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子衙役“哼”一声都来不及,就稀里糊涂地到阎王爷殿前报告去了。这是余宝四一生中杀的第二个人。他掐住瘦猴子衙役的脖子,看着他双眼翻白,两脚乱蹬,心底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快感。
他心里说,幸亏多了个心眼,要不,早被他们毒死了,正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哩!”他一直在算计着,他帮邹知县诬陷那卢员外,事后也须防他杀人灭口。所以,从跟卢员外对质那天起,他处处小心,对于每天送来的饭食,他都要在饭食里先放几只蟑螂——这种虫子在牢房的哪条墙缝里都随手可抓——用来检验是否有毒。昨天,他从赵师爷看着瘦猴子衙役的眼神,就感到他们一定不怀好意。他很满意自己的直觉,这么多年以来,还未错过。他们走后,他连忙捉来几只蟑螂,对食物一一检验,饭菜倒没什么,可是,沾到酒的那只蟑螂立即乱蹬六只爪子,死了,而且浑身发黑。再来一只,还是这样。他把酒倒了,吃了饭菜,然后整夜里都在想着逃出去的方法。最后,他想了一条“诈死”的妙计。
他望了一眼门外,外面一片白色的浓雾,天色尙早。他迅速地走近门口,先扫一眼四周,衙门里静悄悄的,还没有人活动,大概他们都还在酣睡。他绕过大堂,穿过一座不大的园子,翻过一堵不很高的土墙。终于逃离了牢笼,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他真想潜回内衙,把那狗知县,狗师爷都杀了,但是,他不敢,因为他跟邹知县交过手,知道狗知县功夫了得,凭自己眼前的功力远不是他的对手。他觉得惊奇,在人们的印象中,知县都是白脸书呆子,怎么这一个却这样另类?
自从背井离乡那天起,他就开始干起这偷盗的营生,屈指算来,也有十年了。他偷盗的对象都是那些深门大户的财主家,穷人家他从不光顾。他累累得手,可是,这一次却栽在这个狗知县的手上。这一次,他偷的是蔡庄的大财主蔡富民家。蔡财主有一颗很大的夜明珠,远近闻名,他一直想把他偷来。听说,这颗夜明珠财主防范很严,一直都放在他的寝室里。
财主家房屋宽广,房子一间一间,他费了很多周折,最后才打探到财主的寝室在哪里。那天夜里,他像蝙蝠一样隐藏在财主寝室的屋檐下,只等更深,人们沉睡后就下手。可是晦气,这夜里,这蔡财主点着五盏大大的红灯笼,正跟两个赤身裸体的美少妇在床上玩耍着,怎么也不肯睡。
他正不耐烦,这时,他瞥见走廊那边闪进了一个淡淡的影子。有人!他立即警觉起来。只见那影子一晃,倏地腾空而起,一双脚早勾住了走廊上一根横梁,倒挂下身子来。余宝四大吃了一惊,看这人轻功如此精湛,估计自己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但不知他是什么人,如果是财主家的保票,那么今夜的麻烦就大了。他屏住气,不敢有丝毫闪动。正在寻思着,耳边响起轻微的啪啦啪啦声。不好!是暗器。他连忙从屋檐上跳下,脚尖点地,尽量不弄出声响。他刚一着地,梁上的黑影跟着就飞掠了来,速度极快。余宝四趁黑影还未立住脚的一刹那,立即使了一招“花蟒吐信”,右手五指并拢,直插对方的咽喉。黑影闪了闪,余宝四的右手扑空,身体向前趔趄。对方钻到他的肋下,用肘猛烈地连连撞击。余宝四抵挡不住,连连后退。他从腰间拔出两支袖箭,“噗”的一声,一齐甩出,但是,都让对方躲过。他看准对方分神躲闪袖箭的当儿,急忙跟进几步,双拳变爪,一齐戳向对方的脸门。这是他的看家本领——绝命金刚指。如果是一般人,非让他戳出几个窟窿不可。然而,眼前的黑衣人非同凡响,使的不知是什么掌法,立即把余宝四的金刚指化解了。余宝四仅仅是扯掉了黑衣人蒙面的黑布。在朦胧的灯光照映下,他看清了黑衣人的面容,左脸颊有一条很清晰的伤疤。
余宝四来不及抽回双手,左手的脉门早被对方扣住,一阵酥麻立即从左手腕传遍全身。黑衣人趁势在余宝四的胸口打了一拳,“蓬”的一声,余宝四飞向门口,重重地摔在地上。
“有贼!”房子里有人大喊,紧接着喧闹声大作,从各个房间里都冲出人来。余宝四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最早跑来的几个人都手持木棍,一见地上的余宝四就乱打一通,打得余宝四哭爹叫娘。后来还是女眷看着心软,都劝说,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他们才住手。最后出来是蔡财主,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大喊“什么事?”奴仆们七嘴八舌地报告。一个说,刚才从屋顶上掉下一个贼,大概是他不小心,真是活该!否则,我们就遭殃了。一个说,好像有两个贼,但另一个给跑了。到这时,余宝四才知道,刚才与他交手的黑衣人并不是财主家的人,到底黑衣人是什么人呢?他很纳闷。
第二天,余宝四被人五花大缚,拥到县衙里。知县在公堂上重重地敲着醒木,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余宝四。”
“哪里人?”
