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芙蓉点点头,叶昭这才确信是真的,一反适才清冷的模样,激动至极地起身朝她跑来,但是不过几步,便被铁链绊住,腕间的伤口被拉扯,疼得他不禁轻呼出声。
叶芙蓉忙扶住叶昭,“小心!”
叶昭顾不得腕疼,死死抓住她,迭声道:“姐姐,姐姐,真的是你吗?”
“是我。”
叶芙蓉让叶昭重新坐下,朝外面喊道:“钥匙!”
陈月容犹豫片刻,见叶芙蓉双眸冒火,十分坚决,心道也不怕她能带着叶昭逃出去,便将钥匙丢了下去。叶芙蓉拿到钥匙,忙去解叶昭的锁。那锁显是锁了有段时间,粘了些皮肉,取下来的时候可见是疼的,但叶昭却并不在乎,只为着见到她而高兴,言语间仍带着些许稚气,“姐姐,你这一年过得可好?有没有吃过苦?他们说,只要你替他们将事情做完,我们就能重新在一起了,我就等着这一天呢,我好想你啊,姐姐。”
他还只是个孩子……叶芙蓉勉强笑笑,从衣服里扯下布条,替他将手腕裹了起来,“很快。”
叶昭聪慧,看得出来她的为难,眼中的喜悦黯了黯,但还是点头道:“嗯……”
叶芙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别着急,我答应你会极快的。”
“我没事,虽然他们待我不好,但至少没有杀我,姐姐不用担心我……”
叶昭看来也并非一无所知,“反倒是姐姐你……你要小心,是昭儿没用,没办法保护姐姐,还连累姐姐。”
他的乖巧令叶芙蓉不由心酸,大抵这便是血肉相连的牵动,她柔声道“:“你在说什么呢,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就算内里不是叶昭真正的姐姐,她既然顶了叶芙蓉,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年轻无辜的生命为她而逝。
叶昭点点头,叶芙蓉看了一眼地牢口,陈月容没有看得太紧,便压低声音问道:“你可记得来这儿之前,是在什么地方?怎么来的吗?”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之前我待的地方也和这里差不多,只是偶尔还能出去走走,也是在一个小屋子里面,然后大概三日之前,我被人灌了汤药,等醒的时候就到这儿了。”
“你确定是三日之前吗?”
叶昭点点头,“是的,我当初在那屋子里住的时候,临走之前摘了一朵仙鹤草,之前爹爹……”他的神情黯然,可见是父亲已经不在了,“教过我们,仙鹤草三四日才开始枯萎,我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仙鹤草开始枯了。”
仙鹤草是这里最独特的一种植物,可以种植的地方并不多,加之又离允州只有三日路程,那么范围就缩小许多了,她又追问道“:“除了仙鹤草之外,还有什么事情你记得的吗?”
叶昭迟疑了一会,正准备摇头的时候,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我曾经被带到一间屋子,被人问了一些年纪啊、籍贯的问题,里面一直有一个坐着的人没有出声,但是从他们的态度看来,好像那人便是他们的头领,只可惜他戴着面具看不到本来面目。但是他的眼睛颜色,在火光之下,却带着蓝……”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陈月容已经扬声打断了他们,“你们姐弟也叙够了吧,出来!”
陈月容站在地牢入口,面若寒霜地盯着他们,叶昭显见是怕她,拉住叶芙蓉,陈月容冷哼一声,“还不出来?”
叶芙蓉无法,只得再三安慰叶昭之后,随着陈月容出了地牢,眼睁睁地看着她关上机关,将叶昭重新关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牢中。
“现在你满意了吧。”
陈月容讥诮道:“你弟弟的一条命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我上次给你的还不够吗?你们大氏到底要什么?”
“那些通信有何作用,不过是看你是否能再次为我们所用罢了,我们需要的是南疆边防军备图。”
陈月容并未反驳,而是径直提出要求,“你现在已能自由出入白王身旁,只需要将那图复拓一份出来给我们即可。”
果然是大氏人,叶芙蓉竟然一点也不意外。
陈月容又道:“给你五日时间,五日之后,必须见到军备图。”
“五日?这时间也太紧了!”
