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红日西沉。
慕容嫣儿抬头看看天,出去溜达了一会。
隔了不一会,乌鸦乌乌先飞了回来。
紧接着,牛仲早先派出的那群猫头鹰也三三两两飞回,只除了领头的那一只。
呀呀或是咕咕。
众鸟叫成一片。
牛仲一边含笑捋须地听着,一边给它们喂食,面上的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听它们这么一说,这一次,那怪尸竟似要倾巢而出,要全力攻打这大院,只怕到时来上好些的恶尸。”
我和姜之月对望一眼,想到了之前摩天岭看到的那些丑恶怪尸和诡异尸母,不觉心中一寒,待想到慕容麟、赵铁衣他们又要和黄斑周旋,司徒南、归辛树一时却音讯全无,不免又心生忐忑,嗟叹不已。
慕容嫣儿疑惑道:“老伯,你都已经听到了?”
“我虽没有听到怪尸的声音,但却闻着了刺鼻的怪味道。”说着往外一指,一只毛羽洁白如雪的猫头鹰扑棱棱的飞落,静静地站在地上,睁着一对大眼瞧了瞧众人,忽地转首向牛仲咕咕咕地叫了十数声,隔了一会又急叫了五七声。
牛仲脸色微变,道:“我猜的没错,看起来有些不太受欢迎的怪东西正在土遁过来,它们一会势必要大肆破掉外面的八卦阵,小烈炎,你和我一同出去看看吧。”回头和牛景仁、公孙闳略略交待了几句,他们两个都屏息敛气地听着听着,牛景仁还想说点什么,牛仲却轻轻摇摇头,道:“景仁,你们快些过去,保护村子要紧。好在这些天也暗暗做下不少准备,我们这里即便有些损失,也可妥善担承。”牛景仁和公孙闳神色一凛,敛容行礼,疾疾往村子的方向奔去。
牛仲回首瞧了我们一眼,“这一仗到底有些险恶,你们几个小娃子暂时留在这里吧,一来人身有个保障,二来这小院子里也颇有三五个珍奇的物件,有你们在看着,我也省得挂念。”说着,便要和烈炎和尚一同出去。
我们几个听了,哪里肯依,都争着要请战——我是想着会一会外面的怪东西(说不定是猴哥口里的白、赤怪尸它们),一方面是心里头的好奇相当重,一方面也是仗着有烈炎和尚他们在一旁,自己的技艺又有进展,料想不会有什么大风险。
牛仲的身手如何,我一时还不知道,但看他说到柳成赫时的一种灼然目光,以及他要和柳痛快交手的由衷夙愿,显是对自己的身手也很有些信心,再看这一屋子奇奇怪怪的飞禽走兽,牛仲既然放放心心地把它们收放在这院子里,并不怎么担心别人的垂涎与觊觎,只冲这一重淡定自若来看,他的真实身手也不会差到哪去。
牛仲见我们几个闹着要去,只是叹叹气,走前和烈炎和尚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烈炎和尚回首瞧着我们几个,皱眉道:“臭小子,外面来的指不定就是柳成赫本人,我见了也是头大,你们就别跟过去凑热闹了。”大概是见我们脸上露出些失望沮丧的神情,又加了一句道:“我答应你,如果外面的对手不难解决的话,就让牛叔开个小密门,让你们也出去锻炼锻炼。”
好吧,烈炎和尚都把话说得这么圆笼了,我们沮丧是沮丧,但一时之间,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等待是最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尤其是在同伴奋力杀敌这样一种大背景下。
这会儿,牛仲和烈炎和尚已经出去了好些时候。
尽管我们都能听到外边嘭嘭嘭喧腾得一塌糊涂。但我们愣是瞧不见半点什么,连姜之月几次定身屏息地在草坪尽处探看,也看不出半点究竟,摇头道:“这院子和外边的草坪中间,似乎还隔了一层厚厚的法术墙,我能看出一些异状,但视线却无法穿出那墙体。”
这院子也是怪得很,我们明明瞧见牛仲和烈炎和尚也是往着草坪上走,牛仲只将手往前轻轻拂了三两下,一道白光闪过之后,他们的身影便一起消失了,慕容嫣儿和我在地上东瞅西瞄好一阵,满以为能找出点什么,结果是白白猫了半天腰,一无所获,天知道牛仲他在这院子内又设下什么禁制。
等的时间越长,除了姜之月,我和慕容嫣儿都有点急躁起来。
那些昼行性的禽啊兽啊都各自在自己的窝里棚底睡着了,此时被外边的巨大响动也是搅扰得不得安宁,各个在那疑疑惑惑地四处张望着,有几个索性跑了出来,这其中便有那只赤色大龟。
猴哥似乎闻听到什么,搔耳挠腮,哼哼嗤嗤的,“哈哈。”它急促地叫着。
单看字面,你可能会以为猴哥是在笑,其实不然,和“呼呼”所代表的没关系一样,这“哈哈”也有它自己的特殊含义,更准确一点地说,它是一种示警——有敌人来了。
一直散散懒懒躺着草坪一角的白狮子业已悄然跃起,它小步跑前,朝我低低吼了两声。
吼声才歇,一白一黑两个影子飞了过来,各自在我们头顶上一阵盘旋,一个是“呀呀”的叫着,一个是“咕咕”的叫着,这一白一黑正是牛仲信任有加的得力“探子”乌鸦乌乌和白猫头鹰。
虽然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
不过,它们的鸣叫声里却有一些往常少有的急促与颤声,新出现的情况是好是坏,已是不言自喻。
那边,西侧的草坪一角突地显出两个暗红色的光圈。
光圈并不麻烦。
麻烦的是从光圈里爬出的行尸。
呼,蠕蠕而动,密密麻麻,怕不下百十只。
百十只的行尸虽然麻烦,但也不太可怕。
顶可怕的是里边混着两个赤身红目的怪尸——是的,没有看错,是两个赤身红目的怪尸,此外还有五七个绿眼怪尸,在那面目狰狞地吞吐着幽绿的毒气,这些可都不是好惹的主呢。
怎么办?
