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兰见她闻着闻着出了神,问道:“是这种吗?”
碧萝点点头,将那草从若兰手中抽出。
若兰呆了一呆道:“此草名叫青芷。”
碧萝喜道:“看不出你会认识这些草,还有什么,能不能告诉我认。”
若兰不好意思笑道:“小姐太看得起若兰了。若兰哪会认识这些草,只是夏叔曾专门提到过这青芷,说北方的家里全部是这种草。”
碧萝疑道:“你说什么家?”
“没什么,只是听夏叔说过其他地方也有种这种草。”
“若兰,夏叔在府里吗?”
若兰点点头。
“那可不可麻烦你替我跟他说一声,我想见见他,住在这里这么久,我都还没有好好谢过他呢?”
若兰喏喏说了声:“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去帮你问问看好了。你喜欢青芷,我再去帮你摘来。”
说完逃也似地钻到园子里去了。
碧萝只得随她去。
那个夏叔她很想见一面。
这个若兰是个不会说谎的人,看她躲躲闪闪的样子,分明暗示这里有玄机。
看来事情不止止是救了她那么简单,若想得知更多情况,还得从若兰下手,只有她口无遮拦,会透露点信息。
晚些时候,红云也过来伺候碧萝洗浴,碧萝又顺便问了她见夏叔之事。
红云一边将药裹好,一边笑道:“夏叔一生未婚,年纪大了,所以最怕见女人了。我看你还是不用专程跟他道谢了,那让他更尴尬,我代你向他问声好好了。”
似知道碧萝心中的疑惑,红云对她说道:“你是不是担心住在这里麻烦了人家,其实大可不用,夏叔是最善良的人,他能帮得了你他心里也很高兴,你安安心心在这养伤吧,不要再担心其他的事了。”
碧萝听她这样说,只得暂时罢了。
只是,红云让她好好安心在此养伤,她如何做得到安心,她一日不回家中便一日不得安心呀!
香婷走过来说道:“小姐,水已经准备好了,可以沐浴了吗?”
听到沐浴,碧萝暂扫心中疑云,开开心心去脱衣服了。
浴汤中有个大大的布袋子,里面装了药,洗澡时就用那些药汁来擦洗。
不知红云姑娘配了什么药,每次洗澡都特别舒服。
洗完澡后,身体上还留有药材的香味,倒比熏香还好闻。
碧萝今日洗得久了,晕晕欲睡,倚在贵妃榻上任她们帮她擦干头发,不知不觉睡着了。
门外毡帘轻动,带来一阵疾风,吹动房内纱帘。
屋内婢女见到来人,全部跪下行礼。
他手轻挥,四人全部噤声退到门外。
轻轻走到榻前,榻上玉人匹自熟睡,一双长长的睫毛如蝶翼在白玉般脸上留下淡淡投影。
细细察看她脸上的伤痕,只剩下淡淡的粉色印子。
他这二十几日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虽然红云每日都会飞鸽传书告知她的伤情,虽然红云的医术天下无双,但——不亲眼看到她好,他始终担心。
原以为离她远了会淡了对她的牵挂,却不想反叫他更加担心她,一路上马不停蹄,只为早点回来看看她。
她睡很安稳的样子,象个婴孩般无邪。
本只欲看她一眼,却在看到后更不舍离去。
原要放她走的心也动摇起来。
轻轻坐在她身边,她身上传来淡淡药香,苦中带甜,闻起来特别舒服。
不禁低下头去仔细闻,低下去——再低下去,只到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
离这么近,她轻微的鼻息都感觉得到,不觉想到那日也离她这么近,她如免子般惊慌,却大胆地咬了他一口。想他此生,无数女人对他都是膜顶崇拜、神魂颠倒,哪一个不是跪在地下求他恩宠。只有她,骄傲得很,对他不以为然,还敢咬他。
他嘴角划出一道美丽弧度,天上他不敢说,但天下,任何人任何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除非他不要,否则谁也休想从他手中逃脱。
如蜻蜓点水在她唇上轻轻一点,随即起身离去。
离开前,瞥到桌上养着的青芷,微微一愣,青芷的味道是他最喜欢的。
向她看去,她怎么会……
甩甩头,不去想了。
门外红云和侍女都在噤声等候,他未留下任何指示,只看了红云一眼。
他离去后,空气中都留有他的气味,久久不散——
红云待他走远,掀帘进去。
轻轻走进屋内,她还未醒,红云略略叹口气。坐在窗前发呆,主公刚刚回来,便急急忙忙亲来探视碧小姐,可见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主公真的会舍得放走吗。
不知为何今夜一直睡不着。
许是下午睡多了,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
待到好容易睡着了,却是不停梦到娘,又梦到同七妹坐马车去观音庙。突然梦境一转,自己跌落马车,一路向山谷滚去,晕迷前看见几个黑衣人从远处策马而来。
然后一股冷香在梦中慢慢袭来,冷冷的、淡淡的、带些苦味,她曾经闻到过——在烟云山上——在玉公子身上。
碧萝突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一看,到处都黑乎乎的,只有月光淡淡照进屋内,给所有的东西笼上一层白纱,眼前的一切突然间如梦境般不真实起来。
只有那阵香味仍真实存在!
