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食过午饭,领着小蝶回了自己的小庭院,地上那个被自己踢碎的雪人依然七零八落的躺在那里,看起来凄惨无比。
小蝶看着这个雪人,忍不住又嘀咕了句什么,沐雨只当做没听见,走进了自己的卧房,随后关上了房门。
她仔细检查了房门,确认关紧了,这才走到榻上坐下,然后退去鞋袜,把脚也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枕边是几块厚实的棉布,她伸手一扯也塞到被子里,随后偷偷摸摸的把腰带解开,把外面的棉裤和里面的亵裤退了下来,只剩下那件贴身的内衣。
作为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穿着内衣的人,沐雨感觉压力很大……
她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地确认确实没人会突然出现后,偷偷摸摸的在被子里把内衣也脱了下来。
随着内衣被她脱下,几块血迹斑斑的棉布随之掉了下来,沐雨眼疾手快赶紧把它们抓在手里,感觉着黏糊糊的触感带给她的几乎要发狂的心情,她实在是不忍心看这堆棉布,赶紧扔了出去。
她急忙抓起那几块干净的棉布塞到内衣里面,铺展,定好位置,随后急忙把内衣提了上去,一刻都不敢停留,生怕自己动作慢了会弄脏床铺。
“……当女人真的是太烦了啊!!!”沐雨收拾完毕,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这一幕是这几日每逢中午和睡前都要重复出现的场景,这个年代没有卫生巾,沐雨只能用这种费时费力还容易出岔子的方法,否则她确实无法出去活动,毕竟要是走两步裤子上就出现一大滩血,这事搁在谁身上谁都不愿意出去见人。
沐雨穿好裤子,把被褥又铺好叠好,随即穿好鞋袜,从桌上抓起早准备好的一块废纸,蹲下身子把那几块棉布捡起来包进纸里,打开房门走到小庭院里,趁着小蝶不注意赶紧跑到下人焚烧垃圾的废物桶旁,左右看看,确认无人后眼疾手快的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进去。
做完这事,她走回小庭院,对小蝶吩咐道:“小蝶,去烧点热水,我要洗个手……”
小蝶应了一声,跑进屋里开始烧水,沐雨趁着这个机会在地上抓了把雪,用力地搓着小手,先想办法让它干净些,等到她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把手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然后嫌弃地“咦”了一声,把手直接塞到雪里。
真是太恶心了……
小蝶烧好热水,沐雨急忙进去洗了把手,随后把手擦干净,问道:“蒋先生昨日说今日几时上课?”
蒋先生是沐府请来教导沐家子弟的私人先生,负责教习她们的经史,这几日正讲着《诗》中《小雅》一篇,近几日不知为何家里出了变故,这才把时间由辰巳时(上午七到十一点)上课改为了未申时(下午一到五点)。
“未时,哎呀,马上就开课了,小姐快些,咱们赶紧去吧。”小蝶这才想起这么一件事,急忙催促沐雨。
沐雨点点头,迈开步子向着后堂旁的小院走去,路上碰到其他的沐家子弟,一群人结伴而行。
到了小院内,蒋先生已经坐在教习台上开始捧卷而读了,一群人走上前去道了声先生好,蒋先生这才抬头颔首,示意大家尽快入座。
待得所有人到齐后,蒋先生咳了一声,开始继续昨日的课时,讲解起了《小雅》中的《皇皇者华》。
“这《皇皇者华》,昨日命你等回去后勤加背诵,可有人能背诵这全文?”蒋先生问道。
底下所有孩子都茫然无措,昨日安排下来的诗,今日怎么可能背的下来?若是知道诗的意思,那倒还有些可能,可是这诗可还没讲呢,那这可能性也就成了泡影,根本没戏。
“哎,书读百遍,其义自现。你等不肯下苦功夫,又如何能背诵的下来这《诗》三百篇?背不下这《诗》三百篇,又如何能在这经史一道上有所成就?日后切莫如此怠倦,否则将来于这沐府之中,你等也未必能守住这份家业。”蒋先生自以为是,谆谆教诲。
沐雨撇了撇嘴,对他这话丝毫不以为意,蒋先生于经史一道倒是境界斐然,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来这沐府做个教书先生罢了。至于他所言的怠倦,更是无稽之谈,须知后世教导古文,都先将注释讲解给学生们教导完毕,才让他们去背诵古文,这样一来由义推文,事半功倍。而蒋先生讲也不曾讲过这《皇皇者华》,便要孩童们在这一日之内背会这首诗,岂不是荒唐至极?
