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末年,鄂尔泰首倡在西南实施“改土归流”的策略,但由于举措不当,引发贵州苗民反抗,这使雍正颇为不满,曾下旨责罪鄂尔泰,并派张廷玉麾下的张照任苗疆大臣,入黔指挥征剿事务。张照挟门户之见,存心报复鄂尔泰,到贵州后到处搜集鄂尔泰的各种罪状。向雍正告发,企图一举推翻鄂尔泰的势力,然恰遇雍正驾崩。
乾隆继位后。继续实行“改土归流”政策,对于张照十分不满。不久,张照平苗失利,朝廷又起用鄂党的张广泗负责西南事务。鄂党于是乘此良机也上书弹劾张照,欲治张照于死地。
乾隆虽然支持鄂尔泰的“改土归流”建议,但他并不希望一派完全压倒另一派,而是尽量两大集团的势力保持平衡,使他们共同效忠于自己。因此,当鄂尔泰要求处死张照时,乾隆并没有采纳,而是说:“鄂尔泰欲置伊(即张照)于死地。朕若听此言,张照岂获生全?”
乾隆不仅没有杀张照,相反还命其在武英殿修书处行走,后又任为吏部大臣。当乾隆后来回忆此事时说:“鄂尔泰、张廷玉素不相得,两家亦各有私人……盖(张)照即张(廷玉)欣喜而鄂(尔泰)所恶者,张广泗即鄂所喜而张所恶者。余非不知,既不使一成一败,亦不使两败俱伤,在余心固自有权衡,而鄂与张两皆成就为贤臣,不亦善乎?”
在乾隆看来,让两大政治集团势均力敌,不但可以利用两派中的优秀人才,而且如果能使鄂尔泰、张廷玉醒悟感化,放弃党争而成为“贤臣”,那将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惜,鄂、张二党及其本人的举动令乾隆大失所望,恼怒之余,他不得不放弃“感化”策略,而采取威严打击的措施。
乾隆六年(1741年),鄂党派人士仲永檀诬告张党集团接受京城宫商俞氏贿银,将矛头直指张廷玉及其党羽。对于这次弹劾,乾隆并不相信,经过调查纯系乌有之事,但被牵进此案的提督鄂善却被查确实收受贿银一千两,结果被处死,而揭发有功的仲永檀也被擢金都御史,乾隆还颁谕嘉奖他:“自今以后,居言官之职者,皆当以仲永檀为法,不必畏首畏尾。”
仲永檀弹劾张党未遂,又将矛头对准张照,说张党利用职权泄秘。“向来密奏留中事件,外间旋即知之。此必有串通左右,暗为宣泄者。是权要有耳目,朝廷将不复有耳目矣。”这里所说的“权要”,就是指张党首领张廷玉。对于这一指责,乾隆也不相信,他当即指出:“鄂尔泰慎密之处,不如张廷玉。”言外之意是:张党虽有泄密,但鄂党更甚。仲永檀弹劾不中,张照立即反击。他探知仲永檀曾将日中密奏的疏稿内容泄露给鄂尔泰之子鄂容安,于是上疏揭发。乾隆闻奏,即命张廷玉协同其他大臣及三位亲王审理此案,结果查实仲永檀、鄂容安二人“往来亲密”,确实有过严重泄密之事。
对此张照建议扩大调查范围,企图将鄂尔泰也牵扯进来,将鄂党一网打尽。但乾隆深知此时如果铲除鄂党,势必会使得张党更加无所忌惮。因此他决定从宽发落,只是将仲永檀下狱,鄂容安也仅令其退出南书房,并严斥鄂尔泰:“以仲永檀如此不端之人,而鄂尔泰于朕前屋奏其端正直率,则其党庙之处,已属显然……其不能择门生之贤否而奏荐不实,不能训伊子以谨饬而葛藤未断之处,朕亦不能为之屡宽也。鄂尔泰自思之,朕从前能用汝,今日能宽汝,将来独不能重治之罪乎?”
