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嫣然一笑,这才满意的抬起玉手接过玉碗。而正是这时,一股温暖热的殷红液体却从欧阳孤容高挺的鼻翼中流下。
一见欧阳孤容鼻翼下那股殷红的液体,承欢的玉手顿时转变了走势,回转怀中抽出了绢帕往欧阳孤容的鼻翼上摁去。
“怎么会流鼻血?”承欢蹙着柳眉,难能一见的温柔问道。
“滋阴之物阴气极重,男子承受不住这种盛阴之物。”欧阳孤容接过承欢玉手中的绢帕,嗒然自若的回道。
承欢听后反倒是怔怔半天没有再出声。这个看上去冷峻若玄冰的男子,究竟有着何其巨大的包容力,明知是极之伤害自身的汤药,却还是为了讨好自己而甘愿一试。
“现在能安心喝药了么?”欧阳孤容继续柔声说道。
承欢这是才收敛了眉眼间的狡黠神色,将玉碗中的浓稠汤药一饮而尽。
经过了一番喝药的折腾后,承欢跟欧阳孤容出门时,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恩乐小镇。
因为庆祝繁盛节日的缘故,才出了客栈门口,承欢就已经看见星星点点的光火摇曳在十里长街两畔,用花灯璀璨来形容之也不为过。
跟着欧阳孤容一阵兜兜转转后,一条修葺规整的河道赫然显现在承欢面前。
承欢看着河面上那朦胧摇曳的一盏盏花灯,心境不禁哀伤凄苦起来。灯和等谐音,花灯素有等候良人到来的意义。
别的女子都在祈求花神赐予她们一个良人佳偶,惟有她,大概今生今世都渴求不到那些寻常微小的幸福了。
“写下你的祈愿。”欧阳孤容在承欢怔怔发愣时,已经从一旁买来了一盏莲花灯。
承欢游走的神思这才被欧阳孤容的柔声拉扯了回来,所以泼墨瞳仁中还带着几丝没来得及收回的哀伤。
承欢绝美的面容配衬上无以言说的哀愁,一旁的欧阳孤容也不禁看得痴醉起来。
“我的心愿早已达成,你还是为自己祈愿罢。”承欢收起了愁思,淡淡说道。
她曾经至为渴望的,就是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拥有一双无微不至宠爱她的父母。如今虽然远远来到这样一个时代,但她毕生心愿毕竟通过了另一种途径达成,承欢只觉自己也算是生而无憾了。
见承欢又是那副淡然无欲的模样,欧阳孤容只得取过朱毫往莲花灯上挥洒下一行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的心意,和承欢一样,不过也只是这样简单而平凡。
“想不到欧阳公子也有这样好的雅兴。”承欢正和欧阳孤容一起,静静凝视花神灯摇曳在河面上缓缓荡去时,一抹儒雅的男声自承欢身后响起。
那个声线承欢当然是认识的,白天那一场因为一坛美酒佳酿的交谈,承欢还历历在目。
“慕亦,你也来放花神灯?”承欢惊喜的回转身形问道。
“我只是来寻访绝色佳人罢了。”苏慕亦玩味的含笑回道。
说及绝色佳人四个字时,苏慕亦的一双清亮眸子却怔怔凝视着承欢,似有无尽的柔情在流转。
这一切落在承欢身边的欧阳孤容眼中,他从容柔和的面容顿时冷峻了下来,甚至充斥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肃杀之意。
将自己一双大手包裹住承欢的柔荑玉手,欧阳孤容站到苏慕亦跟前,“慕亦,承欢的身体不宜吹凉风,我带她回去歇息了。”
苏慕亦嘴角噙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见欧阳孤容的态度依旧十分不友善,也就径自拱手离开了。“那我们有缘再聚。”
欧阳孤容却只盼望,苏慕亦这三个字永不再出现在自己的世界中,只是他却不曾料想到,即便在这么偏远的边区城池中,却还是会“不巧”遇上苏慕亦。看来朝野中的那股势力,不知何时已经全方位的关注起他来了。
“欧阳孤容,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无理取闹!”被欧阳孤容大力拉走的承欢见苏慕亦离开,再也忍耐不住胸中怒意,转头朝着欧阳孤容就低低怒吼了一声。
白天因为桃花酿一事也就罢了,承欢心知欧阳孤容是为了自己及腹中孩儿的安危着想。但现在承欢却毫无头绪,不过朋友间寻常的寒暄问候,竟也让欧阳孤容这么大动干戈起来。
“风承欢,你最好收敛一些。”被承欢怒一阵怒喝后,向来孤傲的欧阳孤容凌厉起来。
“欧阳孤容,你放开我,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我不过寒暄几句而已,也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你这样也算是为我好?”承欢当即就甩开被欧阳孤容大力握着的手。
“风承欢,你不过仗着我爱你,才这么全无顾忌!”欧阳孤容也是冷静全无的低吼道。
须臾间,大眼瞪小眼的二人之间静得可以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周遭的人群流转都宛若虚幻的背景一般,穿插不进对望的二人之间。
“我知道你爱我……”承欢低眉敛首,眼底却抹上了无尽的愁苦。