“下田庄。”
“为何三更半夜爬到人家的屋顶上?”
“县尊大人,这还用问吗?他想偷我家的东西呀。”旁边的蔡财主忍不住插嘴。
“蔡员外,你别瞎搅和。我们审案是有程序的。难道我就不知他是个小偷?”知县不满地说。
“县爷大人,小人冤枉呀。”余宝四在台下叩头大喊。
“你还冤枉呀?”知县瞪着两只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人确实不是想偷东西,小人是想看……”
“看什么?快说。”
“小人想看蔡员外,他跟他两个女娘在床上赤身裸体干那事哩。”
大家忍不住哄堂大笑。蔡财主红着脸,气急败坏地说:“别听这贼瞎说!打死他算了!”
余宝四偷偷仰起头,看了看座上的知县,第一眼就看见知县脸颊上那道清晰的伤疤。奇怪!昨夜的黑衣人该不会就是他吧?
后来,经过几次接触,余宝四终于肯定,那夜的那个黑衣人就是这个邹知县。
余宝四马不停蹄地逃离县衙,消失在浓浓的白雾中。
白雾散尽,天色大亮,一个小衙役到牢房里,发现瘦猴子李哥已经死了,囚犯余宝四不知去向,慌忙到内衙禀报。邹知县一听,脸色骤变。这还了得,这囚犯知道我许多底细,被他逃了,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哩。他先叫来赵师爷,狗血淋头地大骂一通,然后发付三个会拳脚的健壮的衙役快速到下田庄,或许还能把余宝四捉拿回来。他认为,余宝四一定会先回家收拾一些行旅才逃跑的。傍晚的时候,三个衙役回来了,说在余宝四那鸟窝里守了一天,没见他的影子,问邻居,也没有人说出他的去向。
邹知县只好作罢,自己安慰说,他一个小偷,终是成不了什么气候。便令曹押司写了几道追捕逃犯余宝四的公告,拿到市肆上张贴了事。
他心里一直在估计,那余宝四可能已经认出自己了,要不,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神情怎么都有些异样?唉,这该死的小偷,大事都让他坏了。那夜倘若不是余宝四这贼仔,他早已把蔡员外的那颗夜明珠弄来了。
蔡员外在他面前常常夸耀有颗夜明珠,但总不拿出来让他看,逗得他邹太爷心里痒痒的。于是,只好穿上夜行服,到蔡府造访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穿上夜行服,他就觉得十分兴奋。比白天坐在衙门里,无所事事,爽快多了。在这县城里,差不多哪家哪户,他都打探过,有时候还顺手拿人家点什么的,才能心满意足地安心睡觉。第二天就有人来衙门报案,说丢失了什么什么。他便煞有介事地派了几个差役下去察访。只要有人来报案,他就觉得这县官的日子过得津津有味。
那夜里,他潜伏在蔡员外家,正想下手,冷眼瞧见那边的屋檐底下有个人影。当时,他以为是蔡家的保票,怕他追过来,就发了一张独门暗器——纸镖。这纸镖,就是平时用来写字的薄纸,虽然是软绵绵的,可是,通过内功发出去,立即就会像鉄片似的,又硬又利,躲闪不及,就会被割得鲜血淋漓。那人躲过纸镖,跳落地上,竟朝他奔来。他不敢怠慢,认真应战。斗了几个回合,他发觉,对方的功夫也并不怎么样,胆子渐渐地壮了起来。他心里说,我老爷没有金刚钻,也敢揽这瓷器活么?他瞧准了对方一个破绽,运起蛤蟆掌,“蓬”的一声,狠狠地打在对方的胸口,敌人像叶子似的飞了几米远。这时,蔡府一片喧闹,他邹知县连忙跃上屋顶,逃了回来。第二天,蔡员外把小偷余宝四送到公堂来,邹知县才知道昨夜是他们两个窃贼撞车了。他看着被人家打得浑身都是伤痕的余宝四,心里嘿嘿一笑,真想说,大水冲了龙王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