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信仰是一种意识形态,与人类的生产、生活、学习等各个方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藏族社会文化中的宗教信仰更引人注目。中国藏族居住的区域,特别是西藏地区,很早以来就被称为宗教圣地。在原始宗教基础上形成的苯教在这里传播扎根。7世纪以后,佛教在西藏兴起,形成了独具特色藏传佛教。它不仅是藏族民众思想领域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成为其精神支柱,更重要的是,还作为一股雄厚的经济势力和政治势力长期存在,对藏族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因此,要全面详细地了解藏族社会,不能不对其宗教信仰这一独特的文化现象有所了解。
第一节宗教信仰
一、原始宗教
藏族世世代代生活在被称为“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上。这里气候严寒,天气变幻异常,自然条件恶劣。人们认识和改造自然的实践活动是由低级向高级发展的,作为反映客观世界的思维能力也相应地由低级向高级发展。藏族原始社会的生产力水平极端低下,人类的生存所系和生活所需,几乎无不仰赖于自然的恩赐和偶然的机遇。在社会生产力和藏族人理智能力所达不到的地方,藏族人把这些支配日常生活的自然力和自然物,当成了超自然的、超人间的神物,成为信仰和崇拜的对象,并且力图通过祭祀祈祷和奉献牺牲等活动去劝导、影响,甚至控制这些力量,形成了原始的宗教形式。
(一)对自然物的崇拜
近代宗教学的创始人麦克斯·缪勒明确提出了宗教起源于自然物崇拜。自然物崇拜的最大特点是将某种神性赋予了自然物体或者把自然物体人格化为精灵。藏族的自然崇拜由来甚久。原始苯教相信土有土神、水有水神、树有树神、石有石神,自然界和人类生活中的一切都由鬼神在主宰,认为在地下面住着龙,这些龙最初的住所是河和湖,甚至是一些井,它们在水底下有家,守卫着秘密的财富,龙也住在山尖上、坟堆上、树木上、冰川上。在树林和岩石中有“年”神,其在山谷里游荡,在石缝里、树林、沟里做窝。它们很容易被人们所冲犯,一旦冲犯了年神,就会带来疾病和死亡。鼠疫在西藏被称为“年病”,人们认为它是由冲犯年神招来的,传说念青唐拉山就是一尊大年神。在地上有土主和可怕的瑟鬼。
(二)图腾崇拜
藏族远古社会中形成氏族和部落之后,便产生了图腾崇拜。所谓的图腾崇拜,就是把某一种动物、植物或其他自然物作为一个氏族的共同祖先的信仰体系,信仰的图腾物与人有着某种血缘关系。藏族对龙的崇拜是在图腾崇拜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苯教中的龙神没有确切地说明究竟属于哪一类动物,只是说作为龙神类的动物有鱼、蛇、螃蟹、青蛙、蝌蚪等,不过苯教中被崇拜的龙神形象不是动物的原形,而是半动物半人的神物形象。例如藏族苯教经典《十万龙经》中有人身蛇头、人身马头、人身狮头、人身熊头、人身虎头、人身龙头、人身鼠头、人身羊头、人身牛头、人身豹头、人身猪头、人身鹿头、人身孔雀头等记载,不同形状的龙神有一个共同点,即都带有蛇尾或鱼尾,这说明苯教说的龙是想象中的动物,它的基本形态是蛇或鱼,又兼有很多兽类及人的一些特点,它是由多种动物图腾结合而成,可能是在部落兼并、融合过程中,以某些崇拜蛇或鱼的氏族为主,又吸收其他氏族图腾的若干特征而形成的。
(三)鬼魂崇拜
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藏族人思维能力的提高,宗教观念也日趋复杂起来,产生了肉体可以死亡、灵魂依然存在的观念。在西藏新石器时代后期,已有葬墓及随葬习惯,在西藏林芝县的新石器时代的数座残墓中,死者头部朝西、脚向东、仰身直肢,很有规律,这种葬法可能是认为西方是死者灵魂的归宿处。在西藏朗县列山墓地,在一座墓的墓穴顶部东西方向的边缘有圆形的小孔与围墙相通,孔径5厘米,孔上面还盖有一个小石片。这种现象直接反映了藏族人的灵魂崇拜的观念,即认为人的灵魂是不死的,因此特设通道,以供死者的灵魂出入之用。
(四)祖先崇拜
