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甲、虎子、铁弓几个调皮鬼,在民兵屋闹到十一点,刚躺下就进入了梦乡,忽然觉着腚上火鲁鲁的疼,挨了无数脚踢。杨子春刚进民兵屋就吆喝道:“快!快!快集合!”他的两只脚比嘴还忙,像雨点似的向虎子、小甲、铁弓等民兵腰上踢。铁弓、小甲、虎子等觉着腚上挨了打后,忽地爬了起来,毛毛楞楞地问:“什么事?什么事?”杨子春假装喘呼呼地说:“有情况。”虎子一听有情况,爬起来就集合民兵,杨予春只简单的说了一句:“跟我走!”铁弓跟在杨子春的腚后在一个点地问杨子春,但杨子春还是那一句话:“有情况。”不多时到了半仙屋后,杨子春又向小甲、铁弓说:“你俩跟我爬墙进去。”又吩咐其他民兵把房子围了起来。铁弓心里想:“老神仙家一定去了特务!”小甲吓得心直扑通,他生怕特务放出枪打着他。
杨子春跳进半仙的院子后,用手电筒照得半仙院子锃亮,脚踢着半仙的门咚咚的直响。还撇着腔喊道:“开门!开门!”铁弓拉着枪栓哗啦哗啦的不住响,小甲小声对杨子春说:“子春哥,避在门两旁,别叫人家枪子打着。”杨子春斥责小甲说:“怕什么!小蛋抱的!”小甲再未敢说什么,也就跟着喊叫起来。
半仙正在动员天生走,忽然院子被手电照亮了,门也响,门外不住的喊,吓得半仙忽地吹灭了灯。半仙好像觉得吹灭了灯就能保平安,谁知叫门声越急了,半仙吓得哆嗦不成个,天生小声对素花说:“一定是灵山的国民党拉驴队来了。”素花吓得哆嗦着说:“天生哥,你快……快……快到柜里躲起来吧!我躺在炕上!”天生照办了。这时素花才叫半仙去开门。天生在柜子里黑古冬的,手一摸,碰在一把茅刀子上,心想:“反正叫拉驴队捉着准没活命,拿着这把刀,敌人来翻柜就捅死他个够本。”
杨半仙小心翼翼地刚把门拉开,杨子春的手电筒就对半仙的老眼上,电光照得半仙睁不开眼,半仙一点未认出是杨子春,杨子春进了屋里下了一个字的命令给铁弓、小甲道:“搜!”铁弓、小甲端着枪东间找西间瞧,也未找到什么。杨子春用手电照了一下炕,见素花在炕上假装睡着了,露出一只又嫩又白又细腻的手,还有一个小红褂,杨子春一见这些起了淫心,色胆一生,手就向素花的被窝里摸,正好摸在素花的胸前,素花吓得尖叫了一声,说:“干什么?”杨子春被素花喝停了,他马上开了腔:“交出人来!”铁弓未找到什么,过来正要依在柜上看杨子春的洋相,向柜上一依,像是叫蝎子蛰了似的嚎叫一声,跳出五步多,吆喝着说:“子春,快,柜里有人,快捉!”原来天生在柜里听着柜外有人走了过来,他想准是来翻他的,铁弓一倚柜子,天生把柜门向外一推,朝着铁弓捅了一刀,正好刺在铁弓的膀子上。天生一听是铁弓叫杨子春,心里想:“糟了,刺了自己人了!”他赶紧爬了出来说:“子春,你这干什么,我认为来了国民党拉驴队了,再说,半宿大夜的来闹人家。”说着走到铁弓跟前说:“刺伤那里了?”铁弓只是捂着膀子啊呀,啊呀的直叫唤。杨子春一只眼一睁一闭地说:“失敬!失敬!原来是联防主任来穿破鞋!”马上又换上一副狰狞的面目说:“拿刀杀人还装大样!”天生说:“子春哥,谁耍破鞋?”杨子春对小甲说:“把他绑起来!”天生那里肯服,先不叫绑,后来民兵多了也就被七手八脚地绑上了。素花忽地爬起来怒冲冲地说:“杨子春。我和天生是恋爱,你凭什么绑人,你讲理不讲理?”
