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骑了大概有四十分钟后,海停在了一栋公寓前,拨通了贤安的电话。
没接。
海也没罢休,又打了一遍。
“嘟——嘟——……嘟——喂?海吗?”单调的嘟声响了不知多久后,终于传来了贤安的声音。声音里并没有半夜讲电话的那种困倦。
“嗯,贤哥,我在你楼下。”
“嚓你有病啊,这么晚来干嘛?”
“刚杀完一局?”海带笑地朝贤安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啊是啊,超他妈不爽,有个挂机的!”
“唉,运气。诶贤哥,我想找你帮个忙,能上来吗?”
“哦,你按门铃啊我给你开。”
贤安是海在念初中时认识的。海念的学校是贤安所在高中的初中部。高中部是市里的老大,重点率一直维持在百分之八十以上。贤安就是那种让这所明星中学的本科上线率达不到百分之百的存在。当年,贤安的父母为了让贤安学乖,花了一笔重金,还设盛宴宴请了众多校领导,好不容易才把这位公子哥搞进了H中。但是,他们为贤安做的从来都只有这些,把贤安托付出去后,他们对贤安就不再过问。就像是一场交易,他们只负责出钱。把钱给保姆,就能得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贤安;把钱给学校,就能买回一个品学兼优的贤安。
“wo哈,你小子还骑车来的啊。有时候你脑子里在想什么鬼总是让人搞不懂。”瘦而高,像一块板子的身躯上,一张显得有点斯文的脸皱着眉头,又很好笑地面向着海。性感的鬓角贴在脸侧。
“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海微咧着嘴,望着贤安说道。
“噗啊哈哈哈,有你的。给!”贤安笑着拉开冰箱门,拿出一罐汽水扔了过去,也没当真。
“噢对了,你这么晚过来找我什么事啊?”贤安一屁股坐进和海隔着一小段距离的沙发里,打开了一罐饮料。
和家人闹翻后,贤安一个人租进了这套一房一厅的单身公寓。
“呲”——海拉开了拉环,气从瓶中泄了出来。
“贤哥,能借我一下你的身份证吗?”
“你要干嘛?”
“放心啦,又不干违法的事。”
“好吧。等等啊我去拿给你。”
贤安总是这样,对于信任的人给以完全的信任。
海嘴唇轻靠着易拉罐边缘,随意张望了一下贤安的房子。不大,但收拾得整整齐齐。客厅里就放了一台冰箱、一套沙发和一个茶几,茶几是玻璃做的。没有电视。房间里,电脑屏幕还亮着光,很有分量某骚尼的大耳机随意地放在桌面上。贤安就是在这里,过着白天睡觉,晚上通宵打游戏、昼夜颠倒的日子。
贤安已经搬出来住快两年了。海第一次听说贤安的名字是在学校里。在食堂吃饭时,几个同学在一起吹水的时候有人说起了高中部的人聚众和外校的人打群架而被处分的事。有被打的人翻过绿化带逃到马路对面,差点被车撞到。结果跑了几百米还是被逮住了围殴。
海听后想象了一下群架的场面,心想怎么有人长这么大了还这么无聊。
高中部参与了的几个人都被处以通报批评处分,带头的两个人则被记了过。其中一个就是贤安。
“等等先啊,好久没用过了,不记得收去哪了。”房间里,不断传来抽屉拉开和关上的声音。
“不急,麻烦你了。”海朝房间喊道。
“我去,你客气起来好恶心。”
……
要说贤安和海是怎么相熟的,那是在海一时兴起,想去学美术的时候的事。海从小就挺喜欢涂涂画画。画画的时候,海感觉自己就像沉入了水底,无论周遭发生什么,都会被深深的水层削弱,侵扰不了他,他的内心就像悬浮在清寒的水中一般,很平静。
有天,海突然想去规范地学习一下绘画技巧,通过姐姐学校美院的老师介绍,海去到了一个为人温和的无名画家的家里习画。画室里通常只有三四个人。而贤安,也在那里。起初,海怎么也难以把眼前这个坐在画板背后细心涂抹的年轻人和聚众打架的无赖联系在一起。但是很快,海的疑惑就被钦佩代替。自幼习画的贤安真的很擅长作画。
一开始,是贤安先开的腔。
“你耳朵画得还是有点太实了,这样有点不协调。”
海一看,的确,便仔细地作了修改。
