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我非常了解她的性格。她的决定总经过深思熟虑,而且一经决定,就不会改变。我怎么办呢?仍然是一脚门外,一脚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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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传授三皈五戒仪式举行的前半小时才明确表示皈依决定的。
我觉得朋友说得对,一百个佛教徒对佛教会有一百种不同的理解。有人为己,求福求寿求灭灾;有人为人,求做人的理想境界。有人求诸外,一心靠神佛护佑;有人求诸己,靠自身修养完善自己。所以,有人重“因”,注重自己做下什么,真做了错事,就甘受报应;有人重“果”,做了恶事想逃避恶报。一切全由自己把握,只要自己真正做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管别人怎么想的干什么?
但是,为了慎重起见,做出决定之前我们还是找住在我们对面的了我法师交谈了一次。我全盘托出了自己的“保留”,我说我不同意把人生说成全是苦,我认为人生是苦乐相依,了我法师要我从无常上去理解,我表示同意。我批评佛教的出世消极,了我法师对我宣讲普度众生是大乘佛教的宗旨,并不是不要世间关怀,法师开示中专有一讲“建设人间净土”,实际上也回答了这个问题。还有一个更根本的问题一时无法解决,我不能同意“一切惟心造”,我只能把它理解为一种想象或境界。对此,了我法师说了十六个字,关于极乐世界,是“生则必生,去实不去”;关于“空”,是“心在空中,行在有中”,朦朦胧胧,好像有所领悟,想到了“天人合一”,还想到庄子的《逍遥游》和《养生主》,但还须好好研究研究。我用了“研究”这个词,足见我的凡俗,不少学佛的人告诉我,读经不能用一般的思维方法。可是我改不了,这就是经书里所讲的“所见障”吧?我为自己知识见解所阻碍。
皈依的仪式庄严隆重,我和朋友都流了泪。此时此刻也对弘一法师圆寂前写下的“悲欣交集”有点儿体会。但是,我怎么能与弘一法师相比呢?他那么决断而彻底地出家了,我却连五戒都不敢受。不杀不盗不淫不妄不酒,按说没有什么难做的。我气壮如牛,胆小如鼠,到现在,硬是一条鱼一只鸡也不曾杀过,不敢。一面对小动物的眼睛,就心悸,仿佛看到一个和我一样的灵魂在审视着我。但是对看不见眼睛的生命我是敢杀的,如蚊、蝇、蟑螂,我则必杀无疑。我能容忍蚊子吸血,不能容忍它的嗡嗡哼哼,还让我痒得又抓又挠,洋相百出。苍蝇若不传播细菌,我杀它干什么?可是它能改吗?我知道佛可以以身饲虎,我不能。倘若那虎佛性全灭,不知反悔,害人无已,我也不反对把虎杀了。至少我会去研究如何打个笼子或扎起笆篱,限制虎的自由。我不是佛。还有对于饮酒,我也保留。我不是酒鬼,平时滴酒不沾,也不藏酒。但是逢年过节,亲友相聚,三杯两杯淡酒,凭添无穷乐趣,我不敢放弃。我认为既然佛教也说“人身难得”,既生而为人,还是要将人生过得有声有色。我听见法师的开导,“夫戒者,生善灭恶之根本,超凡入圣之种子,才登戒品,便绝轮回……你们能以教奉行吗?”我听见旁边的朋友轻轻地回答:“能。”我只闭嘴不语。心想,我不会变成鲁智深的。事后我得知,朋友也只受了三戒,身为家庭主妇,鱼是要杀的,所以杀戒未受,酒也略有保留。
为此我不能不钦佩我所认识的和尚和居士们。我确实认识了一些真正信佛的人,我的决定皈依与他们不无关系。记得几年前,我就对研究佛学的朋友说,想去寺院住一阵,分享僧尼们的净土。他劝我别去,说你会失望的,如今已是到处无净土。那些年对宗教的极左做法加上近来的商品大潮的冲击,真和尚真尼姑已经不多,有的把出家变成职业了。要不是遇到了几位学佛的大学生,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感到了纯净,我就不敢到雪窦寺去,害怕读佛经所得到的境界被破坏了。待到见到和尚,我更感到真正的信仰还是有的。
雪窦寺的和尚年纪都不大,住持才二十八岁,被聘为首席和尚和监院的了我法师也只有四十来岁。可是他们的智慧和威仪不是凭年岁可以度量的,他们是那么慈祥、平静,像一潭清水。听住持开示,使我不敢想他的年纪,我甚至相信他已经活了很久很久,比我要久得多。那光光的头顶上鼓着一个界线分明的土包,像图画上的寿星老。语调低缓平和,讲到任何问题都无碍障隐晦,表现出坦荡的胸怀。只是在他开示时偶然拍掌,我才会想起,他还是个年轻人呢!了我法师每天领我们念经绕佛,几天之中,未曾发现他有丝毫懈怠,行走坐跪都如礼如法,堪称表率。好几次,我想去问他们,为什么出家呢?以你们的气质仪表文化水准,在今天的社会上获得一份幸福的常人生活应该完全不成问题。和尚有二百五十条戒律,你们怎么忍受得了?可是每一次我都退缩了,因为我觉得自己的问题太低俗了。“燕雀不知鸿鹄之志”,怎知修行人的常、净、我、乐追求之崇高?而且,佛教把天人世界分为欲、有色、无色三界,人心、人世又何尝不是这三界并存呢?我们俗人大都在欲界打滚,和尚尼姑们通过守戒修行把自己从欲界、色界甚至无色界中超拔出来,为混浊的人世开辟一块净土,作为俗人,我只应顶礼致敬,虚心学习,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我所认识的几位小和尚也让我肃然起敬,天天在我们住处打扫卫生的果明,才十八岁,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可是他的举止、神态却让我不敢把他当孩子看待,甚至不敢对他有丝毫怜惜。每天早上撞钟念诵的小和尚个子短小,其貌不扬,可是我每天都不肯错过听他撞钟念诵的机会。他的钟声诵声把我带入神圣、清明、宁静、悠远的境界,这就是修行人的魅力!