杨半仙开始光知道害怕,吓得哆嗦得连句话说不出来。见素花顶撞着杨子春,气得脚跺着地骂道:“畜牲,还撒野!”走到杨子春面前哀求说:“大侄子,奸潘欺到咱大杨家门来啦!你得处理呀!”素花听了爹说的这些话,气得声都变了样说:“爹,你这是说些什么我和天生是恋爱,咱没错!”杨子春气得厉牙厉齿地说:“不知耻的东西!给大杨家伤风败俗的东西,还说没有错?我就不准你给大杨家丢人!”素花叫杨子春气得脸色变成紫红色,她恨不能找一句话把杨子春气死,她想了又想,就说:“你说我给杨家伤风败俗,我可没叫人家挖了眼珠子去!我问你,你的眼珠子那里去啦?”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素花一句话揭在杨子春疮疤上,把杨子春揭火了,杨子春脸色干黄,命令小甲说:“给我揍这个臭货!”小甲没动弹,杨子春自己动手,照素花脸上一连打了几个耳光子,打得素花泪鼻涕交集,头发乱篷篷的,但素花还是骂。杨子春又叫小甲把素花也绑了起来。
杨半仙和素花妈可吓坏了!老俩口不住嘴的哀求,说:“子春,看我的面!看我的面!”又说:“子春,咱俩还未出五辈呀!”素花大声喊道:“妈!爹!咱不怕,咱没偷人,也没抢人,怕他干什么?”
天生也气狠狠地说:“还有讲理的地方。”杨子春斜瞅着天生说:“好啊!可不是有讲理的地方呗!”杨子春的独眼一瞪,对小甲说:“一块送区。”半仙和老伴吓坏了,老俩口一齐忽地跪在杨子春面前,说:“大侄子,打狗看主人面吧!不看素花看我,送区处理也是给咱大杨家丢人啊!再说,咱到底是一窝皮子,不应嫌臊呀!还是在村里处理了吧!”杨子春厉牙厉齿地说:“八路军公事公办,不讲那一套。”素花又向爹说:“爹,怕什么?送区处理更好,上级允许自由恋爱。”
半仙气得脚直跺,脖子上青筋迸起好几根,对素花喊道:“你还不向你子春哥说软话,还嘴硬,你是中邪啦!”素花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扯着杨子春的衣襟不住地求饶,说:“孩子,你还是饶了你妹妹吧!”杨子春连理未理,把袄向外一挣,对民兵说:“送走!”虎子说:“开个条吧!”杨子春一寻思,说:“我们一块去!”
天生素花就这样被押送到沽河区公所去了。
半仙今晚对素花妈没有发火,素花被绑去后,他只对素花妈说:“他妈妈的,该着,我知道要出事啦!昨天早晨就送信来啦。”素花妈无精打采地说:“是啊!该着!”半仙又说:“昨天早晨一只乌鸦赶咱房顶飞过时,我就知道不好。唉!知道不好,躲已经晚啦!”
半仙和老伴进屋躺下了,老俩口都睡不着,半仙仍在嘟噜着说:“你看算命多灵验,我给素花算命在二十岁有段不强,唉!一个人一辈子该遭多少磨难是早注定的啦!”杨半仙不停地嘟噜,素花妈仍无精打采地应答着。
半仙忽然火了,他是忽然想到素花念书的事上而火了。他说:“你看你养的这闺女,人家绑着她,她还一口一个‘自由乱爱’,多丢人!这都坏在你和她大舅身上,都怨你俩叫她上了洋学堂。”素花妈见半仙火了,也不应答,只是她一个人默默地在想:“素花今晚能受些什么刑法”心中万分焦急。
半仙自己火了一阵,喘了会儿粗气又说:“唉,这都是吃的洋鬼子的亏!”半仙又想:“中国人为什么越吃洋鬼子的亏越不长见识呢?为什么要向人家洋人学呢?弄得个国家成了洋国家,庄稼人吃着洋,穿着洋,什么都洋了!再住几年庄稼人还能成洋庄稼人?嗨!这都愿没有真主,当年乾隆皇帝在位时,学洋犯割头罪,谁还敢学洋?唉!真该出真主啦!”
