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天字林”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分得很散。
赵思谦、大白和赵铁衣等人并没有和我们一起回金墉城,在我和姜之月跟着猴哥入地洞探险的前后,那个被擒的黑衣人不知怎地竟然挣脱了捆绑紧实的绳子,逃了出去。
众人追了一阵,无功而返。
后来,由赵铁衣领首,赵思谦和大白也跟着一起追踪而去。
邢二还是没有出来,我们在“天字林”前前后后共等了他三天半,到了第三天的上午,白胡子倪有巽来了,“天字林”那样虚虚幻幻的林子并不好窥探,倪有巽遂直接用了“元神分离术”前去找寻——隔了好一会,他的元神才回来了,倪有巽的脸上虽有倦色,但心情却很愉快,悠然道:“邢二没事呢,之前也是吓了我一下,以为突然冒出了个厉害的对头,把狂刀也拿下了。”
“啊,那邢叔叔怎么不和白胡子爷爷一起回来?”姜之月急急问道。
“咳咳,有我老人家带着,出那‘天字林’自然不算太难,只是他不肯和我一起回来。”
“为什么啊?”
“小丫头,你邢叔叔正在林子里调查一些事情,只怕有一段时日才会出来。”
“……”
“邢二还是那句话,让小乙这个小娃子多多照顾你哩。”倪有巽把一个紫色铜铃递了过来,“呶,这是他给你的,说你一看就会明白的。”
姜之月怔怔地伸手接过,取出一块小手绢把那紫色铜铃收了起来,我瞥见那紫色铜环上面还有三五个制作精巧的小铃铛,不由得暗自嘀咕,总觉得这紫色铜铃有点眼熟,仿佛在哪里看过一般,真是奇怪。
出了试炼森林不久,倪有巽带走了田大山两兄弟,说是要去办几件事情,颇有他们两兄弟出力的地方。
隔了小半天,“云波四紫”也在一个岔路口前和我们分手了。
这会儿,我们一行人,也就是烈炎和尚、赵老四、姜之月、猴哥和我坐着同一辆马车上,正慵慵懒懒地奔在回金墉城的路上。
赶车马夫便是之前送我们回试炼森林的老秦,他和赵老四赵思谦他们都很熟悉,这会儿两人正在熟熟络络、亲亲热热地聊着天。听起来,事情似乎是这样的,赵老四他们正在给一个什么人找寻玉魄——那人对他们重要得很,以至于他们在动身前便一早抱定牺牲的觉悟,把那那个人当成了重中之重,核心里的核心。
瞧见赵老四没了一只手,老秦的表情有些黯然,还未开口,赵老四却轻轻一笑,把话题一变,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烈炎和尚想了想,对我和姜之月道:“长路漫漫,大家闲着也是闲着,就由和尚我给你们说点什么解解闷吧。”
满以为,烈炎和尚会和我们说些古怪有趣的江湖逸事,又或是他自己的动人故事,结果他却和我们讲了整整一天的剑灵和魂器。
倒不是剑灵、魂器就不吸引人,只是这会儿静极思动的我,很想听点什么跌宕起伏,热血非常的事。
好在烈炎和尚讲剑灵时,先讲了我新得的那柄剑——原来它就是当初玉魄藏起的那一柄剑:青木剑。
青木剑原是一个有上千年道行的铁刀木怪,天生一身横本事,刀剑不入水火不侵,因恃强凌弱,欺压良善,几番侵扰藏身老林的周近州镇,惹出一串恶名,后被瞌睡罗汉两擒两纵,多次示警与开劝,仍是怙恶不悛,为所欲为。后更受人利诱,领着一帮同伴愣是把鬼界和人界的一处幽冥大门打开,致使鬼兵鬼卒如潮水般奔涌而出,人族虽然阻止了鬼族入侵,但死伤逾万,更损失了一百二十多个的精英和三五个宗师级人物。
这弥天惨事,终于彻底惹怒了瞌睡罗汉,铁刀木怪被施以“三昧真火”炼化——连天的战火下,尸横遍野,鬼语啾啾,铁木怪冷眼瞧见一个婴儿嗷嗷着趴在他早已死去的亡母身上吸吮乳汁,嚎哭不已。它终于领悟出自己这一辈子是如何的胡作非为、缺仁寡义,以致到头来落得个被炼形化魂的下场,白白辜负了千年道行。
铁刀木怪的真灵大悔大恸大恨,遂把自身灵力凝聚成一大段乌黑发亮的铁刀木,希望能对世人有所补益。
瞌睡罗汉有感于铁刀木怪的顿悟,并没有把它的真灵完全消灭,只把把它封印起来,告诫它好好收敛心性。
那段铁刀木在人间辗转了百十年,先后被制成好几件器物,质地最好的木心也是在这前后的时节才被打制成削铁如泥的青木剑和配对剑鞘、剑匣的,此后,铁刀木怪的真灵也跟着依附到了剑里,渐渐成了一个剑灵。
原来这就是青木剑的过去,青身树人的由来。
我到底不如姜之月有定力,她竟然把烈炎和尚讲的话一五一十听了进去,我到了后边有些困,竟挨着猴哥睡了好一阵。
醒来时,烈炎和尚已就着之前的话题又谈起魂器来。
猴哥缺了大白那个好哥们,接连几天都有些闷闷不乐的,我不时逗引下它,还试着学了它的一点手语。这会儿,猴哥忽地好像想起什么,急急比划着,似乎要告诉我一些事情。
偏偏我能看懂的手势还很少,尽管猴哥急得抓耳挠腮,哼哼乱叫,我也委实猜不出它在说些什么。
一旁,姜之月双手托腮,静静地听着烈炎和尚的绍介。我因时断时续地听着,漏听了不少内容,回过神时,听到烈炎和尚正缓缓说到:“……话是这么说,但黑色幻兽、紫色幻兽还有巨型幻兽,都是数量稀缺的幻兽,各有不同的先天禀赋和能力,它们的魂灵如果引炼得当,便有一定几率炼成强大的魂器。”
他缓了缓口吻,道:“炼魂是种极吃力且不讨好的事情,制造方法繁复得很,稍不小心便要出错,这错可不敢轻出——轻则练成的魂器功用大减,徒有其表;重则器毁魂亡,连炼魂之人也要被波及,运气更不好的,少不了就要两腿一蹬,阿弥陀佛,呜呼哀哉。”
