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看她,眉毛不是很俏,眼睛不是很亮,鼻头不是很圆,嘴巴也不是很肉。但组合到一起,配上这如西子的病态,叫我越发的心疼起来。
小云在最后向孩子们讲出了这样的一些话:
“同学们,这是我为你们上的最后一课了。老师明天就要回家了,老师也有爸爸妈妈,老师也想他们。所以老师不得不离开你们了,让大家失望了。”
鸦雀无声,孩子们都没说话,静静的听着老师的话语。
小云低着头,默然半晌,最后缓缓的抬起了头,让我看到了她眼睛中打着圈的眼泪。
“同学们,你们的生活是快乐的。你们所要走的路也是很光明的,老师不骗你们,老师觉得你们是老师最好的学生,也是老师这辈子都没办法忘掉的乖孩子。记着老师的话,人一定要有一颗善良的心,要懂得关心别人,照顾别人,这样才能被别人关心与照顾。如果你们有一天走出了这里,千万要记得,善良是人这一辈子最宝贵的财富。”
孩子们依然静静的听着,我也静静的听着,心中却在滴落着酸楚。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小云已经把这一张张的脸蛋,一双双的眼睛,真真切切的用时间与善良印在了记忆的岁月里。
假如此刻的她扬起笑脸,奔跑在晨曦的阳光里,我一定会把她误认成为天边的一朵云。
这一课我刻骨铭心。
傍晚的时候,小云明显开始退烧了,我把行李都收拾好,准备随时起程。可天公不做美,偏偏在这个时候将墨一样的云彩压在了村庄的头顶。
小云睡得像个甜美的公主,我在她的榻头不时的试摸着她的额头。偶尔会听到她细微的鼾声,却始终无法再将眼前的这个女孩和原来的那个风风火火的妞重叠在一起。我一直在想,这个小云比起原来的小云,到底在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呢?又或者她从没变过,只是身边的我从没想过去发现而已。
而如今,我又想去发现什么呢?我真的不了解。
大雨落了下来,豆子似的砸在了地上。
小云突然坐起,猛的咳嗽了几声,脸也红的像烧红的火炉。我突然意识到,小云这么多天的高烧很可能引发了她过去经常爱犯的病——肺炎。
我暗骂自己粗心。帮着小云敲打了几下后背,见她脸色好转,才说道:
“你在这里等我下,我再去拿点消炎药来。”
见小云没精打采的点了下头,我跑回了住的地方。
待我再次走进小云房间的时候,小云全没了影子。
“傻妞啊,下了这么大的雨,你跑到哪里去了啊?”
我在雨中没目的的乱跑,此时的脑中一片混乱,尽管那雨声再大,我似乎仍能听见我自己最焦急的心跳声。
一把伞,三个人。是露露牵着她妈妈的手,身后还跟着小云撑着伞的身影。
那伞全都压在了露露母女的头顶,小云的整个躯壳都暴露在了雨中。
安排好了露露母女,我埋怨小云不爱惜自己,小云夸张的一瞪眼睛,调侃似的说了句:
“哥们,你原来可没这么小气过啊……”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看到她努力的抿着嘴想笑,可随后却是眼神的涣散,紧接着一头载倒在了地上。
我飞快的背起她,将一件备用的雨衣搭在了她的背上,迅速的跑出了门口。
雨合着我的心情一点一点的下沉,我随身携带的药物已经所剩无几了。此刻的我只能尽快的将小云送到最近的镇子里,不然,以我学医的经验来看,小云的肺炎将无法得到控制。
雨停了,就像它来的时候一样突然。月亮也闪了出来,照亮了浮在它身前的几朵云彩,却昏暗的让人看不见是什么颜色。
没有车,只有熟睡的人——村庄里的宁静和我背上烫的躯体。
我感觉到了小云突然的一颤,下意识的问了句:
“小云,你感觉怎么样?”
小云的呼吸有些重,却沙哑的笑了一声:
“李新,你还记不记得?”