“嗯,你没学多久就能画成这样真是厉害啊。”贤安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用手帮海扫去画上的橡皮擦屑。
海有点腼腆地笑了一下。对待生人,海总是不由自主地冷淡和内敛。可以说,海和贤安长得是一个款,眉眼浓俊,身板清瘦。只是贤安头发带卷儿、还有鬓角,也看起来更开朗些。
和贤安熟了之后,海发现贤安一点也不可怕,本质也不坏。他只是和那些混混地痞也很玩得来罢了。他的那些朋友无论嗑药、偷盗还是藏枪什么的,他都不过问、不干涉,照样对他们友好,一起耍一起浪。有点明哲保身的意味。
一次闲聊的时候海不经意间问起了他记过的事。贤安撇了一下嘴,不当回事儿般地说道:
“那次我其实没动手,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打了一会儿。不过出了这种事,总是要有人出来顶一下的。我也无所谓,况且说是我这种人干的学校那边也比较能接受,就帮他们揽了喽。”
这件事确实没给贤安带来多大的影响,只是让那些本来就看不起这个花钱买进H中的人的老师同学更加讨厌他了而已。但在那些兄弟那里,贤安更受尊敬了。
后来贤安和家里闹翻了,就一个人搬出来住。退了学,美术课也不去上了。贤安的父母也很有意思,每个月还会定期往贤安卡里打钱。放假时,海有时会来贤安这让他指点自己画画。
“找到了,喏。”贤安把证递给了海。
“谢谢贤哥……那我先走啦。”海接过证,拉开书包拉链,小心地把证收了进去,起身把易拉罐丢进了垃圾桶。
“这就走啦?小霍尔顿。”贤安叉着腰笑道。
“……啊?什么?”
“麦田里的守望者。突然觉得那小孩和你挺像的。”
“一点也不好吧。我又不愤世弃俗。”
“喔。那你现在这么晚要去哪。”
“不知道,随便骑一下。”
“靠你脑子瓦特啦?大晚上的瞎跑什么啊。要不先在我这睡一晚,要走也等明天吧。”
“呃……”
“睡沙发可以吗。”虽然是疑问句,但贤安用的是陈述语气,让海不好反对。
“嗯,好吧。”海挠了挠耳后的头发,站着有点不知所措。
“小孩子就是要听话点。”贤安竖起食指,笑着指了指海。但这话从贤安口中说出来,听着就是特别的别扭。
跟着贤安进了房间,贤安给海找了床深蓝色的被子。
“不用洗澡了吧?”
“嗯,不了。”面对贤安的热情,海既感激又内疚。
“我这来朋友都睡沙发,睡房间怕被我吵到。”
“嗯……睡这挺好的。”海把被子抱到了沙发上。沙发是布的。还挺宽,睡人完全没问题。
“那好,关掉房间门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声音了。你早点睡,我去工作了”贤安靠在门框上说。
“打游戏也叫工作?”海笑出了声。
“你丫什么话!我有在给杂志专栏写文章!我关灯了。”
“哦哦,好,抱歉误会贤哥了。工作加油啊。”海做了个赔罪的手势,咧着嘴说。贤安哼哼地笑了笑,侧身关了灯。
“晚安。”说完把房门也关了。
客厅瞬间暗了下来。海躺上沙发,把被子拉过胸口,玻璃茶几就在眼前。因为海不放心,所以单车也放在了客厅。整个客厅给人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海打开了手机,屏保是一艘大船的船头。
“3:09”
真的跑出来了。
海对于出走的事这才有了一点实感。他把手机放到了一边,紧了紧被子。总感觉身体软软的。
一切平静下来以后,海听到房间里隐隐传来了敲击键盘的声音。光线从门缝里漏了出来。
贤安究竟在给什么样的杂志写稿?
对于贤安找到这样一份工作,海竟一点也不敢到惊奇。贤安这种本身就给人感觉总有哪里很奇怪的人,再怎么做出一些奇怪地事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海都能接受。
搞不好是游戏杂志。海想着,笑了一下。
空气很安静,被子和沙发都软软的。敲击键盘的声音零零散散。海突然泛起了很浓的睡意,不知不觉地就沉入了另一个更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