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后李晴一直在试图强迫文晓雪复习,还总是给她树立榜样:“你看隔壁单元杨阿姨家的儿子,跟你一个学校一个年级的吧,听杨阿姨说他儿子只要回到家就没离开过书桌,什么时候都在复习。你看看你,还看什么电视,心真是大啊!”
“妈,你少唠叨两句行不行!我刚刚恢复的脑细胞又被你杀死不少。你懂不懂啊,考前最重要的是心态,心态建设好了才能发挥出水平,越看书越紧张,倒不如看电视放松一下。十多年的知识哪能在一朝一夕间巩固好?”
“你有理!我看你的心态能建设成什么样?”要在平时,李晴早就“原形毕露”狠狠批判文晓雪一通后强行关掉电视了。但现在情形不同,毕竟眼看就上考场了,这时候李晴也不想太“得罪”女儿以免真的妨碍到她的“心态”。
就这样,高考前的三天文晓雪是在轻松中度过的,想看书的时候复习一会儿,累了就去看看偶像剧,里面过于理想与美好的爱情总能吸引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她偶尔也会做白日梦,将那样的爱情想象成自己的,但当她试图将男主角换成任一晨的时候又不免伤感,她知道任一晨不会给她那样的爱情。
虽然文晓雪将“最后的厮杀”前的几天空闲时间当作休闲与休整期但也并没有放纵,她总会在九点半准时洗漱上床睡觉,第二天七点起床,作息时间仿佛回到了小学。她想尽可能地将很久以来昼夜不分的生物钟调整正常以保证高考当天精神状态良好。
七月七号——那个所有考生心中黎明前最黑暗的日子很快到来了。
文晓雪带着调整好作息后崭新的精神面貌提前四十分钟出现在T中考点。文晓雪是被爸爸送到考场的。到了校门口,家长们便被“隔离”在外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对他们而言,这三天的高考时间并不比考生好过多少。
文晓雪迎着“严肃考风、遵守考纪”的大红条幅走进考场大门,在门口领到考点为考生准备的矿泉水和某某高考补习班的广告单后轻车熟路地来到教学楼二楼的第十三考场(她和同学们前一天来看过考场所以并不陌生)。
十三考场的门还没有开,大家站在楼道里聊着天。
“文晓雪,你复习得怎么样了?”田琳问。
“嗯,就那样吧,这几天也没怎么看书。”
“你那是心里有底,我越复习越慌,都不想考了。”田琳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
“别有压力,别想太多,正常发挥就好了。你越不把考试当回事,说不定发挥得越好。”文晓雪只能这样安慰她。
“哎,你们知道第五考场在哪吗?”任一晨迎面走过来,问文晓雪身旁的几个同学。
文晓雪愣了一下,迅速低下了头。
“我说班长,你昨天没来看考场吗?楼下不是有考场示意图吗?一至八考场在一楼。”一个男生说。
“哦,刚才有点着急没看到示意图。”
文晓雪偷瞄着任一晨,发现他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说完他转过身,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说:“祝你们考试顺利。”他的目光在文晓雪身上扫过并没有停留。
“谢谢班长,你也是啊。”大家回应道。
“以你的能力,一定比我顺利。”田琳开玩笑说。
文晓雪没有出声,她下意识地认为那个“你们”里不包括她。
任一晨冲田琳笑了笑转身走了,他始终没有看文晓雪一眼。
任一晨走后,文晓雪有些难过地想:那么大的示意图他居然没看到,即使这样,他也应该先在一楼找考场啊,为什么跑上来问大家?难道是想看看同在二楼考试的仇小磊?
