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清醒。”克劳塞斯一脸陶醉地说着,“我能日夜见到她,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她并不存在!”埃尔维克压低了声音叫道。
“不,她存在!”克劳塞斯缓缓闭紧了眼睛,“她又在呼唤我呢。”
埃尔维克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了屋,无奈地摇摇头,他已经无可救药了,只能靠不断地麻醉自己来逃避残酷的现实世界。
长时间的睡眠不仅破坏着人的神经,身体更是受到了极大的折磨。长时间没有进食、休息,埃尔维克早就感到四肢无力,举步维艰了,错就错在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就算想离开,现在看来也是不可能的了。他只觉得每迈出一步都是竭尽全力,而睡意却如汹涌的浪潮般不断涌来。他不停地眨着眼,只觉得天空不断地在旋转,眼前的事物越发模糊,渐渐地完全成了一片黑暗。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他放弃了离开的念头。这样的状态就算离开这里也走不出广阔的森林,他感到死神已经向他敞开了怀抱。
埃尔维克也记不清自己睡了多久,哪一天会有什么不同。而在一次长睡中醒来之后,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天色临近黄昏,克劳塞斯竟然不在屋子里。
埃尔维克迈着虚弱的步子走出门,远远看到村民们举着十二张竹筏在围着古树绕圈,而每张竹筏上都放着一个人。其他十几个穿着独特的村民则跳着当地的舞蹈,嘴里唱着歌。他突然意识到,今天是献祭的日子!
埃尔维克走到了围观的人群里,不经意间一眼看到竹筏上躺着的竟然是——克劳塞斯。他身上那件蓝色外套极为惹眼。
“你们在干什么?”埃尔维克向举着竹筏的人冲了过去,愤怒地喊道:“快把他放下!”
然而还没有迈出两步,他就被两个赤裸上身的大汉拦住了,不由分说被带到了一旁。
“放开我!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那个人是我的朋友,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埃尔维克无力地蹬着双腿,发疯地叫着。
“他是第十二个沉睡的人,年轻人你冷静一点,就算不献给树神也苏醒不了了,多亏他救了全村的人。”一个枯瘦的老头快步走过来,低声解释道。
“你是谁?”埃尔维克充满敌意地瞪着他。
“每年举行献祭仪式都是由我主持的。”
“那又怎么样?你们没有凑够人数不会故意让我的朋友顶替吧?”埃尔维克冷哼了一声,如果没有两个大汉压制着,老头的脸上已经吃上一拳头了。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树神’是不能被欺瞒的。”老人显得很慌张,一边沉声叫着一边摆着手。
埃尔维克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什么,不免担心地问道:“那我朋友会怎么样?”
“第二天早上,祭品就会升天,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身后的大汉语气平淡地回答道。
“什么?这太荒唐了!快放开我!”
老者向跳舞的人群看了一眼,冲两名大汉吩咐道:“把他暂时关起来,不能让他破坏了仪式的进行。”然后冲埃尔维克充满歉意地说道:“年轻人,就暂时委屈你了。”
不管埃尔维克如何反抗,还是被一点点地带离了这里。
天色渐渐黑下来,埃尔维克被关在一间狭窄的屋内,心急如焚地踱着步。外面的声音随着夜晚的临近越来越轻,此时已经寂静无声。
他正想象着外面发生的事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看守的大汉走进来朝他扬了扬头,“你可以走了。”
“外面发生了什么?”埃尔维克急匆匆地冲了出去,一边问道。
“仪式完毕了,献祭之后不能有人在旁观看,人群都散去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那我的同伴呢?”
