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家家户户开始流行挂什么激光灯、电子灯、宫廷灯,形状各异,千姿百态。但我们家始终没有买一只像样的灯笼来挂挂,母亲说几十块钱买来挂那么几天,一闲闲一年,太不值得了。其实母亲不买是有母亲的原因的,那时候,我和弟弟都在读高中,口逻肚攒的母亲一分钱真是掰成八瓣花。那时候弟弟有一句口头禅是:“妈,等我挣钱了,咱们家就大红灯笼高高挂!”
如今弟弟真的有钱了,成了村子里远近闻名的养牛大户,乡亲们都开他的玩笑叫他牛老总。牛老总真的牛了,如今过年不仅自家的大瓦房底下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连他牛棚的房檐下也被他挂上了灯笼,而且还是一闪一闪的炫彩灯。
农忙假
上小学的时候,最怕“五·一”劳动节放假。那时候并不懂什么节不节的。放假的时候老师并不说是法定假日,而是告诉我们这是“农忙假”,让我们在家里乖乖地帮爸妈干活。
那会儿,这个假日让我怕得要死。不能不承认,我小的时候有点懒,面对没完没了的农活我宁愿得一场大病。
母亲是最盼着这个节日的,往往在临放假几天前就开始追问:“今年你们农忙假能放几天?五天还是七天?要是五天玉米就能种完了,要是七天高粱也差不多完工了。”我一听到母亲这样的话,就噘着嘴巴说:“我不能七天全都给你干活,我至少要用两天的时间写作业。”母亲就会说:“不用你下地,你在家给我喂喂猪鸡,到中午晚上再给我和你爸热口饭就行。”我不乐意做这一切,但我没办法。没办法不仅仅是因为妈妈会责罚我,还有我真的不忍心看到他们倦沓沓归来时满身泥土的样子。
那时候个子很小,刷锅够不到锅底,就踩在小板凳上。不懂厨艺,根本做不出什么可口的饭菜,常常把土豆片切得又厚又大,本来想做炒菜,却胡乱弄到锅里又是炒又是炖。偶尔心血来潮会想给爸妈包顿饺子,不管怎么说,“好吃不如饺子”。干着干着就失去了耐心,把饺子个个包得跟刚生出来的小猫崽儿那么大。放在水里煮不得,就开动脑筋放在帘子上去蒸。
喂猪喂鸡实在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你这边为了做饭忙得一塌糊涂,猪在圈里开始拱圈门,发出马上就要饿死近乎绝望却拼死挣扎的叫声。鸡是最不识趣的,屋门一刻也敞开不得,一眨眼的工夫它们就会溜进来,拉了满屋的屎也就算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一冲动,就满屋子乱飞,弄得盆朝天碗朝地,让人哭笑不得,发脾气不得。
小学毕业以后,我一直在外地上学,再放农忙假的时候,想早早地跑回家里为爸妈做点什么,开始试着去种地,点种子,一步一步地丈量那一片一片的土地,从这条垄再到那条垄,来来回回地走啊走,在干燥的春风里把脸吹得又皲又黑,却知道了认认真真。听母亲在旁边说“人欺地一时地欺人一年”,庄稼人吃的就是劳苦的饭,要舍得力气才有回报。
大学毕业以后,结婚了。好多好多年没再干过农活了。再放“农忙假”的时候,我和爱人常常去旅游,看了许多山山水水。假期过后回来的时候,总要用电饭煲煮一碗母亲从农村捎来的粘玉米粥刮刮肠油。
玉米粥比起小时候要香,母亲却老了。我想今年我是不会去旅游了,我要回家种玉米,就着这场春雨,借着这个假期。
闲话腊七腊八
翻翻皇历,一看日期,按老话讲进腊月门了。俗话说得好,三九四九棒打不走,腊七腊八冻掉下巴。也就是说,一年当中三九四九是最难熬的,而三九四九当中腊七腊八这两天又是最冷的。
小时候,每逢腊七腊八,母亲总是要做黄米饭,说是黄米饭粘下巴,否则,下巴会被冻掉的。我小时候最怕下巴被冻得掉下来,一吃黄米饭就可劲儿造,拌荤油,或者拌白糖,香甜美味,至今难忘。
祖母活着的时候还要在腊七腊八的晚上去井沿儿上砍冰,用水舀子装回来。一家人围着一个大水舀子,咯嘣咯嘣地啃冰。祖母说,腊七腊八冰是很神奇的,这天吃冰牙齿结实,到老都不活动。
