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那个女人是在湖边别墅前的灯光小道。阳光逐渐变得暗淡,气温降低,从远方袭来凛冽的寒风,把春寒干燥犀利地拍在他脸上。
苏穆扬起风衣下摆把婴儿盖住,眯起眼向院子里望去。一个衣着艳丽的女人被穿着西装的保镖拽着胳膊丢出门口。
“放开我!”女人尖叫着:“放开我!”
西装男踹了她一脚。女人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放开嗓子开始咒骂:“欧阳胜你这个畜牲,混蛋!”
西装男威胁地向前踏出一步。女人惊恐地后退,连滚带爬地向门外跑去。
女人整理着头发,拍打起身上的草屑,一步一扭地向大门走来。虽然腮帮有些肿,但当她走到门口时,已经恢复了那种名模般的从容。她带着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从他身旁走过,那双雪白的长腿几乎晃瞎了苏穆的眼睛。
擦身而过时,女人有意无意地向他瞥了一下。苏穆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目送她拐过路口,苏穆收回目光看向迎面走来的俩个健硕的西装男。
“那腿我打100分。”苏穆表情严肃地对他们说。那俩人沉着脸,开始询问他来访目的。普通三等公民很少能涉足二等公民区,那个女人是个例外,作为在欧阳氏家族工作的安防成员,他们在不知底细的人面前向来保持着谨慎的低调。
苏穆掸开风衣,托起沉睡在怀里的婴儿:“你家孩子丢了。”
俩个西装男笑笑,让他在外面等。
门边有个小石台,台子上摆着一只比较小的花岗岩雕塑,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苏穆把风衣下摆垫在屁股下抱着婴儿直接坐在那石台上。纳米材料打造的风衣面料有一个实用的特点,不会吸附任何灰尘污渍。
俩名保安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轻蔑的神色。
苏穆一低头,婴儿张大圆溜溜的眼睛正看着他。
“小鬼。”苏穆把手指递过去,婴儿立刻双手握住,露出开心的笑脸。苏穆下意识地咧开嘴。婴儿的小手柔软温暖,没有什么力气的手掌盖在手指上,像是陷进了浸润温水的海绵。
灯光闪亮,天色愈加灰败了。他扯起风衣把婴儿裹起来,这时婴儿抱着他的手指往嘴里放,用力地吮吸。
“你这样我很为难。”苏穆瞪着她:“我自己还饿着。”
意识到那根手指什么都吮不出来后,婴儿撇着嘴开始滚眼泪。
怎么办呢?如果他是洪龙龙,有可能大踏步闯进这栋别墅,质问这家主人为什么不带好小孩;如果是乐邦,兴许早就吩咐随从助理准备好婴儿的吃穿用度;如果是树精灵,或许已经带着她塌缩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当然他只是苏穆,苏穆会做什么呢?
他把婴儿包紧一些,起身向门口的守卫们点点头。
“我明天再来。”
……
中林市有一个公开的材料贸易市场在二等公民区,然而只有一些小型财阀会派遣采购员在这一片活动,懂行的人从不在这里淘材料。真正的好东西始终被新人类垄断着,在一等公民区才能偶然一见。
张文在黑市从事材料交易已经三年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抱着孩子来做交易的采购员。
“低碳锌钢?”他把那件风衣凑到鼻子底下,怀疑地看着那个人:“纳米材料?”
婴儿在苏穆怀里不安地扭动。他把她往怀里抱紧些,点点头。
张文曾经见过一些高端材料,他倒是很清楚如何辨明这俩种材料的真伪,但这不妨碍他提前压价。在一等公民区那些高性能的材料被用来制造应用于亚生物机械的重型武器,而在这个材料市场走动的采购员,无非是承担着为一些不入流的勘察小队共生者采买轻型装备的任务。在这里最受欢迎的材料只要有一种特点:坚硬,坚硬,还是坚硬。
低碳锌钢和纳米材料——那是在一等公民区也难得一见的东西。更难得的是,居然有傻瓜会把一件成品当材料出售,虽然他看上去很缺钱。
材料和成品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一件用纳米材料做面料制造的风衣在市场上可遇而不可求,据说这种材料不仅隔温,强韧,而且对神秘系生化秘技也有相当强大的抗性。
张文不动声色地点着一只打火机,把风衣袖口挂在火舌上。在300度火焰中,那件风衣纹丝不动。
“6000。”他压抑着狂跳的心脏,低眉按下风衣。
苏穆开口刚打算说话,看见婴儿瘪着嘴巴淌眼泪。这婴儿也着实奇怪,哭的时候从来不出声。
他把手指探过去,婴儿俩手抱住,张开小嘴用力吮吸。
“6000就6000吧。”他说:“给我现金。”
……
苏穆很快从那人手上拿到了那笔钱,毕竟全世界都被重新洗牌了,银行倒是稳如泰山。
苏穆在晚上十点前到三等公民区租下了一间旅社,买了奶粉,奶瓶,泡面和一件外套,以及一整套换洗的服装,又掏了俩双袜子。他把婴儿放到床上,第一时间冲了一瓶牛奶。当他晃着奶瓶回过头时,惊悚地看到婴儿抱着枕头站在床上。她甚至蹒跚地走了几步。
“我长这么大……”苏穆端着奶瓶坐在床边:“头一次看到没我胳膊长的小孩就会走路,嘿。”婴儿伸手来抢奶瓶,苏穆高高举起来:“等会……”
“我明天送你回去。”五分钟后苏穆对依偎在自己怀里喝奶的婴儿说:“你家里会让你吃饱的——跟着我真受罪。”
婴儿“丫丫”叫着挥舞着小手。
苏穆低头看着她。
“那房子真不错——你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吧?”
……
“这是我的孩子。”那女人满脸怒气地看着他,一边抬手就打:“我的女儿,你怎么敢——”
“原谅我,大姐……我昨天到这里问的时候可没人认啊……”苏穆狼狈地抬手护着脸:“当时你不是从我旁边过去么……”
苏穆把婴儿护在身下,被这个女人连打带踹折腾了一刻钟。婴儿在他怀里哇哇大叫,愤怒地向她挥着小拳头。最后那女人似乎是打累了,便要从他怀里把婴儿抢过去。离开苏穆怀里那一刻,婴儿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
“哭起来声音也很洪亮嘛。”苏穆捂着青肿的额角有气无力地嘀咕,这疯女人居然脱了高跟鞋砸,也毫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不过本来也不好解释,虽然搞不清楚,但总不能说是树精灵拐带了她女儿吧。
昨天那俩个门卫在远处指点着他,一边放肆地大笑。
这女人看来路也不正经,昨天还是被赶出来的。
苏穆走到昨天那座石台边,掸掸灰坐下。这次他在那里只坐了不到十分钟,就见那个女人再次被赶了出来。
“欧阳胜!”她尖叫着:“欧阳胜你放开……”
这次她是被提着衣领推出来的。一个一米九高的大个子铁着脸把她推下台阶。女人跌跌撞撞地扑倒在草地上,翻过身浑身颤抖。
傍大款的女人中数这种最没品了。苏穆摇摇头,突然他大惊失色,一下子蹦了起来。
欧阳胜面色狰狞地伸出另一只手,那个婴儿在他手中缩成一团。
“腿敲断。”他指着那个女人。然后抡起手里的婴儿,像是丢皮球一样凶狠地向围墙边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