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言在楼下就看到了家里亮着的灯,他已经习惯看到黑着的窗户,骤然看到温暖的灯光,只觉得惊喜万分,一路小跑着上了楼。
他急急地按着门铃,脸上全是欣喜,他有大半月没着见她了。
门被打开,吴筱桐看着还喘着粗气的沈嘉言,似是怨怪,脸上却带着笑意嗔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菜都凉了,赶快洗手吃饭。”
沈嘉言放下公事包,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住了还戴着围裙的她,像个孩子般不愿放手。
吴筱桐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拉开他,说:“先吃饭。”
饭菜和那天她走前打算为他做的一样,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从中午就买了鱼开始熬汤,还有他曾经说过最喜欢的“开水白菜”,一道道,都是她亲手辛苦做成的。忙了一下午,才布置了这一大张桌子的菜。
一直以来,她最大的梦想就是给他做饭,等他回来,今天终于都做到了。
“怎么今天这么丰富?”沈嘉言洗过手,坐到吴筱桐旁边,笑着搂过她说。
吴筱桐不着痕迹地挣开了他的手,替他拿了筷子递给他,“先尝尝我的手艺,我弄了老半天的。”
沈嘉言笑着接过,认真地尝了起来。“恩,真不错”他边吃边点头赞道。
一顿平常的晚饭,他们竟也吃了大半个小时,直到沈嘉言嚷着“再吃肚子就要破掉了”,吴筱桐才作罢,不再往他碗里夹菜。
沈嘉言坐到沙发上,看着收拾碗筷的吴筱桐,他拍了拍旁边的位子,对她说:“等会再收拾,过来坐会。”
吴筱桐刚坐到他身边,就被他一把拉入怀中,吹着她的头发说:“听没听过‘饱暖思****’?”
她用手抵住他凑过来的唇,轻声说:“我想喝点酒。”
沈嘉言有些不解,一晚上她都不太对劲,又看到她认真的表情,于是站了起来,从橱柜里拿了瓶红酒、两个酒杯。
“怎么想起来喝酒了?”他放下酒杯问。
吴筱桐不回答,拿起桌上的酒,待两个酒杯都倒满,她自己拿起一个,另外一个递给他,又自顾自地碰杯说:“我要恭喜你,成功入主董事局,成为盛远集团最年轻的股东。”
沈嘉言怔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由疑惑转为不安,他习惯于应付各种场面,却独独应付不了她。
“怎么不喝?”吴筱桐向她晃了晃手中空了的酒杯,似乎是在笑着,然后也没等他回答,自己又倒了杯,“这杯要敬你,用低于市价八块的的价格收购了万天51%的股份,成功把我父亲踢出局。”
她仰头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喝完,杯子挡住了她掉下的一滴眼泪,她紧紧握住,生怕泄露出她一丝一毫的软弱。
沈嘉言的手一抖,红酒撒到了他的衣服上,他已经顾不得,抢过她手里的杯子,生硬地说:“筱桐,你听我解释……”
吴筱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指甲划入他的皮肤,立刻出现一条浅红的印子,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站起来喊道:“解释什么,解释你用我未婚夫的身份从医院拿到我爸的病历,趁机低价收购万天的股票,或者,解释你如何苦心经营三年,处心积虑要得到万天,还是解释你怎么恨我爸爸,害得你爸爸失去了双腿?”
这番话她说得很顺利,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她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沈嘉言,她要亲眼看看这个她爱了十多年的人如何在他面前说一个个的谎话,将她逼到一条绝路。
她竟然全都知道了。
沈嘉言想过去抱她,可是她眼里那么深的恨意,让他胆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如此慌张。缩回了悬在半空的手,他尽量放低了语气说:“不是你想的这样,这些我都可以解释。”
“你还在说谎,你到底还要骗我多久?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易得到万天,是谁把那关键的5%的股权卖给了你?”
沈嘉言疑惑的看着她,眼前的吴筱桐似乎并不真切,他问:“是你爸爸?”
“是我。你想要万天,我就给你。你抽屉里的那份计划书做得很好,可是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爸自己放手,你要想在十年之内得到万天,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沈嘉言,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我都替你辛苦,娶了我,你不是什么都有了吗,一个万天而已,还是你只是恨我爸爸,想让他失去一切?”
沈嘉言被她咄咄逼人的气势震住,他抓不住她话里的重点,不知道该怎样让她冷静地听他解释,只能皱着眉问:“你回来过?”
