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左右两侧到处飘着冲锋战士的羽饰,飞舞的羽毛使大地活了起来。侧翼军终于赶来了。时机刚刚好。不出伊格诺西所料,图瓦拉集中兵力跟灰白军团和水牛军团的余部作战,马上就要胜利了,可他做梦也没想到我们在其两翼还布置了兵力。现在,没等他们整好防御队形,我们的侧翼军已经像灰狗一样从侧翼包围了他们。
五分钟后,战势明朗起来。图瓦拉的军队被两面夹击,正面还受到灰白军团和水牛军团的打压,他们的士兵仓皇而逃,很快,我们和鲁欧平原之间的平地上就到处都是溃退的逃兵了。刚才还密密麻麻地围在我们和水牛军团周围的敌人好像被魔术变走了一样,而我们还站在原处,就像海水退潮后露出的岩石。这场景真是太可怕了!尸体与伤员在我们四周堆积成山,英勇的灰白军团只剩下95个人。仅这一个军团中就有3400多人倒下,绝大部分再也站不起来了。
“战士们,”因法杜司平静地说,他一边包扎胳膊上的伤口,一边注视着军团剩下的人,“你们保住了军团的威名,今天的战斗将在子孙中代代相传。”接着他转过身来握住亨利爵士的手,简单地说:“因库布,你真了不起,我在军队呆了那么久,见过很多勇敢坚强的人,但没有一个比你更勇猛。”
这时,水牛军团开始列队向鲁欧平原出发,经过我们这里的阵地时,有人带来了伊格诺西的信息,让因法杜司、亨利爵士还有我过去。于是,因法杜司命令剩下的95个士兵继续搜索伤员,而我们则和伊格诺西一起前往鲁欧平原。伊格诺西说要穿过鲁欧平原,活捉图瓦拉,争取全面的胜利。没走多远,我们突然看见古德坐在离我们约100码远的死人堆上,身边还躺着一个库库安纳人的尸体。
“他一定受伤了。”亨利爵士焦急地说。话音刚落,就发生了一件惊险的事。那具“尸体”突然一跃而起,将古德从人堆上打翻下来,用长矛刺过去。我们惊恐万分地冲上去,跑到近处时正看到那个强壮的库库安纳士兵一下一下地戳着倒在地上的古德。他每刺一下,古德的四肢就猛烈地抽动一下。看我们来了,那个库库安纳士兵大喊着“去死吧,巫师!”,给了古德狠命一击,之后就飞一般地逃跑了。古德一动不动,我们都以为他死了。我们悲痛地走到他面前时,却惊奇地发现他尽管面色苍白,非常虚弱,可还挂着一丝平静的笑容,眼镜也还牢牢地架在脸上。
“锁子甲可真是好东西,”当我们弯腰看他时,他喃喃说道,“那个该死的肯定失望极了。”说完他就昏了过去。经过检查,我们发现他在追击中被飞刀击中了腿,受了重伤,可锁子甲挡住了最后攻击者的长矛,他逃过一劫。真是死里逃生啊。当时我们也无法为他做些什么,只好把他放在抬伤员用的柳条担架上,抬着他和我们一起走。
快到鲁欧最近的大门时,我们看到有一支军队遵照伊格诺西的命令看守着那里,另有几只队伍在监视其他几个出入口。指挥官走过来向伊格诺西致以皇家礼敬,报告说图瓦拉的军队已经逃到镇里,他本人也是,不过图瓦拉认为自己大势已去,所以愿意投降。伊格诺西和我们商量后,就派士兵到城镇的各个出口,命令看守的队伍打开大门。而且,他还以国王的身份向敌军承诺,只要放下武器就可以得到宽恕,免去一死;但如果黄昏前不投降,他就会烧掉整座小镇。这些话很有作用。半个小时后,在水牛军团的欢呼声中,横跨护城河的吊桥被放了下来,大门也纷纷打开。
采取了一些必要的警戒措施预防叛乱后,我们向城镇进军。路旁站着成千上万的残兵败将,个个垂头丧气,盾牌和长矛也扔在脚下。伊格诺西走过时,敌军将领都带着士兵们纷纷向他致敬。我们继续前进,直奔图瓦拉的棚屋。到达一两天前用来检阅部队和进行巫师搜捕的大空地时,我们发现这里空无一人。不,不是完全没有人,不远处,图瓦拉还坐在棚屋门前,身边只有一个随从——戈古尔。
看到图瓦拉坐着,战斧和盾牌放在脚旁,无精打采,身边只跟着一个干瘪瘪的老太婆,实在让人很伤感。尽管他恶贯满盈,但看到他一落千丈的可怜样儿,我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庞大的军队里竟没有一个士兵跟随他,曾经在身边阿谀奉承的几百个首领也没有一个跟随他,甚至没有一个妻子愿意留下来与他共患难,分担失败的痛苦。可怜的野蛮人啊!命运会教给我们大多数人一件事:人类对失败者视而不见,弱小失败的人没有朋友,也得不到怜悯。这就是图瓦拉正在经历的事,不过他是罪有应得。
我们穿过部落的大门和宽阔的平地,直接朝前任国王走去。离他不到50码的地方,军队停了下来,我们在一小队警卫员的陪同下走向图瓦拉,期间戈古尔一直对我们破口大骂。我们走近后,图瓦拉第一次抬起了戴着羽冠的头,独眼里冒出压抑的怒火,就像王冠上那颗巨大的钻石一样闪闪发亮,凶残的目光死死盯着获胜的对手——伊格诺西。
“嘿,尊敬的国王!”图瓦拉语带讽刺地说,“你吃了我的饭,又借着白人的魔法诱骗了我的士兵,还打败了我的军队,哈!你打算怎么对付我呀,尊敬的国王?”
“你抢走了我父亲的王座,置他于死地,我要让你血债血偿!”伊格诺西坚定地回答。
“很好。你很快就会看到我怎么死去,你给我记住,你也有这一天。你看,太阳在血色的黄昏中西沉了,”图瓦拉举起战斧指着缓缓落下的夕阳,“我将和太阳一同消逝。现在,尊敬的国王!我准备好了,拜库库安纳王室所赐,我必要战死[1]。你们不能拒绝我,否则就连今天逃跑的懦夫都不如。”
“好。选吧——你要跟谁打?我不跟你打,国王只能在战争中出手。”
图瓦拉阴郁的独眼在我们几个身上来回扫视,有一瞬间,我感到他的视线定格在我身上。一阵新的恐惧感袭来。要是他选了我怎么办?面对这个身高六尺五还很疯狂的野人,我有多大胜算?还不如自杀。我立刻拿定主意要拒绝这场打斗,哪怕整个库库安纳都瞧不起我。我宁愿被看不起,也不愿面对图瓦拉的战斧。
图瓦拉开口了。
“因库布,你怎么样?不如我们现在来打一场吧,还是我该叫你懦夫,你不单只皮肤白——胆子也被吓白了吧?”
“不行,”伊格诺西马上插嘴道,“你不能跟因库布打。”
“他要是害怕就算了,”图瓦拉说。
糟糕的是亨利爵士偏偏听懂了这句,一下就血气上涌。
“我和他打,”他说,“我要让他知道我不怕。”
“看在老天的份上,”我恳求着他,“别拿性命跟这个疯子赌。所有见到你今天表现的人,都知道你够勇敢。”
“我要和他打,”他不悦地回答,“没人可以说我是懦夫。我准备好了!”他迈步向前,提起了战斧。
我捂住脸,不忍心看这种荒唐的堂吉诃德式挑战。但他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也没法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