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澜江这片水域四通八达,衔接着许多的河流湖泊。
夜色下的梓澜江雾色重重,几点渔火与岸上的灯火辉映着,随着波涛而起伏,就算是谁的眼睛,于这夜色中小心警惕的窥视着。
林先生安排下去后,只等了片刻,先前撒出去作或作探路或探消息或只是在江面上警戒的所有渔船全都悄无声息的靠近了他们眼下所在的大船。
石墨将林先生的命令吩咐下去,樱樱第一个跳了出来,“我跟主子一道走。”
“不行。”石墨皱眉看着她,“主子吩咐了,你我各自领着人往不同的方向走,切不可有意靠近主子,让人起了疑心。”
樱樱不放心的道:“那主子的安危……”
“主子的安危不劳你操心。”石墨自小与她一块儿长大,她眼珠子一转,他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忍不住动了气,“总之这是主子的吩咐,要不要听随便你。”
说完不再理会她,樱樱咬着牙站在原地,不满的嘟嚷道:“这是主子吩咐你的,又没吩咐我……”
她只是担忧主子的安危,跟在主子身边才能更好的保护他,可没有别的私心!樱樱在心里用力的说服自己。
林先生不假他人手的抱着全身都罩在一件宽大黑袍中的明月匆匆走出舱房,一边走一边交代石墨,“距离此地不远有个名叫大神堂的小渔村,告诉他们,甩掉了追兵后就在那里汇合。”
樱樱见林先生亲自抱着明月出来,娇俏的小脸似有委屈嫉妒一闪而过,随即奔上前去,“主子,把这位姑娘交个我照顾吧。”
说着就要伸手去接。
林先生却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双手,简短的说了句“不用”,便不再停留,由石墨等人护送着上了其中一艘小渔船。
石墨回头看了一眼犹站在原地伸出双手去的樱樱,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才低声对林先生说道:“主子千万要当心!”
“不必担心我。”他顿了顿,熟练的操起船桨,往后看了眼云国太子所在的大船,那艘大船上灯火明亮,人影憧憧,有官兵的身影穿插其中,吆喝声赔笑声响作一团。趁着官兵正在搜检云国太子的船只,林先生当机立断的朝着石墨等人做了个“走”的手势,暗夜中一众身着黑衣的男子悄无声息的跳上渔船,十几条渔船在夜色与雾气的掩映下,朝着四面八方迅速散了开去。
而此时云国太子的大船上,扮作船长的侍卫头领正鞠躬哈腰的走在搜查官兵的领头人身后,陪着他查看船上的货物以及船上所有的船工,就连打杂的都被要求必须出列。一众船员船工低眉垂眼的站成两排,接受官兵们仔仔细细的检查与查看。
船舱底部绝不会被人发现的密室中,云国太子宇文复脸色铁青的来回踱步。
跪在地上低声禀报的身形玲珑的姑娘,正是之前给明月送来安神汤的那一位,“……殿下,那些人朝着四面八方散去了,若真的让他们走远了,恐怕很难再将明月公主找到了。”
“本宫不知道吗,还用得着你特特儿说出来!”宇文复一腔怒气全发作在跪在地上的姑娘身上,“可眼下有什么法子?早不搜检晚不搜检,偏偏这个时候……好个狡猾的黄雀,定然就是等着这一刻,知道本宫的人被大梁官兵缠住,无暇追过去。又笃定本宫不敢此时不敢将事情闹大了——闹大?是了,闹大了咱们才好浑水摸鱼。你附耳过来,本宫有事要吩咐。”
宇文复清俊的面上不复方才的焦急扭曲,只余下一抹冷笑与笃定,在膝行过来的那位姑娘耳边说了几句后,方才淡淡道:“起来吧,办好了这件事,本宫就不与你计较你的失责之罪。若连这件小事也办不好,本宫身边再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你且记好了。”
那姑娘将头垂的更深了些,安静的回了个“是”,只是语气却似有几分哽咽。她起身,恭身往外退去,直退到密室门边,方才直起腰来,确认外头无人后,才打开了密室门走了出去。
宇文复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这是自小就在他身边服侍的丫头露珠,因根骨不错,得了他的亲自指点,性子安静乖巧,做事又十分的细心谨慎,故而这次大梁之行,他力排众议也要让她跟在他身边。就是这样一个做事仔细细心的人,居然连个喝了安神汤的女人都看守不住。他看到了明月吐在墙角的安神汤,当时露珠就守在门外,不论明月是催吐亦或是从舱房往窗外翻爬,总会弄出些声响来,平时就连细微声音都能分辨出不同来的露珠,却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此事在宇文复看来,就已经十分不正常了。
他看着密室门慢慢阖上,向来温和的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若胆敢背叛本宫,本宫定要你生不如死!”