她被许多人爱着,但是她心知这样的怜爱和男女之间深深羁绊的****是不一样的。欧阳孤容对她的爱,大抵同爱花花草草、流浪猫狗一样,无甚差别。这样廉价的爱,她宁可不要。
稳住自己的心神,承欢的泼墨瞳仁中这才着了些微光泽来。“走吧,桃花依旧还会在春风中展露笑容,我们却只得这一日悠闲。”
承欢回转了身形,往来路款款折返而去。哪怕是在听到“我爱你”这几个字时心跳轻易的漏了几拍,但是骄傲的她却并不允许自己低下头来任人怜惜。
看着承欢瞬间冷淡疏离的姿态,欧阳孤容温柔的眼眸中不禁着了几许冷凉之意。承欢的意思,在她无言的回绝中欧阳孤容也都明白了。
这个女子心中究竟还有多少挂牵,虽然刚才他也是无心之失才说出了那样的话语来,但那些都是他的一腔肺腑之言。
然而承欢听后非但没有半分欢愉神色,反而还显露出几许落寞的姿态来。
一路无言,欧阳孤容依旧保持着护卫的姿势走在承欢身边,而心神早已被扰乱的承欢却并没有觉察到这一切。
“今夜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返回山庄。”将承欢送回房后,欧阳孤容冷冷嘱咐了一句,径自阖上了屋室的木门就往邻房走去。
承欢反倒怔怔倚坐在床榻上,一双泼墨瞳仁凝视着床榻一旁的圆凳久久不肯移转。
以往的这个时候,即便是她酣睡过去,也能感受到来自圆凳上那个男子温柔呵护的眼神。似乎只要有那个男子在,她就可以不用再拿出人前那一副果断决绝的姿态来,只需全力做一个寻常的身怀六甲的女子。
而今夜,这一切都轰然坍塌,只因为欧阳孤容一句无心之失的话语。
素来一着床榻就昏沉酣睡的承欢,今夜竟然久久不能入眠。
深沉的夜幕徐徐降临下来,打更的已然敲了四下竹杠——已经是四更天了。
临窗而立的欧阳孤容凝视着小镇中星星点点的烛火,这样凉的夜,他又开始忧心起承欢睡得还安不安稳。
步履轻盈的踏入承欢房内,欧阳孤容走近承欢床榻边,只想一看承欢那安然恬静的睡颜。
而床榻上的人儿却并没有如常一般躺着安然睡去,之前倚靠着床榻深思的承欢,竟然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阖上了眼帘沉沉睡了过去。
知道欧阳孤容现在来察看时,承欢的一条左臂早已被枕得发麻,眉眼间已经微蹙起来。
欧阳孤容见状,只得无奈的为承欢解去身上束缚,再轻柔放她平躺到床榻上安然入睡。
即便承欢已经心有所属,可冷峻的欧阳孤容只要一见承欢的绝色面容上充斥着不开心的表情,就不能自已起来。这个女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他的一切规矩全部打破。
“阿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承欢张开惺忪的睡眼,脱口而出问道。
过了半响,承欢却只听到一室的静寂,并没有熟稔的那个低沉男声传来回应。
前夜的记忆一点点回流到承欢脑海中,承欢失落的侧头往那张脚凳望去,果真再也看不到那个棱角分明的冷峻男子。
“你醒了?起身洗漱罢,汤药我放在圆桌上了。”欧阳孤容听到屋内传出了动静,就急急推开了木门。
“我们几时走?”承欢低垂着眼帘,状若寻常般问询道。
“你吃过早饭我们就可以启程了。”欧阳孤容只淡淡回答了这一句,就回转身形出了屋室内。
他害怕自己多待一会,就会忍不住再次流露出温情来,他第一次做出了这么大度豁达的让步——不让自己的存在困扰到承欢。
承欢怔怔凝视着欧阳孤容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心头有一股温暖的东西在渐渐流失。
“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回转山庄了,此行极之颠簸,你修养几天再着急幻丝的婚事也不迟。”坐在马车里,欧阳孤容淡淡嘱咐着。
承欢凝望着车帘外的景物,神思却早已飘忽开去。原本亲密无间的二人,这时仿若隔了万水千山一般遥远。
“亦或者,我替你护送幻丝回山寨,你在山庄中等我的消息也行。”见承欢没有反应,欧阳孤容又继续淡淡说道。
“幻丝的婚期不用延迟,我回转山庄就着手为她筹办。”承欢的神思这才被拉扯回来。
“这件事由不得你。”欧阳孤容见承欢完全不受自己规劝,态度就又强硬了起来。
马车轮轴颠簸的哐嘡声有节奏的传进承欢耳中,欧阳孤容那一句冷冷的话语后,承欢却再不愿说话。
承欢心中决定了的事,就算是两个欧阳孤容跳出来阻止,她也不会有丝毫的动摇。所以承欢不欲再逞一时之快,和并不了解她的欧阳孤容浪费口舌。
这样想着,承欢的眼帘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渐渐就合了起来。
无奈的看着倚着窗框酣睡过去的承欢,欧阳孤容只得挪动着身形,再次坐回到承欢身畔去,将承欢的娇小身躯揽到自己怀中安睡。
前一夜因为忧思甚多的缘故,承欢已经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加之心情欠佳的缘故,身体孱弱的承欢在面对欧阳孤容时,也就支撑不住体力消耗巨大的身躯,任由疲倦之意笼罩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