我点头:“记得,我还有两件事没为你做呢。”
小云气息虚弱的道:
“那现在你就为我做两件事吧。”
我加快脚步,因为我仿佛感觉到了,有一种宝贵的东西似乎正在悄然的离开小云,离开我。
“李新,第一件事你……你做到了。第二件事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我想……做你……做你的妻子……”
我突然想起我在承诺了小云为她做三件事后,她那狡猾的一笑。原来一个人可以把情感含的这么久,这么深,甚至在我觉察了之后,依然如沉在水底的城堡一样,等到一切都浮现出来的时候,那居然是几千年的悲痛。
小云的话语又传进了我的耳鼓:“让我满……满足一下虚荣心吧,尽管我……我知道不可能是真的……”
我强抑制住自己的悲痛,尽量不让小云听到我的哽咽声,用尽一辈子的温柔说道:
“不是虚荣,我们是真的。小云,今生今世我们都是真的,就像你现在躺在我的背上,我们一路都在感受着,这感受是真的……”
小云哭了,我听到了她的微弱的哭声,呢呢喃喃的有若婴孩的碎语。
“真的……”
“是真的……”
“哦,真的……”
半晌,小云似乎从梦中惊醒一样的喊道:
“还有一件事啊,还有一件事,李新,我还有一件事啊。”
我脚步不停,说道:
“我在呢,小云。”
小云的哭声更大了,说话的力气却小到我几乎听不到的地步。
“帮帮他们吧,他们真的很苦,帮帮吧,帮帮……”
小云睡去了,安静的睡去了,我多么希望她是真的睡去了……
尽管我知道了结果,但当镇子上的医生摇头叹气,说来晚了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那份心里面的悲痛,眼睛里那带着咸味的水滑落进了嘴里,我尝到——那里面还有“痛苦”的味道。
消逝的要怎样才追得回,我宁可再做三件事,三十件事,三百件事,哪怕用我的一生一世,甚至永生永世……
只为换回一个善良的灵魂,只为换回一朵含苞待放的爱意,只为换回一句呼唤“老师阿姨”的声音,只为换回一张山歌里妹妹的脸颊。
可,她睡着了……
一切仿佛都结束了,一切也只是刚开始……
第二年的今天,我回到了土村。这里虽然还是老样子,但我相信,不久的将来,这里便会变得美丽安宁。因为曾经有一位叫“小云”的老师把照片寄给了我,我则把照片发到了网上,而且还附上了这位老师的故事。
临行前,我在小云的墓碑前摆上了一面小镜子。这是我所希望的,我想也是她所希望的,因为这样,她就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爱上了坐在山顶上看日出,更爱上了多彩的云霞,偶尔还会唱起山歌,歌声里面依然会有哥哥和妹妹。但我始终都没有感觉到孤单与抑郁,因为我知道,总有一些飘渺圣洁的云会来陪伴我,它们开在天边,掩映着骄阳,一朵又一朵……
名副其实,猪王身长两米八,身高一米二,重达七百多公斤。双眼几乎睁不开,一双耳朵大过陈老蔫夏天用的蒲扇。站起身来可比登天难,睡起觉来鼾声如旱地打雷。
要说这猪王还真是命大。回想当年陈老蔫给早“去”的媳妇上坟去,回来的途中路过村前的小河沟,正准备解手,就看到一群小孩子抓着一个小猪羔子,向它的嘴里面灌泥巴。陈老蔫走过去,见是条可怜的小白猪,正巧包里面还有两个果子,就换回了小猪羔子的一条命。东家问,西家寻,敢情还不是村里的人家丢的。咋办呢?养着吧。
都说人心若向善,鸟兽皆归园。自从陈老蔫救得了这猪以后,便悉心的照料。欣喜的是,这小猪似乎比狗还多些灵性。陈老蔫走到哪,它便跟到哪,饿了就在陈老蔫身前身后哼哼,饱了就贴着陈老蔫裤腿脚跟打滚。陈老蔫越发的喜欢上了这个家伙,倍加照料自不必提。
只是毕竟再怎么贴心,它还是个猪啊。是猪就贪吃啊,一吃就长肉啊,肉长的越多猪越肥,越肥的猪就越贪吃。
陈老蔫就有些犯了愁,饿着它吧,不忍心;不饿着它吧,自己恐怕都吃不上饭了。
“出息”了的猪王可不管那么多,一饿就“哼哼”,一哼哼起来,陈老蔫就心疼。
陈老蔫就叹气,问猪王:“你就知道哼哼,都快吃不上饭了,你说咋办吧?”
也不知道猪王能不能听得懂,总之就是躺在地上“哼哼”。
陈老蔫的侄子——陈龙,是陈老蔫现在唯一的亲人,住在城里,是一名普通的工人,早就有了家事,儿子也马上就要考大学了。
陈龙经常来看陈老蔫,虽然他叫他叔,可心底里早就把他这唯一的亲人当成亲爹了。
陈老蔫就问陈龙:“孙儿现在还行吧?”