我可能永远达不到那些和尚们的境界,但是我愿意追随、学习。
5
离开雪窦寺已经二十多天了,似乎在过和去以前一样的生活。不打坐,不参禅,亦不去寺庙,鱼汤肉汤照样喝。但变化在心里。
总记住一句话:修行就是修正行为。所以总能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应该修正之处,比如私心杂念太多、火气太大,能负重而不能忍辱,等等。便时时警惕,别再重蹈覆辙。结果,笑的时候比以前更多,焦躁上火的时候大大减少。眉心处两道凭添“英气”的竖纹渐渐地淡了。二十多天来,心无旁骛,只读经书。虽然仍表现出书生的迂腐,但我对自己的选择是认真的。我一定要弄懂自己不明白的问题,不能赶时髦,随大流。
前几天,读《六祖坛经》,处处字字叫我明心见性,我执执拗拗地追求,也不见心在哪里,性在哪里,很有点急。便请教一位学佛的同事,六祖所说是不是太玄了?他笑着说:“你这是在参禅啊!既如此,你不妨照此想下去,想到尽头,便是悟,这叫‘思维修’。”我将信将疑,就执拗下去。一天,想着想着,突然想起多年前反复做过的一个梦来。我梦见自己走在一条河边,河很宽,岸也很宽,河水静我也很静。多少年过去,梦境仍然鲜活,因为我一直没明白那是一条什么河,何以无人迹声音,又无水纹波涛?现在,我却突然找到了解梦钥匙,那不就是我和我的影子吗?那河是我的自性,那岸上走着的就是离开了自性的影子。我何不将影子抛进河里,化为河水,与河融为一体?那样,河也不见、我也不见、岸也不见了。便不需要再寻找什么,不要船,不要桥,不要救生衣。我在河里,河在我里,宁静浩渺,川流不息,岂不就是大自在了?想到此,泪如泉涌,心大欢喜,一连声地念“南无阿弥陀佛”,数十声,数百声,无暇去计。我将感受告诉那位学佛的同事,他说“恭喜恭喜”。
真的值得恭喜吗?我可是一个多月未写一个字了,好像进入了冬眠期。前不久,在一家晚报上发表了一篇小文,文章的最后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一位久未联系的老友便写信来责备:“一个关心人民的作家去念阿弥陀佛了,真是奇迹!”倘使他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又会怎么想呢?只好由他去了。扪心自问,内心的关怀未曾减少,肩上的使命也未曾减轻,容纳和承担烦恼的心力倒是增大了不少。所以,在这篇长文的结尾,我还是要念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慧心禅语:
文中多次提到作者流泪,并且是无法说出缘由的泪水,结合作者的经历,了解到这大概是一种短暂的解脱,同时也是对于生命悲苦的悲悯之泪。用佛家语言来说,这就是“同体大悲”。这种悲悯已经不再是站在个人的角度,而是世间所有的生命。这是一种大爱大善之心,大慈大悲之情,对于经历过人世沧海桑田变换的人来说,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祈愿和慈悲。我们不仅仅要为之感动,更要将这种慈悲之心传承下去。
抱着“尽本分”的心去做好事——证严法师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朵清净的莲花,都有无量的智慧——把良知、良能启发出来,则福慧果报无量!
