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比米兰达想象的要明亮和时尚。他把客厅墙上的壁灯全部打开,像是要消除她心头的恐惧。墙上挂着非洲面具,还有狮子和长颈鹿的画框。客厅里有张浅绿色的沙发和扶手椅,一个带有DVD播放器的宽屏电视,还有一张白色的咖啡桌,上面摆着些塑料花。远处的窗户和露台门边,有一张餐桌和两把椅子。
“我可以帮您把外套挂起来吗?”他问,语气礼貌得让人有些莫名其妙。
“哦,不用了。反正我就坐一两分钟。”她把手插进了皮夹克口袋,迈着大步跨过客厅,充满好奇地凝视着周围的一切。那么,这就是案发现场了。
“随便你,咖啡加不加牛奶?”他在厨房门口徘徊着问道。厨房就在短短的入口门厅左侧,干净整洁,设备齐全。
“不加牛奶,谢谢。加一块糖。”客厅有两扇门。通过右边的那扇,她看到了一张双人床,上面放着一件衬衫和一条牛仔裤。另一扇门是在靠近窗户那个房间的左手拐角处。那是浴室。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门把手,推开了门。里面很阴暗,地上铺着发白的瓷砖,窗户上装有百叶窗,已经拉了下来,还有个浴缸……她果断地拉下灯绳。灯亮了,天花板上的排气扇也转了起来。
“需要用洗手间吗?你自便。”他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站在她身后,离得很近。实际上,有将近1米的距离,不过在这浴室里面,不管离多远都会觉得很近,让人感到不自在。
“不用,谢谢。我只是想看看……”
“想看看事故发生的地方。对,是,这里就是。”他叹了口气,显得很悲伤,像模像样的。“在那儿,在那个浴缸里。我进来的时候,就在那儿发现了她。”
“可……你说她是自己割腕的,是不是?她怎么拿到刀的呢?”米兰达重新打开夹克里的微型录音机。
“她肯定是从浴缸出来,走到厨房去,拿了把刀,又走回浴缸里,自杀了。我发现她的时候,就把刀捡起来了。我的指纹肯定就是这样留在了上面。我能想起来的就是这些。”
“距离似乎还有点远。”她的声音稍微有些颤抖,但还可以。女孩子在这样的场合都会害怕。看她吓成这样,大卫咧嘴笑了笑,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我不得不说,你这个妞够强悍。你觉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在。”
“你是不在,那些陪审员们也不在呀,可他们都说我是无罪的。”水开了,他又回到厨房,匆忙拿出杯子准备咖啡。接着,他把两个杯子放在咖啡桌上。她注意到,还有茶托和小勺。“来,坐这儿。你的不加牛奶,我的加奶油。”
她抿了一口咖啡,又朝四周看了看。“你在这儿住了很久了吗?”
“3年了。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把这儿布置好。”
“你和那个女孩一起住在这儿。她叫什么来着——希拉?”
“谢莉。”他咧嘴笑着说,“她跟你还有点像呢。”
“真的吗?”又来了!不过是用来吓唬我的拙劣把戏,她这样告诉自己。他这样吓唬人肯定很享受,这个鬼东西。她又喝了一小口咖啡,想着要提个什么样的问题,才能进一步了解内情。“那,对于她的死,你难道不内疚吗?”
“要是我杀了她肯定会,但我没有。”他耸了耸肩。“所以……”
“我的意思是,内疚是一种自然反应,毕竟,你跟她住在这儿。”
“你是在指责我吗?”
“不,当然没有,我……”窗户外面大教堂沉重的钟声缓缓地响了十二下,打乱了她的思路。她把杯里的咖啡全部喝光,希望能借以理清思绪。她已经按照计划,走到了这一步。可到现在什么进展都没有。他只不过是逗逗她、吓吓她,玩玩而已。而且她一直要假扮成一个无知的美国人,以前对这件事闻所未闻。磁带还在转着,但却没录下任何有用的东西。也许她整个计划考虑不周。
“哪来这么多问题?”他往前靠了靠,目不转睛地盯着米兰达。她也盯着他,心里想着,他眼睛以前没有这么大呀,是不是?哦,老天哪,他的眼珠怎么还转来转去……
“我想,我该走了。”她站了起来,可就在这一瞬间,她的咖啡杯猛地摔在了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音。怎么会这样?她弯腰去捡杯子,可奇怪的是,她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自己就坐在了桌子上,杯子却在老远的地方。她像是听到什么声音,不像她自己的,有点没头没脑小女生的笑声。“简直疯了,你自己捡起来吧,行不行?”