这些小情绪很快消失在高考的紧张里,被考试中的专注、考试后的喜悦与懊恼取代。三天很快过去了,有人欢喜有人忧。
七月十五日,大家回到班里报志愿。文晓雪估完分后颇有些把握地将第一志愿填上了J大中文系,李敏报了与文晓雪同在一个城市的M大。
任一晨很早就交了志愿表,被老师压在最下面,文晓雪交得很晚,她想看看任一晨的志愿又不好意思向老师要求,她认为以他的成绩肯定是报了比J大好很多的A大的——那几乎是每个好学生心目中的第一选择。
报完志愿,大家说了告别的话,有的去聚餐了,更多的同学各回各家。那时活在最灿烂最肆意年华的他们总认为人生还很漫长,漫长得可以忽略任何分离,但他们没有去想也不愿去想某些分离是否后会无期。
暑假在热切或不热切的期盼与等待中开始了。
某天不算很燥热的晚上,文晓雪洗漱后闲来无聊靠在床头翻看相册,这本相册里全是文晓雪的照片,她的照片并不多,算上满月照、生日照以及朋友赠送照也不过多半本,不一会儿就翻到头了。
最后两张一张是高二秋游时与李敏的合照还有一张是她所在的高三(一)班的毕业照,她的目光不由地停在了同一个人身上,照片中的他同样的目光清亮、神情淡然,仿佛与世无争却有一种能让岁月静好的力量。看着他,文晓雪感到自己的心是安静的,同时隐隐作痛。
合上相册,关了灯,文晓雪将自己在毛巾被下缩成一团。房间里的空调开成27度,凉爽舒适,文晓雪却感觉冷,由内而外的寒冷。
她总是在控制自己不要想任一晨,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她不能忍受最思念与牵挂的人完全漠视自己时内心深处的绝望与孤独。她自以为现在的她已经调适得很好了,但有时不经意的触动仍能够轻易将防线全面击溃,比如上次偶遇仇小磊与任一晨“一起学习”的场面,比如今天随手翻翻的相册。
“该咱们班了,快过来!哎,男生都站到后面桌子上。女生个儿低的到前面来蹲下。对~凳子上再站一排。动作快点!”班主任郝老师站在由课桌椅搭建的毕业照拍摄场景前费力地指挥着大家。
“场景”共分五排:最前排为“蹲排”由低个子女生承包,后面一排板凳是校领导与老师专座,领导老师身后站一排个子较高的女生,再后面的矮凳上站个子更高一些的女生与个子较低的男生,最后一排的比前排板凳略高的矮桌上站个子较高的男生。
这“场景”搭建在主教学楼前,虽然叫主教学楼其实教学楼也就仅此一座,它应该算是这所学校唯一拿得出手的建筑了。
在郝老师叫叫嚷嚷的施令中,大家迅速各寻其位各归其位了。文科班的女生人数比男生多很多,四排学生位置女生就占了两排半。
按文晓雪的身高来说,她本应该站在第三排的位置,但她看到任一晨站在了最后一排后(任一晨一米八三的身高算是班里男生中的佼佼者了)便拉着李敏迅速站在了第四排他正前方的位置,她想在高中生活将要结束时将自己定格在离任一晨最近的地方。
李敏比文晓雪高少半头,站在那个位置没有问题,文晓雪站在那儿就有点儿破坏队伍的整体观感了。
大家说笑着站好后,领导与老师们也归位了。摄影师站在队伍前面不远处观察队伍调整个别有碍“和谐”的学生的站位。
“最后一排那个男生,你跟你前面的男生换一下位置!你不觉得他挡住了你的视线了吗?”
同学们看着站在最后一排叫吴刚的那个同学讪讪地跟他前排的男生换了位置。
“吴刚,你是不是想站得高点好离嫦娥近一点啊?”不知道哪个男生说了一句。
“可惜白天没有月亮。”另一个男生幽幽地接话道。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别笑了,严肃点。抓紧时间,后面的班还等着呢!”摄影师也是有脾气的。
文晓雪担心摄影师把她的位置也给换掉,不由暗暗地抓着李敏踮了踮脚。李敏看了看文晓雪,目光扫过后面表情严肃的任一晨,将文晓雪扶得更紧了些,就像军训时她“掩护”她一样。文晓雪感激地看了李敏一眼。
摄影师的目光在文晓雪这暂停了一下又迅速转移了。
“好了,别说话了,看镜头,微笑!一、二、三!好了!”
大家四散开去。文晓雪与她的同学们最美好的青春就定格在了摄影师的镜头里,成了他们许多年后追不回也弥补不了的时光。
想到拍毕业照那天与任一晨刻意营造的“亲近”,想到任一晨一如既往的淡漠与自己的小心翼翼,文晓雪不由流了泪。她的高中,伴随着那么深刻的喜欢与那么决绝的拒绝,结束了。
再见,我的高中。再见,我的初恋。也许从此再也见不到了。文晓雪在心里对自己说。
文晓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睡前脑子里一直充斥着许多玻璃碎片一样的画面,每个碎片里都有任一晨:他的眼睛、他的微笑、他走路不紧不慢的样子,他面对她时的冷漠……他的每一种样子与神态,好的坏的,都在记忆碎片里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