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崖的婚期虽订在下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可是司家却已为此事忙碌起来。布置新房的布置新房,添置物品的添置物品,司家几个兄弟姐妹都陆续从大江南北赶了回来。
按照规矩,在婚前冷崖与洛宁已不能相见了。
冷崖看着逐渐被布置得喜气洋洋的王府,却感觉到一阵奇怪的空虚,有什么事不对。
他要娶洛宁了,自从第一眼见到她,自己应该就已爱上她了,她善良纯稚的性子,知书达理的举止言谈,都一一吸引着他。可是冷崖却越来越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爱着这个女子,总觉得她身上少了点什么。
总觉得应该多些骄傲,多些任性与耍赖。
正沉思着,丫环推门而入,‘王爷,莫非在害相思,想洛姑娘了?’
冷崖咳嗽一声,尴尬起来,赶紧否认:‘谁说的。’
可转口立刻又问:‘宁儿今日有没有好好用过膳?’
丫环咯咯一笑,还说不想呢,转口就关心起人家来了。
‘都用过啦,就是甜点没动而已。’
‘没动?她不是最喜欢甜点?’冷崖讶异道。
丫环也讶异起来:‘洛姑娘喜欢清淡些的,甜点太甜,她从来不喜欢的呀,王爷在说谁呢?’
冷崖心头一跳。
我在说谁?
谁喜欢甜点?
他摆摆手,挥退了丫环。
少了什么,一定少了些什么。
善良纯稚的是谁?
既可爱又骄傲的是谁?
喜欢吃甜点的又是谁?
冷崖觉得自己在形容洛宁,却又不是洛宁,在凝视着洛宁,却又不是洛宁。心底或梦里偶然有个白色的身影出现,伸手去捉却支离破碎了,只剩一双悲哀绝望的眼眸,看得冷崖心里一阵阵地抽痛。第十二个月。
张晓晓又重新坐回水镜前,默默地看着喜气满堂的王府。王府挂着红色的灯笼,贴着红色的喜字,窗台上装饰上红色的窗花,拜见祝贺的人骆绎不绝。
满眼都是喜气的红色,张晓晓在三百多日的等待里已痛得麻木的心却被这喜庆的颜色扎得千疮百孔,流着红色的血。
他死死盯着忙前忙后的冷崖,面无表情,可那双大眼睛里却流露着无法掩盖的绝望和深深的疼痛。
你说要我相信你。张晓晓一遍一遍地强迫自己。
强迫自己去相信穿着喜服要与一个女子成亲的冷崖,直到最后一天。
第三百六十五日,也是这个约定的最后一天,更是冷崖与他命定之人洛宁成亲的一天。
这天,黑无常与白无常都从现代来到这里的冥界,准备看看张晓晓与冷崖压上爱情与生命的这场赌博到底谁胜谁负。
到底天定的命理定数胜过了爱情,还是这两人的爱情打败了命理与定数?
张晓晓看着冷崖应付过闹洞房的季方等人,走入他与洛宁的新房,掀开了洛宁的红头盖。
张晓晓擦了擦模糊了的眼睛,感觉到这三百六十五日里时时刻刻纠缠心扉的疼痛被一种无奈的解脱感所取代。
他已经等到了最后一刻,冷崖还是没有想起他。
你这个骗子!
自己太狂妄傲慢,以为人定胜天,坚贞的爱情能在命理定数下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但是他错了!他赌错了,冷崖已彻彻底底地将他忘记。
‘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还要骗我去相信你!?’张晓晓将奈何桥前一年苦等的痛苦绝望和亲眼见到爱人毁约别抱他人的委屈大声地哭喊出来。
他的眼泪汹涌而出,一滴一滴地落在水镜上面,溅起小小的水花,化成圈圈涟漪。
‘我等了你三百六十五日,你却没有想起我!说什么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离开你,做不到……为什么还要说出来骗我!?’张晓晓与他激烈的语气相反,他的动作缓慢而轻柔。
他慢慢地站起来,摇晃了几下,看了看身后的黑无常白无常二人,向着奈何桥走过去。
黑无常拉住他:‘还有十五分钟才到第三百六十六天……’
张晓晓挣脱他的手说:‘我已等了三百六十五天,剩下的十五分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注定的事情原来真的不会被改变……’
黑无常被他绝望而平静的面容感染,哑口无言,白无常上前搂紧他,低头吻了吻黑无常的额,‘你已经给了一次机会,还自责什么?’
黑无常喃喃道:‘我以为他们会成为第一对打破天命的情人……’
张晓晓随着其它死去的人一起,踏上了奈何桥。
桥的彼端,有能忘却爱恨的孟婆汤,有能忘记前尘往事的轮回六道。只要过去了,喝下了,自己现在失去的心便能回来了吧。
自己就能从这漫长的等待,一次一次的期待又一次一次的绝望里解脱了吧?
前面的人已经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喝起汤来。喝过的人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都犹如一张白纸,无苦无恨无乐无爱。
张晓晓按着依然阵阵抽痛,伤痕累累的心,如果喝了它,这里就不会再像撕裂般的疼痛了吧……
趁着自己还没恨上那人之前,让这份爱消失吧。
孟婆端起碗,慈祥地对着张晓晓笑:‘年轻人,你在奈何桥边已等了一年,连最后一炷香时间也不坚持下去吗?’
张晓晓回头,远远见到水镜里交杯喝合卺酒的两人,终于完全死了心,‘不等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冷崖举起合卺酒。奈何桥的彼端,张晓晓端起手中的孟婆汤,微微的涩味飘到他的鼻子里,眼睛中不觉就给熏得疼了起来。
冷崖看着洛宁嫣红羞涩的俏丽脸蛋,手却伸不过去,自己明明是爱着她的,可那种违和感却始终像根小小的刺扎在心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洛宁忽然哭了起来,冷崖心中一阵抽痛,谁曾经也曾这样,在缠绵情话后忽然毫无预警地哭泣,落泪落在他心上?
‘怎么忽然哭起来了?’冷崖怔怔地问着,可他知道自己问的不是洛宁,而是透过洛宁,问着自己脑海与心底里残存着碎片的某个人。
‘谢谢你那日救了我……’洛宁抱住冷崖喜悦地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