李付丞满饮了数坛酒,本是神智不甚清明,昏昏欲睡,又被冠惜宁割腕一事吓怔住良久,此时舒了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倒了下去。
书落扶住李付丞,向冠参辞行后便离开了冠府。
朱轮马车内待雪依靠着书落,心中感慨颇多。冠惜宁突然自尽未遂惊吓住了所有的人。待雪想自己可能低估了冠惜宁对李付丞的感情,又想她极可能只是年少轻狂,一时冲动。
马车疾驰过街巷,待雪浑浑噩噩地胡思乱想。
“书落,你说我先前劝付丞成亲来打消冠惜宁异样的念头,做的对不对?”
书落轻抚待雪发丝,知晓夫人已陷入自责之中,沉静从容道:“做出决定的是他们自身。”
待雪想了想,点头赞同,便不再纠结。
李付丞面色苍白,沉睡在梦中仍不得好眠,眉头深锁,满面苦不堪言。
马车停在瑞王府门口,随行的下人刚去敲了门,张惠一身软银轻罗百合裙匆忙赶出来,急急冲到李付丞身边。
“放心罢,只是喝多睡着了。”待雪劝慰道。
她见李付丞只是酒醉昏睡,放下一颗心来,才向待雪和书落见礼。
待雪临走前特意向张惠嘱咐,“夜里好生守着付丞,还从未见他喝这么多。”
其实待雪怕李付丞半夜醒来,不顾时辰便去往冠府。
冠家嫁女不成的事不出几日便会传遍承都,当初冠惜宁久居瑞王府,而李付丞又迟迟不娶,这在勤国可不是什么辛秘。就怕有心人恶意诽谤,坏了二人的名声。李付丞若是半夜去了,还不落人口实说是做贼心虚。
世人的口那是淬了毒的刀子,待雪前世便是被它所害。
张惠闻言颔首,待雪和书落才一同回了林侯府。
果真不出所料,不出几日便有传言道:冠家长女与其舅父不洁。李付丞迟迟未婚,他甫一成亲,冠惜宁便嫁往金府,还在出嫁路上自尽了!这都是证据啊!
就连定了姻亲的金府也怀疑起来,与冠府的关系渐淡,大有取消婚事的态度。
不得不说,冠参是个好父亲。饶是冠惜宁给他和冠府带了如此大的麻烦和丑闻,他也不曾口出恶言,只是嘱咐冠惜蒙多加照料姐姐。
冠惜蒙端着药碗走近床榻旁,扶起冠惜宁道:“喝药。”
他手执汤勺,舀了一勺汤药递过去。冠惜宁瞥了一眼,接过药碗一口饮尽。
他满意地颔首,夸赞道:“这就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冠惜宁没作声,躺倒下去,拉过被褥盖起自己。
“姐姐诶,这都夏日了,你盖这厚被子不热么?”冠惜蒙去拉她的被褥。
她摇首,半晌才道:“不热。”
冠惜蒙坐在她床畔,沉默良久,才道:“姐姐,敢情你那天就把我那句——你要真想寻死,也别在冠府寻死听了进去啊……。”
无人答话,他也不气馁,“别这样啊,你是不是不喜欢金家公子?还是你厌倦红尘?……。”
冠惜宁听了,心中默念了句“厌倦红尘”,嗤笑一声,还真有点。
传闻传的沸沸扬扬,后来还是待雪出面,找到媒婆,媒婆在定亲前验过是冠惜宁的处子之身。她打着黄金媒婆的招牌,替冠惜宁做了保证。待雪又忍无可忍的放下狠话:谁再造谣,就是污蔑皇室,要论罪的。传言才停歇了下来。
金家之前有退婚之意,此时颜面也有些过不去。金家主家立时派了人来道歉,还表明婚事绝不作废,两家姻亲不能淡了关系。冠参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他想的是冠惜宁显然不喜这门婚事,现下不答应,日后也好有退路。
等冠惜宁身子大好了,便去问问她的想法罢。还未等到他去问冠惜宁,便又听到一个毫无预兆的消息——冠惜宁在城北尼姑庵出家了!
李付丞听了冠惜蒙传话,先冠参一步赶去城北尼姑庵。城北的尼姑庵叫做灵古庵,隶属于净古寺,是出名的庵庙。
他几乎是浑身颤抖着进了庵内,只见一个正在清扫地面的尼僧。他提步走上前,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心中安慰自己即便冠惜宁出家为尼了,还可以还俗的。
“敢问可有见过一位这么高的年过及笄的女子?”李付丞比划了一下冠惜宁的身高,虽然他语焉不详,但那小尼姑竟是明了了他的意思,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庵庙,轻声念了句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