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灭了滑国,大肆抢掠,掳了大批金银财宝,和数以千百计的青年男女,其辎重比先前出国时还多了许多。这样,回国行军的速度,相应地也减慢了许多。挨到四月初,才走近东崤山。白乙丙对孟明视说:“家父所说的险恶的地方就要到了,我等千万不可大意,可要谨慎小心啊!”孟明视说:“有什么可怕的,过了崤山,就进入我秦国地界了,他晋国能把我等怎么样?”西乞术心里犯嘀咕,他有点害怕的说:“你说的到不错,可是万一晋国在这里设埋伏,那可怎么办呐?咱们还是谨慎小心点为妙!”这时,孟明视也感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作为主帅,把大军分成四队,前后照应,以防不测。他命小将褒蛮子带着第一队,作为开路先锋。他认为,褒蛮子年轻气壮,力大无比,即使遇到埋伏,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他自已亲帅二队,居中照应,不会有失。又命西乞术为第三队,前后联络,不致断队。命白乙丙为第四队,负责殿后。并且命令各队,相距里余,相互照应,谨慎行进,一块儿过山。按说,孟明视如此调遣部署,亦可谓滴水不漏了。但他却忽视了天时、地理、军心,这三者对秦军不利。他更没有想到,先轸在崤山路上,为他设下了一个又一个陷井。
孟明视的四队人马,进入东崤山,一路上不见伏兵,畅通无阻地过了东崤山。他们思想上一下子轻松多了。他们哪里能知道这是进入了第一个陷井。当他们全部进入西崤山时,设伏在东崤山的伏兵,便擂鼓追击了过来,封住了他们的退路。这一下子,大家伙儿心慌了。孟明视对大家说:“怕什么,怕什么,我四队兵马秋毫无损,他们追上来,能奈我何?大家放心的往前走吧!”他们越往前走,山道越窄,车马不易通行。谍报打探,先锋褒蛮子,巳过了天梯和坠马崖,料想没有埋伏,继续催后三队人马快速跟上,不可掉队。当部队进入绝命岩,山路已窄的,只容单车单马,部队已七断八续,全无队形。且又掳得滑国许多子女金帛,行装重滞,行进起来,更加艰阻。而后边的追兵,却越来越近,追击的鼓声,同士卒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震天动地。秦军有些慌乱起来,孟明视高叫:“乱什么,乱什么!我们难行,他也不易,但怕前伏,岂惧后追?吩咐各军,速速前进便了。”他怕什么,前面就遇到什么。他的军队刚进入落魂涧,前行的士卒就大喊起来:“前面有乱木挡路,人马俱不能行,如何是好?”孟明视听到喊声,乃亲自前来察看。他发现高地上,竖着一面偌大的晋字大旗,便命士卒砍断了旗杆,落下了大旗。他哪里知道这是晋伏兵记号,大旗一落,山上山下的伏兵,一齐发作,万箭皆发,势不可挡。只见山头上,在狐字旗下,站着一位将军(即狐射姑),高喊:“尔等的先锋官褒蛮子,已被俘在此了。尔等可早早投降,免遭屠戮!”面对此情此景,白乙丙大惊,问西乞术、孟明视:“怎么办?”孟明视说:“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三人,合兵一处,奋力前行,与晋兵决战!”当他们三人率师,奋战前行到鬼愁谷时,左、右两山,又杀出晋伏兵先且居和胥婴。经这两次伏击,孟明视、白乙丙、西乞术,几乎成了孤家寡人,其随从的士卒已所剩无几了。他们不愧为秦国的三员虎将,一直前行,杀入了断命峪。又遇到晋将韩子舆,在狭峪大道上放起火来,烧的大火冲天,烟雾遍地,且后有追兵,前进后退,皆无路可走。此时,孟明视对白乙丙说:“汝父真神算也!今日困此绝地,我死定矣!你二人变服,各自逃生。若得天助,有一人得回秦国,奏知主公,兴兵报仇,九泉之下,使吾得以吐气。”白乙丙、西乞术哭泣着说:“吾等生则同生,死则同死,纵使得脱,又有何脸面见河西父老呢?”三人落难到此,虽是智将,却无计可施;虽是虎将,却用武无地。只好屈聚岩下,坐以待缚。晋兵从四面八方围将上来,他们和幸存下来的士卒,及掳来的滑国男女,全做了晋国的俘虏。