“嫌时间紧,好,我给你一个宽限的办法,从今日开始,叶昭便会如今日一般丢在地牢里,没有人再给他送水和食物,你什么时候把军备图拿出来,什么时候叶昭可以重新吃到水和食物。”
陈月容露出残忍的笑容,“只要你忍心,别说五日,五十日都可以。”
叶芙蓉猛地攥紧拳头,但她还是深呼吸几下,沉沉道:“如果我将军备图带出来,你们就将叶昭还给我吗。”
“那是自然,我们也没有兴趣留一个吃白饭的。”陈月容凉凉道。
“好。我们就这么约定,五日之后,我自然会将军备图带出,到时候你带着叶昭,在我指定的位置等着,一手交图一手放人,你们要实现承诺,放我们自由。”
“那是自然。”陈月容笑得十分真诚。
随后,由那名老妇监视着叶芙蓉走出巷外,叶芙蓉暗暗在心中记下位置,但是不出她所料,等她晚上再探那间小屋时,里外已经清扫一空,甚至连床板也无法打开,仿佛她下午所见到的,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但是叶芙蓉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为了叶昭,她必须交出守备图,如此一来,大氏就能轻易知道整个南疆哪里守备最为薄弱,进而一举进攻元狩朝,而白王,也会因为失职而面临问责……她真的要将这方土地上,所有的人都卷入战乱之中?可是叶昭他……也许他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了……这些话,她找不着一个人可以商量,仿佛伸出手,眼前仍旧是灰茫茫的,看不清一点前路。
她辗转了许久,准备倒茶喝上几口,但是手放在茶盅上好一会,也没倒上水,仿佛像又不明白为什么要拿那个一般,过了好一会,终是收回手,换了身衣服,慢慢地走出院子。
夜已是极静,南疆快过雨季了,冷冽的寒风渐起,慢慢地,寒冬也快要来了。
她不禁拢了拢衣服,左右看了看,正准备往回走时,却听到头顶有人喊了她一声,“管彤。”这夜深人静的,确是把她吓了一跳,她忙回过神仔细一找,才看到假山的亭子里,有一个人正坐着。
“王爷?你怎么在这?”叶芙蓉迟疑道。
“刚刚把事情忙完,出来坐坐。”
白王似是一笑,招呼她道:“你过来,也一起坐坐吧。”他政事繁多,批审到三更也休息不了是常有的事情,但是今日忙完了,他却不睡觉,甚至跑出来一个人独坐,可见是有什么事情,让白王心乏得很。
叶芙蓉拾梯而上,见白王靠在栏旁,瞄着她淡淡地笑着,“见你在下面一脸愁容,到底是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不说出来听听?有什么事情,我们俩都拿它没辙的?”这话虽是带有几分调侃,但是其中的温柔体贴,却是在她心里最酸软的地方拂了一拂,她张了张嘴,差点下意识的,将所有一切都道出,对于他不再有丝毫欺瞒,但是身子一动,却又骤然惊醒,他同她牵扯得太多了。
她终究是要回去的,叶昭已经是她在这世界上的牵挂,但是救了他,也就两清了,但是白王呢?他们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如果不趁着现在斩断,难道她要将他装在心里,带回去怀念吗?她不想留在这个世界,白王也不会去她的那个世界……只有趁着现在,还没有发生什么的时候,慧剑斩情丝。
叶芙蓉僵在那里,半晌,笑道:“我只不过是想到了给瑶光军的最终考验是什么,有些兴奋了。”
白王听着,眼神微微一动,其中闪动一种莫名的情绪,但是片刻之后,他又笑笑,“你终究不是普通的女子。”
“王爷过赞了。”叶芙蓉忙答道。
白王缓缓摇头,望着她良久,“世间女子千千千万万,唯叶芙蓉,一人耳。”
叶芙蓉惊在当场,这话里的情意如此明显,犹如当头一棒,砸得她眼冒金星,不知道如何作答。她只得那么傻乎乎、直怔怔地回视着白王,脑中一片空白,可一看到白王似乎一动,叶芙蓉下意识就从栏旁跳起来,急急道:“不早了,我去睡了。”也不等白王说话,头也不回地转身跑了,哪有半分平日训练众将士时的飒爽英姿,活脱脱的就是一只小兔子。
望着她逃得飞快的身影,白王叹了口气。
能惊慌失措,至少是代表她也不是无动于衷的吧……
这一夜,叶芙蓉彻底失眠了,所有的炸弹好似都选在同一天爆炸一般,她刚刚决定要和白王划清界限,就出了这档子事,以后她要用什么面目去对面他啊!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道他都不觉得尴尬吗?这让她明天怎么去瑶光军的营地?第一次,她在床上祈祷,要是明天不来就好了!
这样,她也许就不用背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