“是,我回来过。我回来告诉你,我只相信你,我有了你的孩子,我们一起去美国。可是你给我什么,你给我一个事实,原来你从来没有释怀过。”吴筱桐一个激动,身体有些站不稳。
沈嘉言立刻上前扶住了她,搀她坐下,盯着她的肚子问:“你怀孕了?”
吴筱桐冷笑着说:“你以为我还会生下这个孩子,你有什么资格做他爸爸?”
沈嘉言心里一阵阵地发凉,但是他还是强迫自己让颤抖的声音冷静下来,他只想问最后一个问题:“孩子,你打掉了?”
吴筱桐已经没有力气再与他争执,她只是虚弱地拿出一张合约,推到他面前说:“沈嘉言,我现在要以市场价一次性收回你手里51%的万天股权,你还是赚了一笔。”
沈嘉言此刻根本无心管这些,他看着吴筱桐苍白的脸,只觉得恐惧和陌生,他无力地质问着她说:“你竟然不要那个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语气里竟溢满了悲伤。
“那是我爸爸,他快要死了,你又怎么忍心?”吴筱桐反问,见他没有反应,她继续说,“这份和约你签了之后,我们从此互不相干。但如果你不签,那我保留追究你法律上的权利。”
她还敢跟他说这样的话,好,竟然她如此固执,那他就陪她玩这场游戏。
“你在威胁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把你爸爸的病历卖出去的?”
“我是没有证据,可是你仿冒我未婚夫的名义从医院拿走了我爸爸的病历,这是事实。医院固然有责任,而你,恐怕也会名誉受损,这样的新闻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盛远新股东的身份?”吴筱桐抬高了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说。
沈嘉言嘲弄着说:“我们已经同居,你手里有我的戒指,而且我确实寄了份病历去了美国。你觉得谁的胜算大?”
吴筱桐轻笑,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和她剑拔弩张,互相伤害,再无退路。那么就让一切到此为止,从此停止对彼此的折磨。
这是她最后的一张王牌,她甚至更希望不去用它,可是他们太了解对方,不到最后,他不会认输。
慢慢地从包里掏出一张红本放在桌子上,说:“可是如果我已经结了婚,你说的那些还有没有意义?”
沈嘉言被那亮眼的红刺到,他以为他刚刚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可是那也只是心痛而已,然而此刻,那硕大的“结婚证书”四个字,触目惊心,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个部分正在渐渐流失,是他赖以生存的生命最重要的那个东西。
他不相信,伸出了手去翻开了那张纸,手有些颤抖,可是他命令自己看清楚:姜晓辰,吴筱桐自愿结婚,经审查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关于结婚的规定,特发此证,旁边还有个鲜红的印章。
尘埃落定,终究逝去。
沈嘉言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才放下来,他转头问:“是他教你这样做的?就为了逼我签这份合约,你用自己的婚姻做赌注?”
吴筱桐心里一阵酸涩,她知道这张证书对于他的杀伤力,这就是她的目的,她要他绝望,她摇头说:“不是,是我求他跟我结婚。”
“啪”,沈嘉言跳了起来给了她一把掌,那一下只有他自己知道用了多大的力,他指着她,拼尽最后的力气说:“吴筱桐,你疯了不成,你就这么恨我,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
然后他快速地签下那份和约,连同那张结婚证书一起甩到她脸上,对她吼道:“你赢了,拿着你东西给我滚出这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吴筱桐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一张一张,她捡得极慢,眼泪一滴滴地滴到纸上,终于全部捡起,她站起来,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沈嘉言已经闭上了眼睛,靠在沙发上,她再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快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嗡嗡的声音,似乎在对她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他说:“吴筱桐,我不过输在了我爱你。”
她强忍着心里锥心般地疼痛,一步一步,终于踏出了这个房子。
听到关门声,沈嘉言才睁开了眼睛,桌上是她做得菜,卫生间里还有她的牙刷和毛巾,卧室里有她的睡衣,这里还有她的味道,可是从此以后,这屋子里再不会有她,也不会有温暖。这里再不是他的家。眼泪滚落,他呢喃着说:“最后一次。”
吴筱桐下楼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雪,雪花一片片落在她的头发上、肩上,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可是她只能不停地往前走。
她用沾满了泪水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宝宝,妈妈真的撑不住了,你给妈妈一点力量,好不好?我带你离开这里,这里不属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