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枪?大规模械斗?典型的黑社会标志。这可不是一个小小的乡派出所能承担的!派出所所长立刻上报了县公安局。县公安局也觉得事情非同小可,又赶紧上报了县里有关领导,并向市公安局请示……
事情闹大了,省厅下达了成立专案组的文件,对涉案人员进行全力抓捕。
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才距离斗殴事件刚刚过去一天。
俞大有预感到了不妙,如果放在平时,打电话的人早一大堆了,而现在一个都没有。他实在坐不住了,就给我打了电话。我听得目瞪口呆,对俞大有脱口而出:“什么也别管了,赶紧出去躲几天,越快越好!告诉所有人,一律封口!”
我的话让俞大有更加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手机没放下就喊来司机:“快,离开关城!”
出了城,司机刚刚拐上高速,俞大有又让车停下来:“走国道,直奔龙城!”
事后,俞大有才知道,他的车刚离开,抓捕令就到了关城。紧要关头,又是我救了他。俞大有由此认为,我是他命中的贵人。
四救命稻草
帝都龙城郊外,初秋天气,暮气在群山间弥漫,偶有昏鸦一掠而过。我急匆匆地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环顾四周,很随意地走到路边一块石头旁坐下,眺望着远方。十几天的煎熬,我极为疲倦。
当我听到俞大有告诉我关城所发生的巨大变故时,我就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失业了。天意不怜我啊,原本以为自己的磨难已经结束了,前方一片光明,可惜跟错了人。俞大有的那群乌合之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一倒自然猢狲散。想到这一段时间来的艰难,付出的努力和遭受的世人白眼,心顿时冰凉了一大片,像茫茫的大雪天一样。这十几天来,我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做了又有什么用,一个人在街上浪荡,焦虑起今后的出路。一天经过龙城宾馆时,我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我想到了可爱的小曹,由小曹又想到了刻骨铭心的杜心,杜心的一嗔一怒如在眼前。杜心让我灰暗的情绪再现光明,即使为了杜心,我也得好好活着,也得努力站起来!最不堪的事情都经历了,老天爷还能对我怎样?
那天,我在龙城宾馆前的马路上徘徊良久,我觉得自己还得帮俞大有,作为回到关城后真正帮助过自己的人,应该回报人家一些什么。尽管从朋友那里得知俞大有已被网上通缉,但凭我的直觉,他仍在这块地面上,因为这里有他难以割舍的东西。只要他不离开,就一定会来找我。倒不是说他有多信任我,而是我还正在为他办证。所有办证所需的手续和材料都在我手里,只有办好了所有的证件,他的产业才能光明正大地属于他,而他也能凭借为了守护家产这一条,减轻正在背负的罪名。
我把自己当成了能拯救俞大有的唯一一根稻草,但令我焦急的是自从俞大有逃走后,就与他失去了联系。在这茫茫人海找一个人太难了,他这会儿还能跟谁联系呢?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不太可能,那些人吃喝嫖赌可以,但一听到沾染是非,早躲得远远的了。他的那些女人呢?大大小小四个老婆,老三老四虽然精明伶俐,都是冲他的势和钱来的,如今他已失了势,自然不太可能帮他。老二又是个没主意的,别人一吓唬就全盘端了,也不会与他有联系。只有结发妻老大,虽然很恨俞大有遍地开花,但也时时惦记着他,最有可能跟他联系了,找这个女人准没错。
正如我所料,俞大有的大老婆和他是联系的,但此时像只护蛋的母鸡,见谁都采取了一概封杀的态度,任你使什么招数都套不出一句知情话来。我匆匆赶回关城后与她照了个面,无计可施后便丢下一句话:“告诉老俞,他交代的事,我谢达还在想办法。”然后就又返回龙城了。就在我回到龙城的当天夜里,接到了一个俞大有的电话,电话是用座机打来的,他声音略带沙哑地说:“谢达,你在哪儿?我们见个面,明天黄昏以后。”随即说了个地名,那地方我大体知道,是城郊邻近山区的一个小村子。没有多余的话,我按捺住激动说:“好!”