大汉忍不住笑了一声,“应该已经消失了。”
埃尔维克没理会他,朝着住所走去,大树的四周燃烧着篝火,不过有几堆已经熄灭了,正冒着烟。
他可不相信尸体会凭空消失,便绕了个弯,偷偷地朝巨树走近,人们果然都遵照着祖辈的传统没有人留在外面。
四周异常的寂静,冷风扑面吹来让人感到一丝凉意。埃尔维克不敢走到树下,总觉得那里会很危险,便躲藏在一片麦地里。
借着篝火的光亮看去,枝杈密集分布在周围,有的枝杈被挤压得垂了下来紧贴着地面,古树巨大的树影在月光下如同一座阴森的城堡。
走动着还好,一旦停下来不动,埃尔维克总感到睡意无时无刻不和他的意志在做抗争,他不停地拍打着脸,完全没意识到脸已经红肿起来。
可什么都没发生,天色越来越黑,十二堆篝火如今只剩下了三堆,飘扬的烟尘让天空看起来灰蒙蒙的。
他叹了口气,决心放弃了,同时也放弃了求生的希望。他知道自己根本走不出森林,甚至走不出这村庄。
他正准备站起身,却听到空气里传来怪异的响声。
埃尔维克全身不由得紧绷了起来,循声望去,只见垂在地上的树杈竟舞动着落在了地上,如同一只大手向前伸长,捆住了其中一具竹筏上的尸体,然后收缩,一点点地把尸体提了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埃尔维克瞪大眼睛,在心里惊恐着。
紧接着,低垂的枝干向一侧展开,在两米多高的地方竟然露出了一个大洞,足有一米多宽,如同一具张开的血盆大口,黑洞洞的看上去极其吓人。捆住尸体的树枝十分精准地把“食物”送进了洞里。
整个过程只发生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埃尔维克完全地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呼喊,也没有任何动作。
接着第二具尸体以同样的方式被送入洞中,之后是第三具、第四具……
“快来人啊!”
当埃尔维克反应过来时,用尽全身的力气,近乎悲鸣地大喊一声。之后飞快地朝着最近的人家跑去,由于跑动得太快,已经超过了身体的负荷,他无力地栽倒后站起身继续跑。
“快来人啊……”
周围的屋子有几户亮起了光,他到了房门前拼命地敲打着,发出刺耳的“咚咚”声,敲了几下之后接着跑向另外一家,埃尔维克想要将村民们都叫醒。
显然他这样的举动引起了村民的好奇和注意,相继有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亮起光的屋子也越来越多。
“快看那棵树!”埃尔维克高声叫着,一边朝仍是黑洞洞的屋子跑去。
转头望向古树的人脸色都是一阵煞白,嘴里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因为古树正发生着吞尸的一幕。
埃尔维克果断地停止呼喊,他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尽快地搭救同伴,他们被吞下去一定会到达树的底部,抢救及时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于是他朝着聚在一起围观的村民喊道:“大伙儿快跟我来,他们被怪物吃下去了,我们得快点救他们!”
村民们的反应出乎意料,可能是害怕或是对“树神”很忌惮,因此没有人动弹,都在小声地议论着什么,还有的人在用犹豫的眼光看着他。
“快跟我来呀!晚了就来不及了。”
埃尔维克又叫了一声,可还是起不了任何作用,他不顾一切地一个人飞快地朝着巨树跑去。
此时巨树已经恢复了原状,看不出丝毫的诡异,埃尔维克不敢靠得太近,拿起田地边放置的铁铲卖力地挖起来。
村民们朝这里围了过来,伴着嗡嗡的议论声,像是耳边围绕着好几只苍蝇。
“是不是我们眼花了?”一个中年妇女盯着古树好一阵子,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它现在怎么不动了?不会是我们看走眼了吧?”旁边的人也困惑地讲道。
埃尔维克受够了村民的愚昧和迷信,他们宁愿相信自己眼花了也不愿相信信奉的神明会是怪物。
他只觉得胸口翻腾着怒火,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着,他侧头冷冷地叫道:“难道你们都看花眼了吗?你们都扪心自问一下,现在你们的亲人、朋友可能被带到了树底生死不明,你们竟然还在旁边说风凉话!”