灵魂崇拜再向前发展,就产生了祖先崇拜。祖先崇拜是藏族人对祖先灵魂的崇拜。为了求得这些昔日是本氏族的长辈,今日是本氏族的神灵的保护和帮助,就对它们倍加供奉。藏族史书《朗氏家族》中有这样的记载:“人若不知自己的身世传承,就如同密林中的野猴;人若不知自己的生身血统,就如同一条假的苍龙;人若不知祖先的光辉史迹,就如同门隅小儿迷归途。”从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古代藏族的祖先崇拜是以世系传承、血统和祖先的业绩为主的。
二、苯教
苯教是藏族各地区、各部落在原始崇拜的基础上,经过融合、加工而形成的一种较为定型的宗教。苯教具有以下特点:一是已经超越了氏族部落的狭隘界限,其神灵一般不仅是部落的神灵,而往往演变成为更大范围内的人们共同信仰对象;二是初步回答了宇宙生成原因等重大问题,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还参与吐蕃王朝政治,且有固定的宗教名称和神职人员。总之,人为宗教的特征较为明显。
在古藏文记载中,苯教(有时也译为本教、苯波教)的苯(Bon)是“颂咒”“祈祷”“咏赞”之义,这在原始信仰的各种仪式中是极其重要的部分。以念颂各种咒文为主要仪式的各种苯被称之为“原始苯教”(或“世续苯教”),另外还有由辛绕弥沃所创立的“雍仲苯教”。在“Bon”之后加上一个“Po”(Bonpo苯波)就变成信仰和参与各种原始信仰的人。辛绕弥沃创立的雍仲苯教与原始苯教的区别在于:当辛绕从象雄来蕃地传教时,他已经有一整套理论和相应的教规,而这时原始苯教还不是一个成熟的宗教,辛绕弥沃在吸收原始苯教并对其进行大量改革的基础上创建了雍仲苯教,比如,辛饶吸收了原始苯教中包括藏医、天文、历算、地理、占卦、超度、梦兆、招财、招福、石碑铭文、雕刻以及沐浴等法,直到现在,一些仪规仍然被村民用以防止来自人和动物的疾病,或者用于带来日常生活中的利益。以上的世间法被苯教列为“南伏藏九乘”的“因四乘”:“卡辛”“朗辛”“楚辛”“斯辛”,另外还有出世间法“果四乘”和“无上大圆满乘”等五乘。
另外,原始苯教的杀生祭祀仪式遭到了辛绕弥沃的反对,他采用糌粑捏成各种形状的方法来代替原始苯教中要杀生祭祀的动物并取得了成功,叫做“堆”(mdos)或“耶”(yas),这就是朵玛(gtorma)(多尔玛)的最初起源。现在,朵玛不仅被苯教徒而且被藏传佛教徒用来做供品并成为藏传佛教的一大特色,虽然杀生祭祀的劣习至今在藏区还存在,但这并非辛绕的教理所允许的。因此,辛绕的改革不仅对西藏后期的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还对当时藏地杜绝大量杀生祭祀等劣习和保护动物作出了有益的贡献。
7世纪以前,辛绕所创立的雍仲苯教曾经是整个吐蕃地区的唯一宗教和信仰基础。7世纪印度佛教传入吐蕃以后,苯教和印度佛教在互相排斥的同时,又各自吸收了许多对方的内容。苯教吸收了印度佛教的内容,丰富了其文化内涵;印度佛教吸收了苯教的内容,也使其能够更深入地根植于当时的社会并逐渐发展成为现在的藏传佛教。佛教在进入不同的文化本体时,必须要面对不同的本土信仰形式,如苯教、儒教、道教、日本的神道等,这才能使其在民众中更广泛地传播。这也就导致了佛教不可避免地与其本土传统信仰的维护与界定者产生哲学与精神层面的交流,佛教与本土文化融合不仅在藏地,在其他地域都有所变化,最有力的证明是观音菩萨的男子形象,在中国和日本变为了女性,民间关帝庙中的“关老爷”则成为汉传佛教的护法“伽蓝菩萨”等,都是不同宗教文化之间相互吸收的现象。
佛苯碰撞的结果也是吐蕃王朝政治斗争的结果,由于信奉苯教的大臣政治势力过大而遭到了王室的忌惮,8世纪吐蕃赞普赤松德赞开始扶植印度佛教并灭苯教。苯教被斥为“黑教”(nag-chos,邪教的意思),苯教徒们被迫改宗印度佛教,不愿意改宗的苯教僧人被迫亡命天涯,到阿里、安多和康区等边远地区,继续信仰和传播他们的宗教。这次发难,使苯教与7世纪始传吐蕃的印度佛教之间200多年的斗争始见分晓,最终以印度佛教的胜利而告终,赤松德赞也巩固了政权。