因为偏远,这地方很少有人来,我很是忐忑不安,不停扫视着那条唯一的道路两端,期望看到有车经过。夜色慢慢浸染,将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我所处的地方是一片开阔地,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所以并不担心俞大有找不到。时间在等待中一点点过去,就在夜色完全笼罩下来的时候,我终于听到了汽车驶来的声音。
镜里看花终是空,现在俞大有的心情即是如此。听了我警示后,他知道这一次躲不过去了,但他还是躲了,想着从别的方面找到翻盘的可能。像只潜藏起来的丧家犬一样,他打听着各种风吹草动,却没料到黄安在这场大变故中竟一点事儿也没有,并且摆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那晚械斗中,黄安竟没有半点参与的证据落在警方手里。
俞大有试图寻找过去的一些上层关系,然而一听到他的声音,都不约而同地采取了躲避的态度。这使他终于明白,这次真的当出头鸟了。即便如此,他也并不怎么后悔,混社会混世面就这样,难免翻船的时候,但船翻了还可以翻过来,淹不死就照样是好汉。俞大有一点也不甘心,他觉得自己还有把船翻过来的可能,那就是花钱消灾买命。
可是,钱从何处来呢?他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这次整合上了,而整合后所要办理的那些证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挂着呢。此时此刻,他万千思绪都集中在了办证上,但一想到办证的艰辛,就禁不住心透凉起来。所谓的煤矿许可证,包括采矿许可证、安全生产许可证、煤炭生产许可证、营业执照、矿长资格证、矿长安全资格证等六证。这六证缺哪一个都是违法采矿。按说只要条件具备了,花点时间就能够办下来,但说得容易办起来难。这些证涉及省里七八个部门,哪个部门都是层层手续,让你满世界跑马,能活活地累死。每一个章盖下来,至少来回四五趟。六个证上办下来,要盖一百多个公章,哪个章都不是那么好盖的。经年过去了,累月过去了。往往是后边的证还没办齐,前边所办的又有的到期了。
为了办六证,俞大有曾有段日子天天泡在龙城,天天在各色人等面前由着人家往死里训。他本来是个爷的,却也不得不服软,屈起膝老老实实装孙子。实在没办法啊,在人家手里捏着,他就得任人家玩。
那些日子,俞大有可以说遭罪透了,光准备的材料就够几筐子,按他司机的说法,卖废纸的钱都能买辆摩托车。
自从开矿以后,办证的苦恼就一直陪伴着俞大有,有时候,他很怀疑自己开矿的目的,是否就为了办理这几个他妈的本本?有一回,俞大有和朋友喝酒,提及办证一事,朋友说:“也可以理解啊,国家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嘛。”俞大有立马火了:“屁,天天纸上来纸上去的,怎么个安全法?对老子来说,天难地难不如办证难。见天跟这帮崽子们照面,一看那猪头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哇哇。”
可话虽如此,他也只能硬扛着,守着盘里的肥鱼,不能因喉咙长刺就舍了。整合后的新矿许多东西都发生了变更,以前的证件全部作废,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一个证一个证地往下跑,稍有怠慢就有可能拖延办证时间,而煤矿整合后马上就要面临验收,半年内如果没有证就会被关停。值此生死关头,无论如何也得在半年内拿下所有的证。眼下所面临的问题是,他又不能亲自出面,而可信任的人又少之又少。
这恰恰是我所谋求的机会,此时的俞大有需要一根救命稻草,而我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事实上,俞大有也早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办理了,他知道凭我谢达的能耐,那些证是能够办下来的,这无疑是他急于同我见面的原因。但是到底如何,在这个危难之际又无十分把握,就像世上的风,不知会从何处刮起,也不知会向何处落下,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五绝处余生