先且居会诸将于西崤山之下,把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帅,先锋褒蛮子等四人,装上了囚车。以及俘获的军士车马,尽数押解到晋元帅大营。晋襄公墨缞受俘,军中欢呼之声,震天动地。襄公问了三帅的姓名,感叹地说:“出自蹇叔、百里奚,二位贤人名门的后人,竟然做了吾军的俘虏。”襄公又问:“那一辆囚车上是何人?”梁弘回答说:“秦先锋褒蛮子。此人虽是牙将,却骁勇无比,曾败吾军莱驹,若非落入陷坑,却难以制缚。”襄公却唤莱驹近前,说:“汝前日被他战败,今日在寡人面前,可斩其头以泄恨。”莱驹领命,将褒蛮子缚于刑柱上,手握大刀,方欲砍去。那蛮子大呼说:“汝是吾手下败将,安敢犯吾?”这一声,犹如一声霹雳,四方震动。蛮子又将双臂一伸,缚绳俱断。莱驹吃这一惊,不觉手颤,坠刀于地。蛮子便来抢这把大刀。小校狼瞫,眼疾手快,抢刀在手,将蛮子一刀劈倒,再复一刀,将头割下,献于襄公靣前。襄公大喜,说:“莱驹之勇,不及一小校也!”乃黜莱驹,以立狼瞫。他打算把那三个大将押入太庙,以活祭先父。于是命三军将佐,以及秦俘三帅,一起赴太庙,祭祀先祖先父。
(4)释秦三帅,放虎归山
文嬴,秦穆公的女儿,晋文公的次妃,晋襄公的继母;晋文公逝世,晋襄公即位,他便成了国母,后宮的权威。几十年来,她是“秦晋之好”的一座桥梁,是联系“秦晋两国”的一条纽带。她嫁给晋国,却不忘秦国,是一位既爱夫国,又爱母国的女姓。她在秦晋两国关系上,起了不少不可替代的作用。她是秦晋联姻、秦晋之好的象征,是秦穆公夫人穆姬的女儿,又是晋献公次妃狐姬的外甥女,是秦晋甥舅之国的见证人之一。
文嬴在后宮,听说儿子襄公,在崤山打败了秦国,俘虏了秦国三帅,他怕晋国和秦国的怨仇愈结愈深,便把襄公召进宮来,故意问襄公,说:“听说我兵得胜,孟明、西乞、白乙三帅,俱被俘囚执回国,此乃吾儿凯旋即位,晋之社稷之大福也。但不知已曾诛戮了没有?”襄公回答说:“孩儿,已将俘秦帅孟明等三人献于太庙,准备施刑,以祭祀先祖和先父。但尚未行诛。”文嬴说:“儿呀,尚未行诛就好。秦、晋三世姻亲,几代甚欢,世人誉之谓‘秦晋之好’。而孟明等人年轻气盛,贪功起事,妄动干戈,使两国恩变为怨,给秦晋之好蒙上了阴影。吾量儿外公秦君,亦必深恨此三人。我国杀之无益,不如纵之还秦,使其外公自加诛戮,以释两国之怨,岂不美哉?”襄公说:“母亲的教喻,孩儿听明白了。但孩儿不能把捉住的老虎放回去,贻患吾晋国。”文嬴说:“国有常刑,兵败者死。先祖文公,在城濮之战中,大败楚军子玉,子玉回国,不是被楚成王给杀了吗?我杀同他杀不一样,我杀是结怨,他杀是释怨,于其我们杀,倒不如放回去,让他国去杀,对我国的江山社稷有利,”襄公默然。文嬴说:“你外公秦君,是执法的,不会不追究其三人的罪过,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而你外公秦君,对我晋国却是大度的,先前韩之战,秦国俘虏了吾国先君惠公,秦君不但没有施行诛戮,却礼儿归之,秦君能如此做,我儿为何不能呢?况且,你祖父归国、即位、平叛,全依赖的是你外公的援助,没有你外公的外援,我儿那会有今天,我们不能恩将仇报吧?”文嬴这些话,使襄公悚然动心,便没有再多思索,便命人把秦三帅放了。
这时,晋元帅先轸正在家里吃饭,一听说国君把孟明三帅放了,丢下饭碗,就急急忙忙去见襄公。他见到襄公,不讲礼数,便怒气冲冲地质问:“秦国的三帅在哪儿?”晋襄公被质问的臉红了,有气无力地回答说:“母亲教我把他们放了。”先轸一听,直气得青筋乱跳,冲着襄公的脸上啐了一口唾沫,恶恨娘地说:“呸!你这个毛孩子妇人之见,什么事都不懂!你知道,将士们费了多少心计,士卒们流了多少血汗,才逮住了这三个人。就凭哪妇人一句话,就把他们给放了,你知道这后果有多么严重吗?你这叫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呢!”晋襄公擦了擦臉上的吐沫,挺抱歉地说:“这是我没有主见,可怎么办呐?不知道还能不能追上他们?”大将阳处父自报奋勇地说:“我带轻骑去追赶他们!”先轸叮嘱说:“您要是能追上他们,就把他们劝说回来。他们若不回来,就地杀掉他们,千万别让他们活着逃了回去!”