“你还是坐沙发上比较安全,来,乖,这边走。”她感觉到他的手滑到了自己胳膊下,托着她的胸部,把她拉开。她想要反抗,可四肢像果冻一样来回摇晃,完全不听使唤。不管做什么都无济于事。“脱了这件厚重的夹克,你会更舒服,是不是?干脆把衣服全脱了吧。”
米兰达发现,天花板看起来很模糊,但比她刚开始看到时显得有趣多了。说不定,这就是所有谜团的答案呢,要是她还记得起问题的话。不管问题是什么,这个天花板真是太让人神魂颠倒了。她以前可从来不知道这些阿德斯涂料的漩涡原来是大陆板块和星系,移动起来这样有趣。
他把她衣服脱掉的时候,米兰达咯咯地笑了起来。当他把脸凑过来时,她把头转了过去,专心盯着那精彩纷呈的天花板。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好听,有点难懂,就像超现实的噪音振动图案,有着五光十色的亮丽色彩,却毫无意义。也就只有她夹克里那忠心耿耿的录音机还在录着他所说的话。
“现在你可以尽情地释放自己了,小宝贝。没有任何顾虑,早上也不会记得这些。至少,我希望你记不住,而不是像谢莉那样。她清醒得太快了,可你——你喝下的剂量是她的两倍多。所以,放松好了,亲爱的,好好享受吧……”
窗户外有瀑布,还是喷泉?声音起伏跌宕,有的飞溅起来,有的静静流淌,在米兰达的脑海里激起了层层七色的彩虹光——闪闪发光的深红色,海蓝色,翠绿色,还有黑色。啊!黑色出来的时候好疼——她头颅里有个小锤子在重重地击打,就像啄木鸟想要出来一样。是,就是啦——鸟类正在统治着全世界。她猛地坐了起来,来回摩挲着自己的头,想让里面的敲击声能消停会儿,接着,教堂钟声也重重地响了一下,让她心惊胆战。她摇摇头,脑子里万花筒似的图像渐渐清晰起来。她现在明白了——她在大教堂后面的一个公寓里。那声音不是来自瀑布,也不是来自喷泉——是鸟叫声,墙下的树上有很多鸟儿。
屋里很亮,一定是早上了。她站了起来,脑袋里的锤子击打得愈发大力,她觉得一阵晕眩,眼睛也一下子什么都看不到。等她能看清的时候,一条软软的羊毛毯掉在了脚下,她发现自己什么衣服都没穿。朦朦胧胧地,她想回忆起自己怎么会在这儿,可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嘴又干又涩,四肢酸痛。要是她能找到点喝的,再来片扑热息痛,可能会好点。这儿有个厨房。她把毯子围在身上,用手抓着,踉跄地走进了厨房,看到干净的瓷砖、橱柜,一个炉灶,还有冰箱,可这些东西摆放的位置好陌生。她以前来过这儿吗?她记不起来。不管了,这儿有个玻璃杯,冰箱里有橙汁。
扑热息痛?没看到。她想,咖啡,浓浓的放糖的咖啡,可能会让我清醒点。她找到一个水壶,接通电源,用勺子把咖啡放进一个大杯子里,开始找糖。这是谁的厨房呀?一个面孔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很快又消失了。这面孔看起来可不怎么样,消失的时候还在说话,嘲笑她,他说的话米兰达也根本听不懂。
水开了。她把水倒进了杯子里,滚烫的水滴溅到了她裸露的胳膊上,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像这样待在这里完全是个错误。她马上就会想起,并且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糖在哪儿呀?在这儿,在一个标着“糖”字的罐子里。她用力拔开了看似是插进去的木盖子,接着——哗啦啦!——糖撒得到处都是,她脚趾下面好像也有糖,一踩嘎吱嘎吱响。到底怎么回事呀!先用勺子放一点到咖啡里吧,搅一搅。这些白色的药片?是什么?
她抿了一口滚烫的咖啡,开始研究撒出来的糖堆旁边的白色药片。它们之前就在那儿吗?肯定不在——它们是和糖一起从罐子里倒出来的。她在糖罐里翻了翻,发现罐底还有几片。她拿起一片,仔细琢磨着,猜想这可能是什么。正在这时,那个面孔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神情十分轻蔑,在嘲笑她,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她可以肯定,这张脸一定跟这些药片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