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我的白人兄弟,”伊格诺西说,深情地把手放在亨利爵士的胳膊上,“你今天已经战斗了太久,要是你死在了他的手上,我会很伤心。”
“我得去,伊格诺西。”亨利爵士答道。
“好吧,因库布,您真是个勇敢的男人。这是一场艰难的厮杀。看吧,图瓦拉那头野兽已经准备好了。”
前任国王发出残忍的大笑,大步朝柯蒂斯走来。他们面对面站了一会儿,夕阳的余晖打在他们身上,两个魁梧的身影都仿佛燃起了火焰。真是一对势均力敌的强大对手。
然后他们开始绕圈,还举起了手中的战斧。
突然,亨利爵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一跃,狠狠砍向图瓦拉。这一击用力过猛,亨利爵士自己有点站不住脚,反让对手占了上风。图瓦拉高高挥起战斧,以惊人的力度砍下去。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那一瞬间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还没有。亨利爵士迅速用左手举起盾牌挡在自己和斧头之间,结果斧头削掉了盾牌的一大块后,砍到了亨利爵士的左肩,幸好还不至于构成致命的伤害。接着亨利爵士又给了图瓦拉一击,也被他用盾牌挡住了。
两人挥斧相向,互不相让,可要么都打在盾牌上,要么就躲开了。围观的士兵们越来越兴奋,早把纪律忘在脑后,紧紧围成一团观战,每一击都会引起一声惊呼。此时,刚刚还在我身边昏迷不醒的古德也苏醒过来,他坐起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紧抓住我的手臂,单脚跳来跳去,还拽着我,拼命地给亨利爵士喊加油——
“上啊,老伙计!”他高声叫道,“漂亮!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停喊着诸如此类的话。
这时,亨利爵士刚刚用盾牌挡住一击后,马上又全力挥斧砍向对方。这一下砍穿了图瓦拉的盾牌和他的护甲,在他肩上留下一道很深的伤口。图瓦拉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叫喊,抬手猛烈回击,一下击中了亨利爵士战斧上的犀牛角把手,还弄伤了他的脸。
看到战斧从英雄手中掉落,水牛军团发出了一阵绝望的叫声。图瓦拉再次举起斧子,大吼一声砍向亨利爵士。我吓得闭上了眼睛。等我再睁开眼,正看见亨利爵士的盾牌掉在地上,他本人用宽阔的臂膀死死抵住图瓦拉的腰部。他们像两只熊一样抱成一团,难解难分,不仅是为了生命,更是为了荣誉。图瓦拉一用力,把亨利爵士摔到地上,之后又被亨利爵士拽倒,两个人在石灰地上不断翻滚。图瓦拉拿战斧想砍柯蒂斯的头,而柯蒂斯则从图瓦拉护甲的腰带上拔下飞刀捅他。
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斗,残忍得让人不忍直视。
“抢战斧!”古德大叫道,我们的英雄也听到了。
无论如何,亨利爵士立刻扔下飞刀去抢图瓦拉的斧子。可图瓦拉用牛皮绳把斧子牢牢地捆在自己手上,他们像野猫一样厮打,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争夺斧子。突然牛皮绳断开了,亨利爵士奋力挣脱了对手,手里还握着抢来的斧子。亨利爵士马上站起身,鲜血从他脸上的伤口汩汩冒出,图瓦拉也是浑身血迹。图瓦拉从皮带拔出飞刀,疯狂地冲向亨利爵士一把刺在他胸口上。这一刺的力度非同小可,但要感谢那位制造护甲的工匠,他真是手艺精良,护甲成功地保护了亨利爵士。图瓦拉再次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又举刀刺向亨利爵士,逼得亨利爵士不断往后退。图瓦拉再次冲过来时,亨利爵士终于振作起来,双手高高举起战斧,用尽全身力气砍下来。
