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热醒的。
这句话肯定很奇怪,因为昨天晚上外面的温度明明是那么冷,而这里也不至于像沙漠一样昼夜温差这么大。所以说,一定是我搞错了什么吧——我是这么想的。
然后睁开眼睛后我就明白了。
明明昨晚靠着冰冷的墙壁披着同一条毯子的我们,现在姿势完全就是天翻地覆了。
当然,我还是原本的姿势。
旁边的家伙就不是了,现在正如同八爪鱼一般缠在我的身上,脸埋在我的最靠近我心脏的地方,仿佛在听着心跳的起伏一般,她的呼吸声很匀称,好像是睡得很死。
睡相真差啊.
叫醒她吗?还是不用叫醒?
我只是暂时静静地看着,不作出下一步动作。
昨天真是大意了,居然又哭了,太尴尬了。尴尬得我现在看着她都会因羞耻而脸红。
真是很小的身体,再加上这个岁数,为什么她要守着这个哨塔呢?
纯白色的长发很柔顺,看得我忍不住伸出了手去触摸。
但是,不管是这白色的长发还是她的皮肤,都太白了,白的令人羡慕,但更多的却是心惊。
白化病吗…
她动了一下,好像是在对某人的乱动宣泄着不满。
然后,眼睛渐渐地睁开了,我和有点睡迷糊的她就这么近距离地对视着。
她的虹膜和瞳孔呈现淡粉色,看东西时有点眯着眼睛。这些也都是白化病的特征。
果然,是白化病,我强忍着不让眼中多出怜悯、同情或者别的什么。
她好像终于醒了过来,猛地抬头站起,小小的脑袋正好用让我没有防备的力气撞到了我的下巴。
“好痛…”我用手背揉了几下下巴,而犯人却双手抱住撞到了我的头,我们异口同声地喃喃着。
似乎终于从疼痛中缓过了神来,她用一只手指着我,身体好像是因为生气而在发抖,脸上通红的,像个让人想咬一口的红苹果,她就这么指着我说道:
“无,无法相信!居然让你这个烂人看到了我的睡态!”
嗯?
“又不是没看过别的女孩子的睡态.放心放心,我不会去回忆的。”我信誓坦坦地随意地发誓道。
嗯,我看过艾略特?夏?优库里的睡态,骸的睡态,牧洺的睡态,好多好多。只是面前的女孩的话,虽然是很可爱没错啦,但是我还不至于去拿睡态这种东西来相比。
这么一想,我居然看过这么多人的睡态,我好像确实是个烂人来着。
“你是禽兽吗?你是笨蛋吗?你是无可救药的变态吗?你这个…”她听到了我的话语,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前半句而生气还是因为后半句而生气,鼓起了脸显得更加不满了,然后就像是在组织什么可以把这些称呼都总结在一起的词汇一样,最后还是吐出了“烂人”这个词。
烂人么……
看来我的称呼又多了一个啊。
居然有人会为我特地弄出什么来——还真是开心啊。
“既然是白化病,就应该会害怕阳光,而居然还要守着这样的哨塔,你是被逼迫的吗?”我所幸直接无视了她的不满,用着对她的关心岔开了话题。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真的关心,毕竟,我们是命运差不多的家伙。
“不要你管!不要!不要!”她还是对我喊着,一副耍脾气的样子。期间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用着紧张的眼神看了看我,就像是怕我像昨天一样突然就生气什么的。
她还是对我有一点点的害怕啊。
也是,毕竟我是个想要拉她一起同归于尽的烂人。
我真坏。
然而,即使是这么调侃地形容自己,我还是有罪恶感。
不要我管,这说的也确实没错,毕竟,我们只是命运差不多的家伙罢了,这个世界上和我们差不多的家伙比比皆是。我们所能做到的却并非解救他人,而是相互怜悯和相互依偎罢了。
“那么,出发吧。”我对着这个家伙说着。不再去施加过多的关心了(“施加”这个词还真是合适到了诡异的程度)。
说来,我一直称呼这个家伙为“这个家伙”,我是不是该问下名字呢?
还是…算了吧…
我们是随时都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微茫的存在,如果某一天我们消失的话…
起码另一者不会有太多感想。
因为我们是陌生人——正如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样。
“嗯。”没有过多的言语,她只是点头答应了,我能听出里面的一些寂寞,如果是我在这种荒野一个人守塔,却又碰到了一个同病相怜的人的话,我估计也会希望那人能陪着自己。所以,我很能理解。
然而,
我突然看到了红色。
不是血的红,也不是出自我们的身上。
而是,烈焰的颜色。
这片明明是荒野的地方,燃烧了起来。
即使这个荒野的天气再奇怪,这片荒野也应当不会发生燃烧起来这种怪异的事。
红色吞没了荒野,用昏暗的颜色染下了本就不明亮的天际。
远处,是飞扬的尘土。
尘土?
身旁的家伙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将头伸了出去观望。
“是半人马,不,应该说是一大堆半人马。烂人先生,再不跑的话你就要死在这里了哦。”她用着调侃的语气跟我讲着话。从她的语气中,我听出了“她不会逃跑”这层意思。
明明是这么想要活下来的家伙,却要留下来吗?
要么就是这个塔很重要,要么就是她有什么原因不得不留下——我猜测着,尽管,她说过这些事情都不需要我来管。
半人马属于兽人种,明明这里是人类种的区域,兽人种却入侵——这点并不令人诧异。他们可能只是饿了想要吃人罢了,毕竟它们有着“兽人种可以随意食用人类种”这条条约批准的权利。
“留下来干嘛?”我冒着被说“不要你管”的风险问道,不过,我也不太在意了,因为她说这句话的样子真的超级好玩,而且很可爱。
“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她用着苦涩的语气,就好像,已经等了好久也没有收获一样。
“哦,那我帮你打跑他们。”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脱口而出。
但是,这个家伙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像是刚燃灭了的灯突然有了一点点火星似的。那张充满了期待的脸上,我能看到一些别的什么,她好像组织了很久,才说出了一句“真的吗”。
然后,我看到了她低下了头,很怯生生的样子,似乎是在为自己说出的“真的吗”感到不好意思。
那种不好意思,既是对自己随便就对别人充满期待感到抱歉,又是对明明有人说要帮她她却对别人感到怀疑而抱歉。
这种怯生生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可爱到我恨不得定格下去——虽然我并不是为了这个才许下承诺的。
真拿你没办法。
在这个被数千只半人马围住的充斥着燎原烈火的哨塔上,我许下了承诺:
“嗯,我帮你打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