乾隆十年(1745年),鄂尔泰病死,但其势力仍固结不化。直到乾隆二十年(1755年)发生胡中藻文字狱,胡被斩。此案又牵连鄂尔泰之侄、甘肃巡抚鄂昌,乾隆令鄂昌自尽,加上鄂尔泰两个儿子又相继在平定准噶尔的战争中阵亡,至此鄂党势力从此销声匿迹。
存打击鄂党的同时,乾隆也加紧了对张党的控制和打击。左都御史刘统勋就曾上奏:“大学士张廷玉历事三朝,小心谨慎。皇上眷注优隆,久而弗替,可谓遭逢极盛。然大名之下,责备亘多,勋业之成,晚节当慎。外间舆论动云,相城张姚二姓,占却半部缙绅。此盈满之候,而倾覆之机所易伏也。”
为了不使张氏家族势力过大,刘统勋建议不妨效仿先皇康熙的做法,“敕下大学士张廷玉,会同吏部衙门,将张姚二姓部册有名者,详悉查明。其同姓不同宗,与远房亲谊不在此例。若系亲房近友,累世密戚,现任之员开列奏闻,自命下之日为始,三年之内,停其升转”。对这一建议,乾隆表示赞同。但为了不引起张党的恐慌,乾隆又对张廷玉进行抚慰,开导张廷玉这样做对他有益而无害,“今一经查议,人人皆知谨饬检点,转于大学士张廷玉有益”。
张廷玉在官场几十年,当然知道皇上的真正意图,于是他立即上疏请求辞去兼管史部事务的职务。此后张廷玉又多次以年老乞退。直到乾隆十四年(1749年),乾隆才同意张廷玉以原官并带伯爵致仕。
鄂尔泰、张廷玉两党之争,前后持续几十年。乾隆之初,还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处理朝政,所以对他们采取的是宽容和并用的策略。而当乾隆逐渐掌握朝廷权力,巩固皇位之后,对这两大势力集团的争权夺利就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于是他采取了一并控制、打击的策略,同时又注意保持一定的限度,不致激起剧烈地反抗。
在这一策略之下,乾隆终于铲除了两大集团,牢牢地使大清政权掌握在自己一人手中,真正成为“万民之主”。
“治强易为谋,弱乱难为计。”要破除朋党,君主必须牢牢地紧握权势,像决策机、财政权、刑赏权、用人权等要独操于手,决不能假借臣下。另一方面要采取有力的措施,来削弱权臣。韩非指出:“欲为其国,必伐其聚;不伐其聚,彼将聚众。欲为其地,必适其赐;不适其赐,乱人求益。彼求我予,假仇人斧;假之不可,彼将用之以伐我。”意思为,君主要想治理好国家,必须像铲除杂草一样清除朋党;不这样做,朋党就会越来越多。对于大臣,赏赐一定要适合;如果赏赐不适当,大臣就会提出更多的要求。他们一提出要求,君主就满足,这是增强大臣的实力,将会造成自我削弱,就像借斧子给仇人一样。因此,君主要控制赏赐,尤其不能封赏土地来扩大臣子的实力,对有实力的大臣,要采取削夺的措施。另外,还有的君主用朋党之间的矛盾冲突,甚至制造矛盾来挑起冲突,促使朋党相斗,使之互相削弱,从而坐收其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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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牵制中的平衡之术
在领导用权的过程中始终存在着这样的矛盾:一方面,领导者不能全权独揽、事必躬亲,他必须下放权力,领先他人的协助来实现有效的领导;另一方面,作为领导者又不能授权过度,造成大权旁落。于是,如何进行权力的分配以及形成权力的制衡关系,也就成了每一个领导者值得深思的难题。
自古以来,无法控制的权力是最危险的,轻则使人身败名裂,重则使国家倾危。曹操说:“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制由权也,权凶事制也。”为人上者,不但要控制自己的权力,抑制权力欲的膨胀,更要制衡手下的权力。不给权则无法办事,给权太多则尾大不掉。中国古代的治乱循环,很大程度上就是由此而起的。精明的领导者,既要有宽容的心胸,又要有制衡的手段,两者缺一不可。
武则天作为权谋大家,深谙平衡之术。武周时最大的两股力量,一是武派,一是李派。武派是武氏家族成员以及与之联盟的武则天的私臣,李派则是李唐王室和拥戴李唐的大臣。武则天时而扶这派,时而压那派,在平衡中以求得对权力的稳固控制。
武则天主要通过预备二线、三线队伍,对一线人员构成潜在的竞争和威胁,不断地更换官吏,以不使任何一派的势力坐大。
对官员如此,对酷吏也是一样,索元礼、周兴这批旧酷吏,就是被来俊臣这批新酷吏解决的。由此还引出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典故。