此话一出议论声顿时小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敢回嘴,毕竟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看到了那可怕的一幕。
埃尔维克多希望村民们能过来帮忙,但众人的反应已经使他对他们心灰意冷了。他埋头苦干着,预感到这树底一定有着惊人的秘密。
村民们都站在不远处紧紧盯着他,此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过来帮忙。
他感到全身酸疼,但事情急迫得不容他喘上一口气,随着时间的流逝,地上已经露出一米多深的大坑,土壤里开始出现了各种部位的白骨。
“我来帮你!”一个矮个子男人发出一声沉闷的大叫,像是忍受了很久的样子,拿着铁铲也跳下了坑。
白骨不断地从坑里被扔出来,散落在地上,数目十分惊人,这也大大地刺激着村民的心理,让他们越发感到这个外乡人的话是对的。
很快加入到挖掘队伍的人增加到十几位,埃尔维克干劲十足,他发现树根上沾染着血迹,便让大伙齐心协力沿着树根延伸的方向挖。
坑上好心的妇女们提着灯笼为下面的人照明,这样更加快了挖掘的进度。埃尔维克发现了一片堆积在一起的尸骨,如同棺材堆成的一座小山,扒开一看,众人被吓了一跳。
树根的尾部竟然是一个极度美丽的裸体女人——也正是日夜出现在他梦中的人。她虽然长着天使的外表,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人,生理器官与人类有着很大的不同。她起先是闭着眼睛,睁开后眼神显得十分呆滞,从眼睛里就能看出她的智力接近婴儿的水平。
她的怀抱里是一具完整的尸骨,八成是献祭里的其中一个。女人由一根脐带和大树的根须紧密相连在一起。
“把她弄上去让村民们都看看!”埃尔维克此时对她充满极度的仇恨和厌恶。
这样一来,埃尔维克赢得了全村人的信任,妇女们也加入了进来,大树四周很快被挖出了一个一个深坑。妖媚的女人被挖出了十二个,她们无法动弹,挖出的时候有的在闭眼睡觉,有的在伸懒腰,但眼角都在流泪,那是因为恐惧而流下的,只是无法付诸言语和表情。
大树四周的坑洞继续延伸、扩大,地底的空气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尸骨被大量的发现,已经无法用数量来计算。埃尔维克预感到树底会是无穷无尽的尸骨,应该是这个村子祖祖辈辈的男人所留下的,可能已经遍布了整个村落。
继续挖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埃尔维克叫众人停下来。天已经蒙蒙发亮,地上没有一处不散落着尸骨,铺满了厚厚一层,甚至蔓延到了田地里。
村民们围在埃尔维克周围,每个人都是汗流浃背,不过完全没有一点疲惫的样子,大家都很精神地望着他。
“男人们沾染上嗜睡的怪病应该就是它在作祟。”埃尔维克望了围在他身边的村民们一眼,然后肯定地说道。
如同救世主般,村民们眼里都对他投去了敬仰、崇拜的目光,有的人开口问道:“这像又不像女人的东西是什么?”
埃尔维克摇摇头,不过极其有力地说道:“我想找出他们,如今男人们不会再做那样的梦了,大家尽可放心。”
“他们来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众人转头望去,果然很多沉睡的男人们都醒来了,正面露好奇地走过来。
不过眼神变得十分呆滞,对妻子的呼喊也毫无反应,整个人竟成了白痴!
天已经彻底亮了,太阳光暖暖地照下来。被放在一起的妖媚女人不断地发出怪叫,全身像是受到了强烈的电击,剧烈地挣扎着,蜷缩成一团,很快便化成了一摊脓水。
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埃尔维克带足了食物,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山村。
梦境果然没有再出现。回到城市之后,埃尔维克遍阅古籍,参照了很多资料,推知出那种怪物是一种树灵。平日里依靠吸收男人的精气为生,但因为无法直接活动,就用控制、麻醉男人的方法,使他们陷入长睡,在长睡中吸收他们的精气。每年要吞食一定数量的尸体来维持和延长寿命,最长可活到万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