……
“官爷,这大晚上的辛苦各位了,这是小的一片孝心,官爷拿着买酒喝。”船长讨好的笑着,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悄悄塞进领头官兵的手里。
领头的官兵满意的掂了掂手里的荷包,打着官腔道,“这大晚上的,你们也不容易,不过谁叫上头发了命令,务必要仔细盘查,说来,也是为了你们这些跑船人的安全——你们这船上,可有仓库密室之类的,领着我去看看吧。”
收了好处,却还是不肯放松一丝一毫——上头可是说了,若发现可疑之人,或者发现与分发下来的画像中相像的人,都会有重赏,升官发财那是一步到位,因而大晚上的查检虽然辛苦,干活的官兵却都兴致高昂,都盼着能发现什么好升官发财呢。
“官爷说笑了,咱们这样的船,仓库是有,密室却是没有的。”船长陪着笑准备领着这官差去库房。
忽然听见有人“咦”了一声,“后头那船好像有点不对劲,怎么上面的人全都坐渔船跑了,连大船都不要了……”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声,那原要去库房的官差忽的转过身,跑到船尾往后看去,一边招呼手底下的人,“猴子,过去看看。”
便有个瘦的跟猴子一样的小青年应了一声,两条船隔得并不远,他只借助一根桅杆,一根绳子,当真如猴子一样三两下就荡到了林先生的那条船上。没多久传来他的咒骂声,“老大,这条船上的人果然都不见了!”
领头官兵脸上露出又兴奋又紧张期待的神色来,“快来人,回去禀告张大人,码头上有发现,让他即刻将人手全调派过来,要快——刚才是谁发现那条船上的人坐渔船跑了的,快给我出来,告诉我他们朝哪个方向跑了?”
立刻就有人站了出来,“官爷,是小的看见的。他们好多人,从四面八方跑了。”
“快快快,立刻给我追!不要漏了任何一个方向!”领头的官兵立刻命令其手下,“通知岸上的兄弟们一起追,务必要将所有人捉拿归案!”
说完领着人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待到官兵们全走了,宇文复方才走出密室来,“趁乱混进去,将人给本宫追回来!”
他此时已经换了身玄色劲装,显是要亲自去追。露珠走上前来,低声道,“殿下,外头危险,咱们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您不能以身犯险。”
宇文复已经打定了主意,自然不会因露珠的三言两语就改变主意,“不必劝说本宫,若本宫幸运,追对了方向,可使她听从本宫的召唤自动回到本宫身边来。你留在船上等消息。”
露珠不敢深劝,只得应了是。
宇文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此次本宫能顺利将人带回来,倒要记你一个大功劳。”
“奴婢不敢当。”露珠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殿下不降罪奴婢,奴婢已是心满意足。”
“你何罪之有?若非你自作主张一直没有给她停药,本宫说不得真要将人弄丢了。”宇文复面上带笑,眼睛里却覆着一层寒霜。
宇文复如何不知道迷魂散用多了的后果,故而一上船后,他就下令不再给明月用药。明月逃走时,他大动干戈,要将船上一干人等都治罪时,露珠站了出来,说她为防着明月逃跑,一直没有间断的给明月用着迷魂散。如若明月此时正在附近,他只要催动内力召唤她,她就一定会自动回到他身边来。他这才知道,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露珠竟然敢对他阳奉阴违。
这个露珠,不管是谁的人,都再也留不得了!等他带了人回来,立时就要将她处置了。
宇文复说完,不等露珠有何回应,已经转身跳进了准备好的渔船里。
听着水声渐行渐远,诚惶诚恐的露珠才慢慢抬起头来,面上神色似笑非笑。
不过一瞬,她又恢复了往常那样谨言慎行的谨慎模样,查看了船上的情况后,吩咐留守在船上的人一定要小心仔细,便道自己头疼要回舱房躺一躺。
回到舱房的露珠迅速脱下身上的衣裳,露出其早就换上的黑色夜行衣,将门从里面死死锁死了,顺着狭窄的窗口翻身跃了出去,如同一只灵巧的飞燕,没有弄出半点动静来。
梓澜江上夜风骤紧,风声鹤唳,一场不知道多少方势力加入的角逐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