腊七腊八在我们东北还有一个说道儿,就是生在腊七腊八这两天的人命硬,以至于我的外祖母从来都是把本该过在腊月初八的生日改在腊月初六或者腊月初九才过。外祖母常常抱怨自己命不好,因为她恰巧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然而传说中的腊八节是起源于先秦的,被称为“腊日”。这一天除了祭祀先祖和神灵之外,更要祈祷一年的丰收和吉祥。据说还要驱鬼做法,保佑家人一年的平安健康。
如今的腊八节,很少有人再做黄米饭了,更没有孩子抢着去拌白糖或者拌荤油了。拿着钞票去超市一逛,搬回几罐八宝粥,一个腊八节就轻轻松松地给打发了,也再没有孩子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傻乎乎地真的以为黄米饭可以粘住下巴。
虽然现在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越来越幸福了,那个年代所拥有的乐趣在如今却也是再也找不到的。
想念村边的霍林河
我出生的小村庄依傍着霍林河的一条支流。看着现在自然环境的日益恶劣,那个二十几年前炊烟袅袅的小村子,依山傍水,让我愈发怀念。
我喜欢看东哥在河里划着小船,去芦苇荡捡鸟蛋,抓鸟雏。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酷爱在河水里游泳,而我生性怕水,记得有一次被小伙伴连哄带骗地弄到离岸边很远的水里,我站在水中央,觉得自己随着水流移动,吓得大哭不止。东哥就找来一截圆圆的木头,漂在水上,我骑在那截木头上,东哥把我推到岸边,才算“得救”!回到家里,还被“狠心”的老妈一顿暴打,从此再也没有下过水!
村子的西面是无边的大草原,就连盐碱地里的碱蓬草也长到一米多高,成群的牛羊覆盖在草地上。牛儿悠闲地甩着尾巴吃草,落暮的余晖洒下万丈光芒,投射在霍林河水里,那绚烂的霞光下,上百匹马儿撒野地奔跑在回家的路上……傍晚的彩霞染红了整个村庄,我常常捧着碗儿蹲在窗棂旁看归来的路人。
爸爸新买了一辆白云牌的自行车,在村子里火得不得了,我眼巴巴地盼着爸爸早点回家,我可以坐在那车的后架上,让爸爸带着我转上几圈儿!终于看到了“白云牌”自行车闯入眼帘,我和弟弟疯了一样冲出院子,一把抓住那自行车的后架:“爸爸,驮我们!爸爸,驮我们!”一人从车子上愣愣地摔了下来,我和弟弟一看,哈哈,撒腿就跑,光顾看自行车了,人根本不是爸爸……
那个时候,好像从来不必担心老天不会下雨,有一块云朵就会洒下一阵细雨,感觉年年都是风调雨顺。汛期来临时,河水漫过堤坝,溢到村子脚下,人家正好坐落在小小的山冈上,不必担心会被水淹,反而因大水的来到而高兴不已,那水席卷而来的是财富的象征耶!
记不得是哪一刻起,盐碱地上开始寸草不生,河水开始干涸,狂风开始肆虐,白花花的扬沙漫天飞舞(记忆里模糊的影像是从1996年开始的),坐落在霍林河旁边的庙宇里人们开始供奉、祈拜,希望老天爷能赏赐一场豪情暴雨!可是老天爷好像再也无心眷顾这个他曾百般宠爱的角落,连一滴眼泪不会施舍给你!龟裂的土地张着大口,像是要将这一切绝情地吞噬。美好的环境和绝美的影像成了脑海里的记忆。人们渴盼雨水能重新灌满那条龟裂的河道,企盼霍林河水能重新漾漾地流过堤坝,然而一切都已来不及。干旱已让人们的心田也随之干涸,粮食在减产,生活在降低。可是我无知又可怜的人们呀,干旱难道除了天灾之外,就没有一点的人祸吗?我们本身对环境的破坏就没有责任吗?雪地里可爱的野鸡、乖兔,只要留下脚印,就是牺牲品,连麻雀也难逃遍地撒药的劫难,我们常常感叹它们存在的美,却从来不珍惜它们的存在!野鸡没了,狐狸没了,大灰狼也只能被想象成狗的样子了。我记忆里的竹筏、翻滚的芦苇荡,都随着霍林河水的消逝而越发残酷在脑海里翻腾,我美好的童年影像也只能在阵阵心酸中重现异彩。
灾难不是突然降临的,不要让悲剧持续上演……我故乡的霍林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