在车厢里的灯光下,一张熟悉而憔悴的脸出现在了我面前,看着这个好像衰老了十几岁的男人锐气尽失。我刚在副驾驶座上坐定,奔驰350在夜幕的笼罩下,就掉头奔向另一个地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在车上,我并没有询问俞大有今后有什么打算,只是直接问他:“需要我做什么?”俞大有驾着车说:“五十万,半年之内,把开采证办下来,如何?”说罢,他一手驾着方向盘,一手把一张卡掏出来,我并不客气地接住说:“我会尽力的。”
也不知道行驶了多久,小车停下来,俞大有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我也要跟着下车,俞大有说:“你不用下了,这辆车,你留下用,我走了。”俞大有在夜幕中消失,我并没有急着离开,脑子里千头万绪,想想该从哪里着手呢?我原有的自信瞬间大打折扣,虽然已经接手这件事有段日子了,但还是有种无法深入的力不从心。这时手机响了起来,竟是小曹打来的。
在龙城宾馆一个不起眼的包厢里,坐着一个心宽体胖的南方人——黄安黄大侠。黄安如今可以说是惬意之至,他只稍稍花了点力气,就让气焰嚣张的俞大有千躲万藏去了。他闻到了俞大有地盘上散发出来的鲜美气息,那气息比中了六合彩还令人陶醉。因为中六合彩幸运不过一次,中第二次就是痴心妄想了,而如果真能吞下俞大有的地盘,那就是长久的收益了。
现在的问题是只要小苏搞定了证,那就可谓万事大吉。虽然他这边进展非常顺利,但小苏那边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按小苏的说法,那就是:“急什么,谁没个事吗?我又不是专门办这事的,只能抽我有空的时候过问一下,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我有空了,别人不一定有空。而且这种事多少都有点棘手,真要那么好办的话,你自己办去!”
黄安当然办不到,他明白苏小爷是有些烦他了,只能天天好吃好玩哄着,哄他想方设法用心办就是了。这天仍是小圈子聚,也就他、小苏还和商会的张秘书长及若干女人。小曹和那个张秘书长是认识的,听说张秘书长这个人物光临,她自然要过来应酬一会儿,应酬当中便听到小苏说:“你们谁手上有要办证的,只要是信得过的人,就介绍过来吧,我只要二十万就帮你们搞定。”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歪歪瞟着小曹,倒好像是专门跟她说的。小曹这种场面见多了,当然能听得出其中一丝挑逗,虽然内心里有些不快,但脸上却是笑笑的,顿时把小苏的魂给笑没了,一定要跟小曹喝杯酒。一杯酒辣辣地喝下肚子,小曹搞明了小苏的来头和身份,于是瞅个空出来,毫不犹豫地给我打了电话。
“副省长的亲戚吗?”我一边接着小曹的电话,一边在脑海里搜寻这位领导的信息。那是个电视报纸上铁面无私的形象,在我的所见所闻中,还没有什么负面传闻发生在他身上。小曹说这个姓苏的年轻人,经常在龙城宾馆里出入,只是以往我没加注意,他见的不是官员就是商人,看上去能力非常强,说不定就能帮上你的忙。我心动了一下,像这样的办证黄牛也听说过,跟火车票黄牛一样,也就是吃准了别人“急”的心理,然后漫天要价,吃中间的差额。如今,许可证暗箱操作的价码是两百万,有了这个钱就可以让一个毫无资格的煤矿手续齐全,但这钱交给谁呢?由谁来操作?这其中还是少不了办证黄牛的身影。
让我犹豫的倒不是办证黄牛的能力,而我现在只有五十万,即便再次联系上俞大有,他手上也怕没有那么多钱了。这是条难以行得通的路,所以我有些打退堂鼓了。我并没有隐瞒小曹,直接告诉了她实际情况。小曹却说:“可我怎么好像听到只要二十万就行呢?”
“不是吧,你能确定?”我有些不可置信。
小曹犹豫了一下,仔细回忆了当时的情形,最后确认小苏就是说的。我一下子欣喜若狂,如果是真的,办事剩下的,足以让我拥有一笔翻身的资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