听到这时,我忍不住笑了。
姜之月飞快地提了一个什么问题。
烈炎和尚沉思了一阵,才续口道:
“饶是风险如此之大,炼魂的人还是有一些的,毕竟魂器一成,魂灵所依附的器物(不一定是兵刃)便有了新的能耐,灵力特别优秀的魂器,更可睥睨于仙物神器……”
赵老四笑笑,回首插口道:“唔,大家总算可以好好歇歇了,一会我们就到金墉城了。”
瞧见马车就要驶入金墉城,烈炎和尚哈哈一笑,也就止住了话头。
关于魂器的余下一些事情,虽然烈炎和尚没有说出,但仔细结合我所知道的情况,大致也可以顺着烈炎和尚的口吻态度得出如下的一段话:
那一类强大到可以媲美仙物神器的魂器当真是少之又少,原因很简单:
一是拥有不凡的先天质地之器材的找寻便是困难重重;
二是特别适合该种器材的强大魂灵——即它们所对应的幻兽也大多不好对付,在茫茫的时光长河里,死于各种幻兽手下的六界生灵(如人界,又如灵界)有多少,那么死于六界生灵手下的幻兽就有多少(或者更多)——这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惨烈的生死追逐,争斗的双方都想吞噬对手,强大自己;
三是有些合适的幻兽就可能已被斩杀殆尽,这样,炼魂之人只能降而求次,用了相仿的幻兽,运气不好的,只能被迫选用了低了一个档次的幻兽,如此一来,所炼制魂器之功用自然难以卓越;
四是越是出众的魂灵,炼制之际,越是费时费神,一出错估计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事实上,心灰意冷、伤神欲绝之际,也真有以身殉魂的人……
其实说了小半天,这只是常见的几种阻碍因素,想要炼出一个卓越的魂器,谈何容易。
不然怎么会有这样一句广为流传的话,说是:有魂堪炼直须炼,莫待无魂催器老。
师父说,只此一句,道尽了天下多少炼魂人。
卓越的器与魂,犹如一对相当匹配但却时运不济,命数多舛的才子佳人,他们或许能遇到,但大多数时候,限于各种条件,他们总是遇不到,这就生出许许多多的不如意,并写下许许多多的苍白无力。
前代曾有这样一首出自无名氏之手的里巷歌谣: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它说的是情感,哀怨爱慕,徘徊低回。
其实用来形容那些卓越的器与绝妙的魂相当得宜呢。
天下虽大,又有几个才子最后是同了俏佳人,得天得地得其时呢?
中土虽辽,又有几个炼魂人最后是练得真魂器,得魂得器得其灵呢?
不过,这时节,比起魂器的那些事情,我更在意的是玉魄和青身树人的关系。
我在意和感兴趣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它们之间是怎样认识的,又有过怎样的故事?
当初,玉魄是因了什么事情要把青木剑连同剑匣一起送走?
还有玉魄之前提到的那个人,和青木剑的拥有者是否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那一个人是谁?
他怎么有那么好的运气,竟然能同时拥有青木剑和玉魄——你想想啊,只是玉魄这样一个器灵就那么厉害了,那么,和它相匹配的那一个魂器不是要强大到匪夷所思、惊悚莫名的地步?
还有,还有。
那一个人竟然能操纵青木剑,而青木剑里的剑灵青身树人又是那样的桀骜不驯、飞扬跋扈,他的身手自然也不会太简单,不然只怕控制不了青身树人。
而以赵老四对玉魄的了解来看,他应该对青木剑也有相当的了解才对。在不少事情上,赵老四显然超过了一般的魂灵买卖中间人所知,按理来说,他应该也知道玉魄和青木剑剑灵之间的一些事情。
然而,事实却是,赵老四只在我拿到青木剑的第一天时跟我简单谈了下,他似乎对这柄剑有一种奇特的好感,这个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从他望向青木剑的灼灼目光里却可以真切感受出来。
这种好感并不是像是羡慕,也远远谈不上是嫉妒,它远远比这复杂,如果非要加上一种专门的描述,它更像是一种欣赏,一种被抑制的欣赏。
说实在的,一开始,我对赵老四并没有太好的印象,以为他只是一个钻在孔方兄里的生意人。真正的改观是从他对赵思谦的亲和态度和谈论大白时的闪亮眸子开始的。等到瞧见他为了守阵,豁出了性命,吼出了血性,那时我就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觉得魂灵买卖中间人身份之外的赵老四或许是一个截然不同的赵老四。
玉魄,青身树人和青木剑。
关于这一切,我都很想听听赵老四的观点。
但他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并不肯轻易发表意见,他有时是在闭目养神,有时是和赶车的老秦瞎唠嗑——是和神秘的买主有过保密的什么约定,所以他才不能也不便和我们透露玉魄、青木剑它们的事情?
唉,这个赵老四。
怪神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