天授二年,御史中丞李嗣真因酷吏滥杀,向武则天进言,现在的酷吏不按律法,随意断案定罪,这是“权由臣下”。同时,他以老子的话“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进一步阐述,认为现在把权力交给酷吏,不可不慎。酷吏破坏司法是武则天授意这么干的,因此,她不以为然,但“权由臣下”却一下击中她她的软肋。于是,她将铡刀指向了那些由她一手提拔的老酷吏。其实,对酷吏她也不是一派专信,而是多树旗帜,分其权势。现在她正好可以用一派去处理另一派,让来俊臣审讯周兴。来俊臣不露底牌,请周兴一同吃饭。席间佯装向其请教:有囚犯不认罪,如何是好?周兴也诲人不倦,说取个大瓮,用宠火在周围烤,让囚犯进瓮里,不怕他不认罪。来俊臣依样布置好后,说请君入瓮吧。周兴一下就认罪了。
对李派的牵制也是如法炮制的。
李昭德曾是武则天身边红极一时的人物,他是拥戴武则天的功臣之后,强干有魄力。武承嗣指使到武则天面前请求废李立武的王庆之,就是被李昭德率领朝臣群殴而死的。武则天对李昭德很信任,甚至武承嗣去说他坏话时,反而被武则天讥笑说:自打我用了李昭德后,就一直高枕无忧,是他在代替我受劳苦。但是武则天又岂肯将大权旁落于一人之手呢?因此当另一个受武则天重用的李派大臣丘情提醒武则天“臣闻百王之失,皆由权归于下”时,一下就打动了武则天的心。然后他弹劾李昭德,说:“李昭德在外朝专权,臣观其胆,乃大于身;鼻息所冲,上拂云汉!”武则天很快就罢免了李昭德的相位,让丘情代替他。
当然搞平衡并不只是罢免一两个人就算大功告成了,还必须得在敌对的两派之间搞牵制,不让任何一方完全得势。武则天在晚年推行的李武并贵的策略,就是两派并存、相互牵制的高超之法。
酷吏集团和武承嗣联盟后,武派的力量得到极大地加强,为了独掌权势。屡次对李派痛下杀手。但武则天对他们始终不放手交权。当来俊臣把狄仁杰、魏元忠等李派朝臣的基干力量都罗织进“七大臣谋反案”时,武则天没有把审讯狄仁杰等人的权力下放给来俊臣,在最后关头保住了这批人的性命。为了能一举消灭李派势力,武来联盟把太子李旦也诬为谋反,但在最后关头,由于小乐工安金藏剖腹为李旦鸣冤,才使武则天决心留下李旦,这使得武来联盟的如意算盘全盘落空。
长寿元年后,李派开始对武派进行反扑,武则天却又反过来保护武派。侍御史周矩提醒武则天说,现在满朝都是陛下的仇人,陛下处于极端孤立的地位!周矩给武氏摆出了一个这样的问题:你究竟依靠谁?是依靠酷吏,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还是把权力从酷吏手中收回,依靠文武臣僚治理天下?武则天心动了,决定逐步停止恐怖政策。但她还不想一下除去酷吏这支队伍。要杀来俊臣,罪名俯拾即是,但她舍不得杀,留下也许还有用处。果然,万岁通天元年(696年),来俊臣东山再起,他帮武氏再次对李唐派残余势力进行了打击。
来俊臣起来后不久,李昭德就被授予监察御史的职务,他和来俊臣之间的斗争,在中断了一个时期后,于公元697年又开始了。最后两人一同下狱。多少年来,武氏一直将李昭德与来使臣作为两个相互平衡的砝码。当来俊臣下贬时,李昭德也下贬;来俊臣起来时,李昭德也起来。两个势如水火的仇敌,有着极为相似的荣辱起伏遭遇。这当然不是命运的决定,而是巧妙的人事安排。所以,现在来俊臣行将处决,则李昭德也是非死不可了,六月丁卯日,两人同日“弃市”。
武则天直到晚年仍还坚持“李武并贵”的政策,她把李显召回立为太子,却又让李氏兄弟和武三思等人明誓共相容,还把拥李的宰相魏元忠、丘情外贬。甚至当她病情恶化的时候,还坚持既不让李显、李旦,也不让武三思、武攸暨之流,甚至也不让她惟一的女儿太平公主入宫侍疾。这当然与她习惯于二张的侍奉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表现出对武、李中任何一方的偏向。
李派最终还是靠政变结束了武则天的执政生涯。当然那是李派潜藏深伏、蓄积多年的结果,也许是因为武氏太老了,已无力再掌控局面。但多方牵制搞平衡的权术确实让她超脱于各派之上,扮演着最后终结者的角色。
中国历史上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也是一个善搞平衡、协调各方利益的高手。
宰相赵普独揽专权,赵匡胤为分其权,便以减轻其压力为由,让兵部侍郎薛居正和吕余庆以本官身份参知政事。但赵匡胤不想因此而让这些二线队伍一度膨胀,同时也不想让赵普有什么怨言。于是,他让两个新人分担赵普的相权,却又不让他们独自宣示诏书,单独值班,也不让其掌管相印,还不得到政事堂议事,只让他们到宣徽使厅议事,在殿庭上则另设座位在宰相的位置之后,在公文签字时,他们的官衔与姓名,都要比宰相低几个字,月俸杂给,也只有宰相赵普的一半,总之,让双方都过得去,不过分偏向任何一方。
赵匡胤为了不让禁军在京城养尊处优,设计了“更戍法”,让禁军轮流去边境换防,他深知:兵士长期在边境地区,条件艰苦,不让他们回来休息,会产生不满情绪,到了一定程度,难免不生叛乱之心。所以要定期轮换,让兵士知道吃苦只是一时,不至于绝望。同时也可借用轮换戍边的方法,使全体禁军士兵劳逸平均,谁也不能偷懒,谁也不会长期受苦,大家心理平衡,这也是控制人心的一种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