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确实是请了卓予韬看戏,只不过没有柏翊潼,只有柏翊潼的男人赵大川,请他看了一出简陋的《桃花扇》,简陋的台子,演员甚至连妆都没有画,就只穿个大长袖的衣服舞了开唱。
赵大川大字不识几个,但他是真心疼着柏翊潼,平日柏翊潼并不允许他欺凌百姓和无辜的人,他听她的话,可是那天晚上,柏翊潼对这对儿夫妇的态度实在奇怪,甚至还难得的胁迫了那女人,所以他留了心,于是,一边悄悄在卓予韬店附近留了人,一边偷偷找了在遇到柏翊潼之后收留的徐瘸子。
那人本名徐亚辉,当土匪的大多粗人,记不住书卷气的名字,所以干脆就用他身体的残疾与他的姓结合,起了个容易记的名字。徐瘸子行动不便但是脑子好使,刚开始的时候,赵大川本不想收留他,刚好他来投靠的事被柏翊潼知道了,柏翊潼说看他可怜,一个人孤身又是残疾,生活肯定艰难,赵大川叹口气说是自己带着这帮兄弟也不容易,不过仍是听她的话,将他收留了。
听完赵大川讲述那晚上的情形以后,徐亚辉立刻猜到那对儿夫妇是卓予韬与阮可安,这两年他就跟在柏翊潼身边,知道她不再追究从前的事,他便也不想提起,可听到那晚上阮可安的谩骂还有柏翊潼故意对卓予韬的殴打后,心中不报仇的想法便开始动摇,在加上赵大川不停地问,他便将从前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了。
赵大川知道所有事后便觉得只让卓予韬被殴打一顿太便宜他了,这样伤害潼潼的人,他想干脆结果了他的性命。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天柏翊潼并没有让人将他杀死就说明她不愿让那个男人死,若是自己真动手了,潼潼迟早有一天都会知道是自己杀了卓予韬,那个时候,她肯定是不会原谅自己。想了半天,赵大川最后决定:趁着柏翊潼带着人去别的地方不在的时候,设这一桌鸿门宴,请了卓予韬,若他肯放弃从此不再纠缠,便是放过他。
戏是精简并且将大部分语言改的通俗,尽管如此,赵大川是粗人,仍是听得不很明白,只是因这一出戏是柏翊潼最喜欢听的,所以他才收留了这个濒临饿死的戏子。而卓予韬听得懂,但是里面许多语言已经改得面目全非,他只好挑着听,然后就听到了其中那句感慨颇深的“姻缘转错,韶华空辜负”。
两人坚持看完,赵大川就将话说了开,用徐亚辉教他的文气些的话与他沟通,说是让他从此距离他们远远的,并且对于柏翊潼想都不能想。卓予韬好不容易才看清自己的内心,自然不会乐意,于是赵大川二话不说,拾起旁边桌上的大刀一斩,卓予韬的右手便掉了。
卓予韬那个人,从来打仗都是冲在最前面,他不怕死,但是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拖累别人。
这话是徐亚辉告诉赵大川的,也是曾经心疼着卓予韬的柏翊潼向徐亚辉感慨的。
赵大川的意思,本是想将他的双手全部要砍断,最好双脚也砍掉,可是刀子才一下,本应出现在距离此处一千公里外的柏翊潼却脸色难看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从那家小面馆出来以后,柏翊潼曾经叮嘱过,说是自己曾经确实与那店中的人有过枝节,不过时日已久,况且今日已经教训过他们,便再无瓜葛,倘若今后有人无缘无故去打扰他们寻衅滋事,那么,她便第一个不饶过他。
可是现在,对他下手的,正是自己。
手自手腕被砍断,血喷涌而出,卓予韬立即倒地没了意识。而赵大川手里拿着刀,看着柏翊潼一脸尴尬。
柏翊潼立即叫了人同卓予韬包扎治疗,然后待他情况稳定下来,让人将他还了回去,整个过程,没有看赵大川一眼。
看到卓予韬断了手的伤口,阮可安瞬间跌落在地。
假若她对柏翊潼的态度最先只是嫉妒怨愤,但是到了现在,就已经完全转变成刻骨的仇恨了。
这一次,卓予韬一共在床上躺了四天三夜才醒来。
而这四天,镇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正式的部队突然的一个早上就进驻了镇子,其中领头的大帅下令将大家聚集在一起,讲现今国家的状态讲自己的部队还讲其他。
阮可安心中系着躺在家中的卓予韬,自然听得心不在焉,唯一听进去的,只有那一句:“现今这个地方,有我们驻扎,有我们把守,就一定会保护你们的安全。”
不过只有这一句,就够了。
他们的部队纪律严厉并不扰民,镇上的人因此吃了定心丸。
两天后,卓予韬悠悠醒来,并不知道如今变了世道,睁眼便唤:“潼潼——”
“柏翊潼死了,就算没有死,也距离死不远了,”早猜到他一睁眼就只记得那个女人,阮可安恨得牙根痒痒,咬牙切齿地回他,“镇子现在已经有部队驻扎保护了,我们不用搬走,你的潼潼和他男人是强盗,被那些部队的人追杀,那个男人和好多土匪已经被杀了,你的潼潼和几个人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了,应该也是快死了。”
“不行,我要去见他。”卓予韬消化完她说的这些,慌张挣扎着要起身,可手刚一接触到床整个人脸色就变了。
见他惊诧看到自己没有了手的胳膊,阮可安虽然心疼,但板了脸阴阳怪气:“你的手被谁砍断的你应该比我清楚,现在,你还想着你的潼潼?”