“也罢,上课!今日我来为你们讲解这《皇皇者华》,你等可要认真听讲,有何疑问,待我讲完后切勿留于心里,记得向为师问询。”蒋先生见底下学生们纷纷低下了头,似乎有所领悟,欣然捻须,朗声开始讲解诗文。
《皇皇者华》不过五句,蒋先生却能将每字每句逐条讲解,实在叫人叹为观止,佩服不已。
沐雨本就来着癸水,此时听见这魔音灌耳,更是困顿不已,努力撑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抵抗得住睡意的侵扰,脑袋一歪,也不管是坐在蒲团之上,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蒋先生在上面口沫横飞,正是酣畅之时,眼睛一扫,突然见沐家大房的小姐居然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睡了过去,实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恼怒不已,起身拿起戒尺,走到沐雨身边,睁大眼睛看着她。
其他学生早就看到沐雨睡着了,一直都好奇先生何时会发现此事,现在见先生终于忍不住了要叫醒她,纷纷转头过来注视着此处。
小蝶本来坐在小院后方下人所呆的地方,现在见到这副情景心里着急坏了,但是下人不得扰乱课堂这是规矩,所以她毫无办法,只能看着蒋先生一步步向着小姐走去。
“沐雨?”蒋先生弯下身子,先是小声叫了一声,谁知沐雨非但没有醒来,反而砸吧砸吧嘴,继续睡了下去。
“沐雨?!”蒋先生见她这幅样子,加大了声音,本以为沐雨当立刻惊醒,谁知她脑袋更是歪了歪,睡得更熟了。
蒋先生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大吼一声:“沐雨!!”
沐雨立刻惊醒,脑袋瞬间就正了过来,险些撞到蒋先生的下巴。
“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我讲学教书的地方,不是你的卧房!你何来的勇气在我这睡觉!”蒋先生急忙站直身子,声色俱厉地喝问。
沐雨刚刚惊醒,脑子一片空白,闻言只是“啊”了一声,好半天才明白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又发生了何事,忙站起来垂下双手,老老实实地道:“先生,学生错了。”
“错?你当这是一句错了便能解决的吗?你自己说,当以何种处罚才能弥补你的过错?”蒋先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认错,但是无论如何,处罚总是要的。
“呃,《皇皇者华》抄十遍,如何?”沐雨小心翼翼地道,诗经她也抄过,虽然抄的是《关雎》和《蒹葭》,但总的来说,诗嘛,都不会太长的。
“十遍?行,不过不是《皇皇者华》,是《七月》,你坐下吧。”蒋先生闻言冷笑一声,换了个条件。
沐雨懵懵懂懂地点头,坐了下来,继续听讲。
待得这篇《皇皇者华》讲完了,蒋先生让大家自由问答,其中一名弟子首先站了起来。
这人名叫沐云枫,是三房沐凌雄的小儿子,今年正十一岁,声音都没有开始变,此时站起来抱拳施了一礼,恭谨问道:“请问先生,这周爰咨诹里的咨诹,和下文所言的咨谋、咨度、咨询,可是同一个意思?”
“是一个意思,不过语境不同,深度亦是不同,可还有所疑惑?”蒋先生此时倒是言简意赅。
“先生,弟子不明白,这《皇皇者华》讲的是使臣出使,为何先生却说讲的是君臣之道?”问话的是沐家三房的大儿子,叫沐云松。
沐雨见这沐家三房这两兄弟没完没了了,心道我的松柏枫三兄弟诶,可别问了,早点下课不好么?
谁知蒋先生讲解完这个问题后,三兄弟中的沐云柏又站了起来,问了另一个问题。
沐雨这下可真是服了这三兄弟了,垂下脑袋,静静听着蒋先生的回答。
这三兄弟问完之后,再无其他人起身问询,蒋先生审视了一圈,突然叫道:“沐雨,我却来考考你,给你个机会,若是你能答得上来,我便不让你抄那《七月》,如何?”
“先生所言可是真的?”沐雨一怔,惊喜问道。
“自然,你且与我说说,这每怀靡及,意味如何?”蒋先生捻须问道,这是诗的第一句,彼时的沐雨应该还没有睡着,是以他斟酌良久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沐家大房的小姐,他还是需要考虑一下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印象的。
沐雨的笑僵在了脸上,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来,天可怜见,她在教到第三小句时就睡着了,此时蒋先生问的是第四小句,她如何能知道这“每怀靡及”是个什么东西?
蒋先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沐雨连这第一句都没听完便睡了过去,刚刚提起来的讨好之意荡然无存,愤怒地哼了一声,一甩袖子,道:“不学无术!下课!明日拿不上十遍《七月》,你给我面壁三日!”
沐雨急忙点头,不敢多言。
待得学生们都出了小院,一群人才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
“沐雨妹妹,你这十遍《七月》,可用为兄替你分担一些?”二叔家的独子沐云逸平日与沐雨交谈甚是亲密,二人关系极好,第一个出声问道。
沐雨摇头笑道:“不用不用,不就是十遍《七月》么,这诗又不长,我自己一个人足够了。”
沐云逸见她如此说来,诧异地望着她,但见她脸上都是自信的笑,也就点了点头,没再劝她。
等到沐雨回到自己的卧房,吩咐小蝶拿来纸笔,准备抄那《七月》,谁知翻开《诗》,找到了那《七月》之后,她立刻惊呼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长!”
小蝶凑过来一看,粗略一数,怕不得有三百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