那一瞬间,成千上万的围观者都因激动而颤抖了一下。看!图瓦拉的头像从他肩上跳下来一样,掉到了地上,咕噜噜地滚动,正好滚到伊格诺西的脚下。图瓦拉的尸体还站了一秒,然后颤动了一下,笨重地倒在地上,脖子上的金项链也掉了出来。亨利爵士也倒下了,他疲劳过度,失血过多,一下沉重地昏倒在死去的国王尸体上。
马上有人把亨利爵士扶了起来,还七手八脚地往他脸上泼水。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灰色的眼睛。
他还活着。
而我,就着夕阳的余晖,走向沾满灰尘的图瓦拉的头颅,解下他前额的那颗钻石,递给伊格诺西。
“拿好,”我说,“库库安纳合法的国王——你天生为王,更因胜利为王。”
伊格诺西把钻石王冠戴到自己头上。接着,他走过去,一脚踏在图瓦拉的无头尸体上,放声高歌,唱起了一首雄壮的英雄赞歌,他的声音如此优美,充满了粗犷之气,我完全不能重现他的歌。有一次,我听到一位学者用优雅美妙的喉音大声朗诵古希腊诗人荷马的诗歌,我记得那声音几乎快要让我的血液凝固,而伊格诺西的赞歌所使用的语言就和古希腊诗人的语言一样优美而震撼,尽管我已在先前的战争中精疲力尽,但仍有一样强烈的感慨。
“好了,”伊格诺西说,“我们的反抗已经胜利,邪恶的敌人已被正义的力量打倒。”
“清晨,镇压者起身准备,穿上甲胄,准备迎战。”
“他们站起来,投出长矛;士兵呼唤着将军,‘来吧,带领我们吧’——将军则向国王呼喊,‘指挥战争吧’。”
“他们骄傲地大笑,2000名士兵身后还有2000名。”
“他们头盔上的羽毛覆盖了整个山谷,就像鸟儿用羽毛护着它的小窝。他们举起盾牌叫喊着,对,就在阳光下。他们渴望战斗,他们热爱战斗。”
“他们来到我身边,他们当中最强壮的人来到我身边,要杀死我。他们叫道,‘哈!哈!他必死无疑。’”
“可我还在呼吸,在他们的尸体上呼吸,呼吸着清风。而他们!他们都死了。”
“我的闪电劈中了他们,我闪电般的长矛刺穿了他们的力量,我雷鸣般的吼声把他们击倒在大地上。”
“他们溃不成军——他们四散逃跑——他们就像清晨的薄雾一样消失不见。”
“他们成了秃鹫和狐狸的食物,他们的血液肥沃了战场的土地。”
“清晨起身的了不起的镇压者呢,他们在哪里?”
“那些抛出长矛,骄傲地叫嚣着‘他死定了’的镇压者,现在他们又在哪里?”
“他们低下了头,可不是睡着。他们瘫在地上,但不是进入梦乡。”
“他们被人遗忘,他们坠入黑暗,他们成为死亡之乡的居民。是的,别人将带走他们的妻子,他们的孩子再也不会记得他们。”
“而我——!国王——!像雄鹰一样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高山。”
“看吧!多少个夜晚我远离家乡,然而为了我的子民,我在拂晓时分归来。”
“在我的翅膀下寻求庇护吧,人民,我会安抚你们,不会让你们失望。”
“现在是最好的时光,是分享的时光。”
“我拥有山上所有的牛群,拥有这里所有的处子。”
“冬天被风雪覆盖,夏天则满溢花香。”
“邪恶将藏起她的脸庞,仁慈与幸福将定居在这片大地。”
“庆祝吧,庆祝吧,我的人民!”
“让所有的星星为暴政的垮台庆祝,我现在是你们的国王了。”
伊格诺西停下了他的赞歌,黑暗中传来深沉的回音——
“您是国王!”
我对使者的预言实现了,48小时内图瓦拉的无头尸体僵硬在他的小屋门前。
[1] 这是库库安纳的一条法律,有皇室直系血统的人不能被判死刑,除非他自己同意赴死,这条法律从来未破例。只要现任国王同意,他可以选择一些敌人与之对决,直到当中的一人杀死他。——艾伦·奎德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