碧萝掀开账帘向桌上看去,香味正是由青芷发出。
——心跳渐渐加速!
那青芷的香味是那位玉公子身上所特有的。
脑海中不自觉将几样东西连到了一起。
青芷香味、黑衣人、玉公子、抢匪……
一阵头晕!
她暗暗对自己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他若真救了她怎能不出现。
他若真救了她,肯定会借此机会提出更无理的要求。
是她自己想多了,将这许多没有联系的人与事与物强行放在一起。
心情无法马上平静,虽努力劝自己不要多想,但是心还是忐忑不安。
呆呆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头顶的账子。
外间传来侍女轻微的鼻息声,她们睡得好熟。
碧萝轻轻起身,披了件袍子在身上,然后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慢慢喝了几口。
屋子里满是青芷的香味,闻到这种香味,更加心神不宁。
走到窗前轻轻将窗推开一点,借着窗外的空气来静一静心。
整个院子里除了挂在游廊上的风灯,到处都是黑的,黑得仿佛一切的希望都不再存在。
——灯光!
碧萝不禁睁大眼睛,那果然是灯光,从另外一间屋子里传来了微弱的灯光。
是谁在那间屋子里,据她所知,那间屋子没有人住。
碧萝定了定神,毅然决定去看一看。
轻轻穿过外间,侍女睡得好熟,碧萝人不知鬼不觉走了出来,来到了那间屋子。
轻轻推门进去。
这间看起来是厅堂,摆放着交椅和案几。
光线是从隔壁里间传出来的。
碧萝轻轻走了过去。
一间书房,显然刚才有人来过,因为桌上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画缯上有一副画,这副画吸引了她所有的目光。
如烟如雾的烟州城,鲜艳红润的烟云山,还有那个目光中透着忧郁的少女。
《十月烟州图》!
碧萝一时心如鼓擂!激动得捂住嘴,怕自己会叫出声来。
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还以为此生与你缘尽了!
却原来你在这里!
碧萝浑身颤抖起来,胸口因为感情的激动而剧烈起伏。
泪水再次将她湮没,碧萝忍不住扑到画上哭了起来。
师傅!你是不是在这里。
师傅!你快出来。
师傅!不要躲着萝儿。
求求你!求求你了!师傅!
求你出来见我一面——
悲泣的哭声,闻之让人动容,帘幔后有片黑色锻底金线描花的袍角轻轻动了动,似在犹豫要不要出现。
良久却也只听到微微一声叹息。
碧萝哭得神思恍惚,身心几欲崩溃。
加上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只觉头重脚轻,不自觉身体便向后仰。
如雾飘飞的长发,如浪翻飞的轻衫,她如一支娇柔的百合,不堪狂风骤雨的侵袭。
终于再无法狠心弃之不管,黑衣人自屏风后冲出,接住了她的身体。
跌入一具温暖而坚硬的胸膛,宽广的胸膛温柔地贴在她背上,带给她前所未有的体贴与安慰。
心在瞬间便被填得满满的——他果然未曾远离她!
迷迷糊糊中并未分辩是不是清远,只知这具胸膛满是温暖,便回身扑入他怀中将来人抱紧大哭道:“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人,我好怕。有坏人要害我!”
只有在清远面前,她才会这样,如一个需要母亲保护的婴孩般无助地哭,用哭声来换取母亲的关爱。
烛光在她未发觉时静静熄灭了。
黑暗中,只要有那个温暖的怀抱她就有安全感。
凌轩煌紧紧将她搂在怀中,下巴轻轻在她头上摩挲着,给她这一刻的抚慰。
这一刻,他任由他的心随着她而跳动。
忘记他所背负的,抱紧他想要抱住的。
清远!清远!你为何如此深入她心!
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她的心如此靠近你!
良久、良久,在他的怀中不但感受到了安全,还有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