这次发难也成为佛苯斗争史上的一个分界线。此前,苯教一直是吐蕃的主要宗教,而印度佛教则仅仅是一个主要局限在吐蕃王室传播的外来宗教;但是此后,印度佛教作为一种强势文化在吐蕃王室的大力扶持下,迅速占领了吐蕃宗教文化的主导地位,尤其从其后弘期开始,印度佛教从安多地区开始重新传播,并且逐渐在民间得势,在很短的几个世纪里,遍及整个吐蕃。而苯教在赤松德赞以后一直处于劣势,尤其在作为政治文化中心的卫藏地区,基本上被清除逸尽。但是,苯教毕竟是藏族的本土宗教,经过几千年的信仰实践,它的精神和传统已经渗透到这个民族的骨髓里,它完全统治着这个民族的心灵世界,左右着这个民族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成为这个民族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直到今天,苯教仍然深刻地影响着藏族精神和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另外,苯教的仪轨、修法、密宗、大圆满等传统都有其独特的文化传承,这对于我们研究藏族文化是极其重要的。苯教《大藏经》详细记载了苯教的教义、仪轨及其产生和发展的历史轨迹。
三、藏传佛教各教派
7世纪中叶,松赞干布在他的两个妻子唐朝文成公主和尼泊尔墀尊公主共同的影响下皈依了佛教。松赞干布去世后,王室权力之争影响了佛教发展,到其曾孙赤德祖赞时,佛教才又兴盛起来。为巩固王室的统治,赤松德赞以佛教为号召,请来印度着名僧人寂护大师和莲花生大师,修建了西藏第一座佛法僧俱全的佛教寺院——桑耶寺,剃度了7名贵族子弟出家,他们成为西藏历史上第一批出家僧人。赤松德赞还派近臣迎请受人尊敬的唐朝大乘和尚摩珂衍僧人到西藏讲经,摩珂衍在西藏传教11年,使汉地佛教也在西藏兴盛起来。此后,历任赞普都大力提倡佛教,兴寺建庙,供养僧人,以僧人参政削弱大臣权势。
王室利用佛教巩固王权,激化了与苯教大臣的矛盾。公元842年,苯教徒将国王赤祖德赞谋害,拥戴其兄朗达玛为赞普,掀起一场大规模的灭佛运动。朗达玛灭佛不久,又遭佛教徒暗杀。吐蕃权臣,挟王子自重,互相征战。随后一场奴隶平民大起义又席卷吐蕃,整个社会陷入各个势力割据一方的分裂状态,被称为“前弘期”的佛教阶段就此结束。
当时传入西藏地区的印度佛教,显密均有,流派很多,他们各有传承,自立门户,逐渐形成自己特有的教理和修持方法,这也是西藏佛教宗派观念强烈的重要原因。总之,西藏佛教特殊的宗派观念,来源于各地寺院在政治、经济利益上的矛盾和教义修持上的差别。11~12世纪“三素尔”创建了“宁玛派”;1057年,阿底峡弟子仲敦巴建热振寺,形成噶当派;1073年,昆·贡却杰布建萨迦寺,萨迦教派诞生;11世纪中叶,玛尔巴、米拉日巴创建噶举派,之后噶举派繁衍出4派,其中帕竹一派又分出8个支派,总称为“四大八小”。12世纪,藏传佛教教派林立,达到历史上最高潮。这些教派都将兴建的寺院,作为扩大势力范围的据点,从而左右当地局势。最初建立的寺院称为母寺,随后兴建的寺院为子寺。这种情况延续至13世纪中叶,蒙古阔端派军进藏以后,才有新的变化。藏传佛教经历了“前弘期”及“后弘期”以后,由于当时西藏地方政权割据,师承不同,而形成了众多的教派,其中,最主要的有以下几个教派:
(一)宁玛派
藏传佛教最古老的一个派别。“宁玛”(rnying-ma)藏语意为“古”“旧”,该派以传承弘扬吐蕃时期译传的旧密咒为主,故称为“旧”,又因其法统与吐蕃时期的佛教有直接传承关系,历史渊源早于后弘期出现的其他教派,也称为“古”。通称“旧译密咒派”。宁玛派僧徒可以分两大类:第一类称阿巴,专靠念经念咒在社会上活动,不注重学习佛经,也无佛教理论;第二类有经典,也有师徒或父子间传授。严格意义上的宁玛派是11世纪时“大素尔”索尔波且·释迦迥乃(1002~1062年)、“小素尔”索尔穷·喜饶扎巴(1014~1074年)、卓浦巴(本名释迦僧格,1074~1134年)三素尔建立寺庙并有较大规模的活动时形成的。16~17世纪才有较具规模的寺院,着名的有西藏的敏竹林寺,四川的噶托寺、竹庆寺等。宁玛派于14世纪传播到不丹、尼泊尔。
宁玛派的传承主要分经典传承和伏藏传承两部分。14世纪后,经典传承已不见史载,由伏藏传承取而代之。伏藏为前弘期时莲花生等密教高僧埋藏的密教经典法门,后弘期时发掘出来弘传于世。藏传佛教各宗派都有伏藏,但以宁玛派最为重视,有南藏、北藏之分,“大圆满法”即为该派独有的特殊伏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