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从晋都绛城逃出,如脱缰之马,似漏网之魚,只怕襄公反悔,派兵追来,于是乎连头也不顾回一下,只顾往河西,狂奔猛跑,逃命急驰。当他们刚刚逃到大河岸边时,晋国派来的追兵,也急速快驰地追了过来。在这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紧急关头,即使是骁勇智将,也无计可施,更没有决斗的勇气。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当他们三人抬头一看,大河边竟有一叶孤舟,停靠在那里。他们顾不上打招呼,更顾不上察询,也不管是什么船,就急忙忙跳了上去。船舱里突然出来一个渔翁,这个渔翁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秦国的大将公孙枝,也一声不吭,就把船驶离了河岸。也就在这个当儿,晋大将阳处父带的追兵,也追到了大河畔,他眼睁睁三人登舟离岸而去,急忙大喊:“快,快,快,快把船驶过来!我家主公还有丰厚礼物相赠呢!”他不喊,船不加速;他越喊,船越加速而驶!一瞬间,船就驶过了河心。这时,船上的人,一颗心才落进肚里。孟明视站在船头,向阳处父拱手使了一礼,说:“蒙晋侯不杀之恩,我等已十分感激了,那里还敢接受丰厚赠与呢?请将军回去告诉您家主公,我们回去还有活命的话,那么再过三年,我们理当亲自到贵国去道谢!”他这番戏说,使大家打开了话匣子。公孙枝说:“好险呐!”孟明视等三人说:“要不是您早在那里等候,我们又二次作了晋国的俘虏了。这次被捉回去就没命了!”公孙枝说:“尔等三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时三人才问公孙枝:“您怎么知道,把船停在大河边,搭救我们三人呢?”公孙枝把蹇叔的叮咛、百里奚的支使,对他们三人细说了一遍。三人异口同声:“老人家真是神算也!”他们三人,又把密简的事,给公孙学说了一遍。公孙枝听后说:“老人家的足智多谋,神机妙算,给我们做出了榜样,我们今后都得学着点啊!”公孙枝,就这样安然无恙的,把孟明视等三帅救回了秦国。
在释放秦国三帅的问题上,秦穆公和晋襄公的态度,大相径廷,有天地之别。秦穆公是喜,是天大之喜。他喜的是,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帅,安然无恙、毫发无损地归来;他喜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同楚成王对待败将的处置,是判若两人,楚成王是咎罪必杀,而他是网开一面,给予重新立功的机会。《左传·闵公三十三年》对秦穆公迎接孟明视等三人归来是这样记载的:“秦伯素服郊次,乡师而哭曰:‘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曰:‘孤之过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读省,谓眼睛长白翳)掩大德’。”今天把这段文字翻译一下,就是:秦穆公穿着素服住在郊外,对着被释放回来的将帅号哭,说“孤违迫蹇叔的话,使你们几位受到侮辱,这是孤的罪过。”你们“大夫有什么罪?而且孤不能用一次的过错来掩盖大德。”这就是秦穆公的态度。而晋襄公对释放秦三帅,是后悔莫及,忧,大忧,是极大的优。他甚恐三年后,孟明三帅亲自来“道谢”,经常派人到秦国去探听。他指望秦穆公能杀掉三帅,而秦穆公却与他背道而驰,不但没有杀三帅,而且更加重用三帅,这使他忧上加忧,更加担心三帅来晋国进行报复了。
(5)狄人侵晋,先轸战死
公元前627年,夏季,狄人趁晋国有大丧,且有崤山战役之机,侵袭晋霸主的盟国齐国。进入秋天,地处西河的白狄,又入侵晋国,兵至箕城(在今山西太谷县东35里)。[杜注]:“太原阳邑县南有箕城。”又据《春秋地理考实》,当是近河(今黄河)之箕。在“今山西蒲县。本汉河东郡蒲子县地。东北有箕城……晋人败狄于箕,当在此。”且不管它是太谷箕城,还是蒲县箕地,而总之是晋之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