亮出兵器,把它们狠狠地揍一顿!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
我并不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人。
第一个冲上去的是慕容嫣儿,她自从出了一小趟门,回来后,神色便有些怔怔仲仲,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只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冲我淡淡一笑,这一笑可叫人瞧着心酸,我认识她也有些时日了,头一回见她笑得那么牵强,那么心不在焉。
很显然,慕容嫣儿之前说的没有事是假的,不然,这一会儿,她那匕首也不会急转如风,往行尸身上刁钻凶狠招呼了,她显然是憋了一肚子闷气,不知道往哪里发泄,兴许正乐得有些面目狰狞的行尸过来闹事。
我甚至也不是第二个、第三个冲上前的人。
第二个冲上前的是白狮子。
紧随其后的是猴哥。
兴许是我的一种错觉吧,我总觉得猴哥在和白狮子在搞什么竞争比赛似的,两个都是往行偌大的尸群里猛冲,弱一点的行尸,遇到它们都是被一挥爪一抬手就给点带走的,便是强壮点高大些的也不过是强撑着只多站半会儿,便被连冲带撞的打出老远,嘎嘎几声散成一团肉泥。
按说,白狮子尚未长成,临敌经验或者不如猴哥,但实际上,它们几乎比拼了个旗鼓相当,不分胜负,往往这一个才击飞两个行尸,那一个跟着也打趴了一双,这一个撕碎了七个五个,那一个也碾压了三撮两撮——这样的竞争有意也好,无意也好,一时间起的作用却是积极向上、快慰人心的。
这不,我也跟着疾疾奔出,剑光挥洒处,躺下十几个行尸——它们并不是那尸群里的主力,我们在出击的时候,余下一些高壮的行尸都在那光是嘶声叫着,却站着不动,只把一只只死鱼眼似的眼珠圆碌碌地转着,看似在发怔,实际上,却很可能是在窥探观察,相机出手。
这会儿,那些高大的行尸都已龇牙咧嘴地蹿了出来,这些行尸虽是形体高大,但却较初初便要送人头、又或是扰乱我们视线的寻常行尸身手敏捷得多,它们身上大多穿着破旧生锈的盔甲,有的身上还悬有腰刀,生前当是有一定功夫底子的兵卒。
很显然,对手也是有了些准备才来的,全然不像是偶然撞到隐藏暗门后一股脑涌出的行尸走肉。我观察着,但并没有闲着,拧腰斜步,把好些一早准备好的紫质定身符捏藏着闪跳冲前,这样三五个回合下来,虽失手了三两次,倒也妥妥定住了八九个高大行尸。
另一边,白狮子、猴哥也终于有点合作的意识了,竟然几度联合着出手——由猴哥提了一面土盾(盾是姜之月用土法凝聚出来的),负责往来冲撞,把高大行尸撞倒,再由白狮子上前用铁爪补上一记狠抓,一来二去,它们也拿下了好几个丑恶行尸。
相对被动的是慕容嫣儿那一边,她起初占有许多先机,用的匕首又是锋锐无俦,出手之间,很有一种刁钻、凶狠的气势,便是那高大行尸群攻而出后,她的身法与速度也是优胜于它们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她越打就章法越乱,到了后边,手臂一晃,一只匕首没有刺中那高大行尸,反被对方一口咬住大半只匕首,她虽是反应灵敏,另一只匕首顷刻间便招呼在那丑恶行尸的头颅,先前那一只匕首却被那行尸牢牢咬在嘴里,一时却拔不出来。
慕容嫣儿又急又恨,只得恼怒的踹了那个行尸几脚,一边却不得自围涌而上的尸群中闪跳了出来——也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她才退到安全些的所在,兴许连气都歇匀,便又叱喝连声的往尸群飞扑了过去,她的匕首虽然少了一只,但她的攻势却较之前还要凌厉,还要恣意,半点也没有少掉一只匕首后的压力。
但绿眼僵尸混在行尸群里,突地蹿出,怪眼圆瞪,狞叫着朝慕容嫣儿扑去。
我赶忙也跟着闪出。
几乎是同时,那边姜之月急急跺脚道:“张小古,别再发呆了,慕容姐姐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你去帮人家!”
正在“隐步”瞬身中的我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看着眼前有个杏黄身影一闪,赶忙伸手往前一抓,耳边传来“呀”的一声,声音颇有些惊讶与羞赧的意思,我这时哪顾得上那么多,但一把拉拽住,倒步退出四五步。
慕容嫣儿半恼半羞的瞪了我一眼,呃,我这才发现自己有点急了,没瞧仔细便出手,结果不偏不巧地正好抓在她的胳膊上,挨碰着一侧的胸脯。当下一瞧,心里也是羞愧得很,这时又吃她一瞪,赶忙把手松开。
“你!”
“对……对不起!”
“你……你真讨厌!”说着,慕容嫣儿一拧腰,又俯身朝尸群冲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