素花妈见半仙喘了几口粗气像是没响的爆竹,火全没了,素花妈就和半仙拉了起来,素花妈说:“天生这孩子文化也不浅,模样也挺好,嘴也挺甜,真是个好孩子!”半仙没吭声。素花妈又说:“弄到这个样,快托人说给天生算啦!”素花妈一句话像冲了半仙的心肝一样,半仙火了,开口就骂素花妈到:“混蛋,你也中‘自由乱爱’邪啦!你也跟了小奸崽子去了吧。”半仙又说:“我把闺女扔粪坑里攒粪也不能给了奸根子!”半仙见素花妈未回话,自己仍在咕咕念念地骂道:“潘仁美老贼害了杨家多少人?你还想把闺女给奸崽子,真是个不懂事的畜牲!”半仙骂了一气,又爬起来拿起马前课,手摇了几次铜钱,把字码记清了后,半仙看一气马前课,看一气铜钱,看了一气后,半仙脑门直斗,惊讶地叫道:“啊呀!不好啦!”半仙是害了怕。素花妈问道:“你凶吆什么呢?”半仙说:“卦不好!这样地恶卦轻易摇不着,这几天百事不顺,灾劫临门!”素花妈听了也吓心得跳了起来,心里也纳起闷。
十五、他俩的婚事别人不得干涉
仲秋的早晨,霪霪的大雾把万物包得紧严。天生和素花“穿破鞋”犯了法的事像电流一样快,传遍了沽河岸的所有村。潘杨两村的人今天起得特别早,人们在大街上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的说:“他们俩得些日子才能出来呢。”也有些老人疑问地问:“还能有死罪?”一些青年人说:“天生如不杀人没事,唉!他杀人干什么?”唯有小玉的话和一般人不一样,她说:“没的事!人家刘指导员说过,允许自由恋爱。”从男到女,从好人到坏人,都把天生和素花穿破鞋的事当成了议论中心。
二杨广和三方豆腐知道了这事可高兴了,他们为这事还专门开了个会呢!三方豆腐对三朝元老等人做了个专门指示,要畜力秀才、三朝元老等人抓住机会挑拨潘杨不和,特别指示要抓住杨刚的儿子被刺,先把杨刚挑起来,叫杨刚领头去告天生,把天生和柱子的联防干部拿下来,不让他们姓潘的管扬庄的事。
畜力秀才接了三方豆腐的“圣旨”可积极啦!他一早到了杨刚家,和杨刚说:“刚爷,天生来耍杨家的破鞋,你知道不?他剌伤了铁弓,你就这样算了?现在村里人单等你说话啦!”杨刚一看畜力秀才心里就有些烦,可是杨刚被畜力秀才这一说,心里想:“天生耍杨家的女人,是伤了杨家的门风,又刺伤了铁弓,不能不管!”但是他又想到上次为护二杨广挨了刘指导员的批评,觉着自己不好出面说话,说了话怕引起两村干部不和。杨刚思想斗争很激烈,拿不定主意。
畜力秀才的麻子眼皮像是块反过来的石榴皮,忽搭着小眼说:“刚爷,你别觉没事啦,村中的人都说你不姓杨姓潘啦!”杨刚一听浓黑的粗眼眉直立起来问:“都是谁说的?”畜力秀才说:“啊呀!说的人可多啦!你也不是杨家的尊长啦!”杨刚的脑子在起着激烈的变化,他脑门一斗说:“大杨家不能熊给姓潘的!”畜力秀才一看杨刚入了圈套,又低个头胡诌八扯地说:“人家都还说:‘刚爷是抱柱子的粗腿,老尊长吃潘柱子的私啦!’”杨刚气得大拳头猛地向桌子上一击“嘭”的一声,畜力秀才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一看杨刚的脸很难看。杨刚说:“天成,你和他们说,说刚爷是杨庄的干部,我不能不管杨家的事。”畜力秀才一听,知道这一手对他有效,就进一步地挑拨说:“自从八路军来了,潘庄事事压杨庄三分,地叫他们分了去,人也叫他们打了,现在又来耍杨家的女人,杨家这还要熊到什么样?刚爷你看这可怎么好啊?你觉得体面吗?”杨刚彻底做了畜力秀才的俘虏,他大眼一瞪,脚一跺骂道:“我不当这干部,我也不能让潘庄这些小东西耍杨家的女人。”又像命令畜力秀才似的说:“天成,你去和村里人说,说刚爷说的,全村人一齐去告天生。”
畜力秀才像是领了杨刚的圣旨,巴狗腿拿得风快,西街走东街串,很快把他写了一夜写好的呈子找人签满了名。畜力秀才又找了几个落后老头和老太太组成一个代表团,带着呈子到沽河区公所告天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