陈龙答应着:“好着呢。”
“学习咋样啊?”
“您就放心吧,包保明年能考个好大学。”
陈老蔫笑着点头,不一会又问道:“听说现在闹什么危机啊?好多工人都回家了,你和你媳妇都没事吧?”
陈龙没说话,把脸侧到一旁说道:“没事,我俩挺好的。”
陈老蔫把脸一沉道:“有事了是吧?从小你一撅后面,拉什么粪蛋蛋我都知道。你看你现在那张闷脸,说吧,出啥事了?”
陈龙知道瞒不过老爹子,小声道:“没啥,就是你侄媳妇被撵回家里来了,现儿正找工作呢。”
陈老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陈龙强打起精神头,安慰陈老蔫道:“叔你别跟我们上火,没事的,不就是找个工作么?很容易的。”
陈老蔫“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陈龙突然开口道:
“叔,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陈老蔫从炕上的凉席子下面拿出一包烟,是陈龙上个月买给他的。拿出一支,点上,叼进嘴里,使劲的嘬了两口。
“卖猪?”
陈龙倒也干脆:“是。就是卖猪。”
“不行,还不是时候。”
“叔啊,你别这么固执了,这么大个猪,肥成这个样子,搞不好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趁早卖了它,您也不用被拖累,以后就用这钱好吃好喝的享受晚年多好啊。您怎么不为您这七十多岁的躯壳骨想想呢?”
陈老蔫狠命的晃着脑袋。
“不行就是不行,你不是不知道,这猪救过我的命。”
“叔啊,那是凑巧啊,猪怎么可能和狗一样护主啊?”
“反正他就是救过我,我不卖。”
陈龙呼的站了起来,压着火气说道:
“叔啊,我这是为你好,你咋就不体谅体谅侄子的心呢?你也看到了侄子现在的处境,我以后也不可能再像以前来的那么勤了,你就不能让侄子把心放到肚子里?卖了猪,你一个人足够吃喝了,你怎么就……”
陈老蔫耷拉着闷葫芦似的脑袋,干脆不吭声了。
陈龙一跺脚:“哎,我不管你了,你喜欢咋办就咋办吧。”
转身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几斤苹果,就要出门。
陈老蔫喊道:“等会。”
陈龙回过头道:“咋了?想开了?”
陈老蔫指着那些苹果说道:“这是不是要给我的?”
陈龙低头一看手里的苹果,一拍大腿。
“我都给气糊涂了,是给您带的。”
“那你倒是给我啊。”陈老蔫瞪起了眼睛。
“行,行,行,全给你,全给你。”陈龙把苹果丢在了桌子上。
“就知道你舍不得你那猪……”
果不其然,几斤的苹果,陈老蔫只吃了一个。剩下的全都进了猪王的肚子里。
陈老蔫把苹果洗干净了,掰开了几块,一块一块的喂给猪王。
猪王一见到吃,就好像不要命了似的,“哼哼”的吃得很是开心。
陈老蔫一边拍着猪下巴,一边说道:“慢点,慢点啊,没人和你抢。”
猪王可不管,仿佛它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吃的。
回想那一晚,陈老蔫摸着猪王的耳朵,打心底里笑着,嘴中嘀咕道:
“吃吧,吃吧,喂你多少都不觉得亏……”
那是半年前,猪王比起半年后的它少了大概有一百公斤左右,但仅凭当时的体重来讲,也足够“猪王”这个称谓了。这名气一大,觊觎的人也就多了起来。陈老蔫时常半夜起个三、四回,来看看他的大宝贝。
这一天,陈老蔫起夜,就听见猪栏里有动静,近前一看,正有两个人在猪王的脖子上套了个绳子,使着劲的拖着猪王向外走。猪王不愿意走,他们就拿一头尖的铁棍子戳猪王的后面,戳一下,猪王走一点,再戳一下,再走一点。
陈老蔫火冒三丈,大喝道:“你们住手。”
那两个人被吓了一跳,随即看到猪栏门前站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放下心来。
“老头,你别多管闲事。”
“什么多管闲事,这猪是我从小养到大的,你们谁再敢动它一下,我和谁拼命。”
说罢就要喊人。
两个偷猪贼一见老头要来硬的,慌忙上前捂住了陈老蔫的嘴。
陈老蔫的鼻子和嘴全被堵着了,气就喘不上来了。两只脚在地上不住的踢腾。
那两个偷猪贼似乎狠了心的要弄死这个老家伙,因此一点也没有手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