佛陀在人间,无非是要教导众生自觉有与他同等的这份智慧,也要教导众生与佛有同样的自性,都能进修慈悲与智慧。
学佛必须要遵守佛陀教育我们的三个原则:戒、定、慧。戒是生活行动的宗旨,用来教诫我们的心不做坏事。行为不发生差错,心就有定力,精神就会统一,如此就可产生智慧。
心有定力,智慧自然产生。人常为外境所影响,即是定力不够,学佛即是要定。“定”用现代语讲,就是庄敬自强。
有智慧的人,所带走的是觉悟了之后的有情。
聪明不一定具有智慧,但是智慧一定包括聪明;聪明只是一种计量利弊得失的能力,贪婪诡诈也是聪明的象征。
聪明的人得失心重,有智慧的人则勇于舍得。
同样一个“得”字,有“舍得”,也有“得失”两种完全不同的心境。有智慧的人就能够舍,能“舍”也就有“得”,能得无限的快乐;不能“舍”就会有“失”,失去了心境的安宁。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智慧是从人与事之间磨炼出来的,若逃避现实,离开人与事,便无从产生智慧。
能付出爱心就是福,以消除烦恼就是慧。
智慧与烦恼好像手心与手背。其实两者都在同一只手上,但手背无法拿东西,若反过掌来用手心,则双手万能。
善是利益,恶是损害。一念之非即种恶因,一念之是即得善果。
心田要多播善的种子,多一粒善的种子,就可减少一棵杂草。土地不耕种,则必杂草丛生。所以行善要日日行、时时行,不断去行,哪怕是举手投足也要存有一分善念。
做好事并不是为求名,也不是为求功德,抱着“尽本分”的心去做好事,才是真正的好事、才是至诚无私的善事。
“善”字的意思是适度、刚刚好。不偏不倚、不极端、爱得不会太过分,也不会产生怨恨心;在人与人之间没有不平等的分别心;对自己所爱的人,能以智慧断除占有的感情,对自己不爱的人或不投缘的人,能尽量善解,以好的心念去对待人。
慧心禅语:
人性向善与人性向恶是千百年来争论不休的话题。争论的初衷是希望藉此以获得生存的智慧和生命的快乐。然而,沉渡其中的人们是否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焦躁不安?与其执著于理论的升华,不如放空心神,发自内心地去关照自己,关照他人。
人常说,“送人玫瑰,手有余香”,送人一株菊花,亦会香飘万里,就好像送人一轮明月,清凉的月光会照耀进自己的心房一样。
雍和宫的青春——吴祖光
《天咫偶闻》一书里有一段生动的文字,描写一座庙宇:“殿宇崇宏,相设奇丽;六时清梵,天雨曼陀之花;七丈金容,人礼旃檀之像。飞阁复道,无非净筵;画壁璇题,都传妙手;固黄图之甲观,绀苑之香林也。”
这座庙宇就叫做雍和宫。
雍和宫是北京三十二座喇嘛庙里最宏伟的一个,在北新桥以北,安定门内国子监以东。庙门内有一块石碑,碑的四面用汉、满、蒙、藏四种文字镌刻着乾隆皇帝的长约二千多字的《喇嘛说》,来解释“喇嘛”这一称谓和它的历史源流。但是,我们只知道在蒙古、青海、西藏这些地方,“喇嘛”就是僧人的通称也就够了。
作为一个喇嘛庙,雍和宫的制度和形式据说和西藏的庙宇是一样的,但是我们显然可以看到我国古代建筑工人在民族风格上和装饰设计上的天才创造。可能是由于雍和宫的前身乃是一个藩王的府第,所以虽是庙宇,却随处可见宫院的遗迹。从房屋的安排和规划上看来,它是重重院落,每一重院落都是北京住家典型的大四合院。
雍和宫坐北朝南,大门外南面有高大的影壁。东、西、北三面都有一座金碧油彩、雕镂精致的牌坊。从外面一重重走进去,它的每一座正殿的名字是:天王殿、雍和宫正殿、永佑殿、法轮殿、万福阁、绥成楼。地势逐渐升高,从天王殿到最后一进的绥成楼,升高约近二丈。东面的偏殿的名字是:温度孙殷、额木奇殿、东配殴、班禅殿、照佛楼、永康阁、东顺山楼。西面的偏殿的名字是:参尼特殿、札宁阿殿、西配殿、戒台楼、雅木得克楼、西顺山楼。
雍和宫有西跨院,内有天王殿、菩萨殿、关帝殿和东西配殿;还西花园,内有马神庙殿。
天王殿前的正门,叫做昭泰门,门前东面是钟楼,西面是鼓楼。每天天未明时,钟声便响彻了远近。黄昏时,鼓声像传自远方的轻雷,集合喇嘛们到殿上诵经。二百多年以来,住在雍和宫左近的居民,每天都能听到他们熟悉的钟声和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