几天前的记忆逐渐清晰,受伤倒地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过潼潼的声音,想来应该是她让人将自己送回来的。卓予韬深吸一口气,便用另外一只手撑着坐了起来:“伤我的人不是潼潼。”
阮可安气愤又无奈:“不是她也是因为她吧,卓予韬,你不要不识好歹了,你要我同你说多少遍,她是恨你的,爱你的人是我,只有我!”
话音刚落,房间窗户就有响动,下一刻,几个土匪模样的人已经破窗而入。
阮可安第一反应当然是柏翊潼的人又找来了,转身就赶紧大声喊着要向门外逃,闯进来的人眼疾手快,立马将她压到了地上捂住了嘴。
接着,一人便将手中的一袋东西放到了桌上,转身同卓予韬道:“现在风声紧,出现在这里不容易,大姐让我把这个给你,里面有钱也有药,算作是给你的补偿。”
卓予韬急切:“潼潼她现在怎么样了?”
那人同他抱了拳,答非所问:“我们虽为土匪,但是从来不抢不偷百姓,这次大哥做事过了头,麻烦多担待。”
“我问你潼潼她现在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受伤!”卓予韬粗暴打断。
那人同样也提了声,但仍是不理会:“大姐有话要我带,说是柏卓两家,今后各不相欠,同时也务必,请你将我们今晚来过这里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说完,所有的人全部撤离。
阮可安从地上自己爬起来,骂骂咧咧又说了些难听话,便是拿着他们放在桌上的袋子出去了。
虽是不停听着阮可安对于柏翊潼和她男人的咒骂,但好歹休息了一天一夜,卓予韬感觉身体有了些劲儿,于是在晚上吃过饭以后便告诉阮可安今晚不用过来帮自己换药,自己来就可以,阮可安神色奇怪看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一直等到了入夜,卓予韬起身出了家门。
他要去找柏翊潼。
他猜她还在那山上,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人在山上捣毁了他们的老窝,应该是不会想到他们又回到那个地方了。
单凭那晚上被人扛着数着的步数和经过的山头数,卓予韬竟然真的找到了他们之前藏身的那个地方,真是一个奇迹。
寨子门口横陈的都是流血的尸体,卓予韬小心翼翼跨过继续往里走,就听到了不断的痛苦呻吟声。
察觉到有外人,一人挣扎着起身,见到是卓予韬,手中的枪便放了下去。
那个人,是徐亚辉。
自然知道他出现在这个地方是什么原因,没待卓予韬开口,徐亚辉就同他指了方向。
卓予韬顺着看到柏翊潼的时候,她正在同一个男人的胳膊细心缠着纱布,一层又一层,忽的,卓予韬就想起很久以前了。
很久以前,他自己也是躺在床上,因为替柏中良挡了一枪受了伤,柏翊潼守在自己床前,明明是来看护,却是将自己的胳膊和手全部枕着压麻至没有一点儿知觉。
想着,卓予韬不由自主便伸出了曾经被压麻的那只胳膊那只手,可这才凄凉发现,那只手,已经没有了。
“好了,你是什么地方受伤?”柏翊潼起来转身,以为是哪个弟兄进来急需换药,结果一回头,就是看到正在看着没有了右手发呆的卓予韬。
终究不愿再有瓜葛,柏翊潼转身,便是跨过刚包扎好的那个弟兄去给另一个人包扎。
时光,好像回到很早以前。
那个时候,她活泼烂漫,和部队中的人插科打诨,笑得无忧无虑。
而如今,她半边脸毁容,声音也是黯哑,没了肯护她的那个男人,自己扛起剩下弟兄们的性命。
卓予韬站在他们身边等着她一个一个为那些受伤的弟兄们治疗包扎,等着那些受伤的人在得到治疗后识时务的一个一个离开。
柏翊潼试图跟着弟兄们出去,可是卓予韬挡在她身前,于是只好转了身,无奈道:“如你所见,我已经没有多余的药品给你了,至于赔偿,我们现在真的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