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励大感吃不消牡丹的热情,气血涌动中,差点把持不住露出丑态来,幸得此时尤万松一记“狮子吼”为他解了围。
“笔墨丹青伺候!”
只见尤万松抖动着长袖一脸兴奋的神色,顾盼左右道:“中秋佳节、半塘佳景、满室佳人、凌公子佳句,岂能不作画一幅以舒胸臆?”
众人连声叫好,巧燕则连忙出去招呼布置。
“今日得见紫凝姑娘,果然天仙人物!如姑娘不嫌弃尤某画拙,当作一幅《半塘秋月》应和凌公子佳句,赠与姑娘,以作留念。”尤万松兀自说道,炯炯眼神在紫凝和凌励之间扫来扫去,似乎颇有些感悟。
紫凝面露喜色,盈盈作福道:“尤老爷亲笔作画,此般厚意紫凝没齿难忘,能够存尤老爷大作于身边,是奴家的福气呢!”
“哈哈,尤某之画算得什么?凌公子在华亭,为陈府新媳妇儿作的肖像,那才是神乎其技、巧夺天工、逼真传神呢!姑娘得空,尽可到松涛画馆一观凌公子画技。”
尤万松没有忘记今天来暗香楼的目的,当着诸位大牌姑娘大作广告。作画相送也是因地制宜,希望能够借助暗香楼的宣传,把凌励和自己,以及松涛画馆的名气再度提升。
凌励也从牡丹的进攻下回神过来,见紫凝不住向自己张望,于是趁机找机会跟她说两句话,乃笑道:“姑娘还未与小生共饮呢?”
冒襄却插了进来,看着眉来眼去的凌励和紫凝道:“今日凌大人已作得好诗,小生和方公子就不便出乖露丑了,紫凝姑娘当尽心陪伴凌大人才是。”
方以智连忙点头,那边尤万松、高如龙、张惟易也是满口称是。
紫凝抬眼又看了凌励一眼,双颊蓦地绯红起来,款款行到凌励身边,站在他的右侧,与左侧的牡丹夹住了凌励。
哗!左拥右抱,要享齐人之福了!
凌励顿时脑袋瓜子嗡嗡作响,还好灵台中存有一丝清明,在与紫凝同饮一杯后,温言道:“不知紫凝姑娘仙乡何处?”
紫凝娇躯一抖,顿时眼色哀怨,幽幽地道:“奴家祖籍浙江东阳。”
“家中还有何人?”凌励管不了她的心情了,连忙再问。
“父母妹子。”紫凝强作镇静,展颜答道。
“姑娘本姓杜?东阳白云人?妹妹可叫莲香?”凌励又是连续三问,此时屋里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和紫凝的问答,安静下来凝神静听。
“凌公子,你,你从何得知?”紫凝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失魂落魄中忘形地抓住凌励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尤万松此时已经明白过来,那边的方以智也揣摩出个大概,二人齐声道:“莲香正在苏州。”
凌励也郑重地对惊愕而视的紫凝点了点,证实了两人的说法后,又轻声将莲香的近况说了个大概,却隐瞒了自己对莲香的情意和轻薄劣迹。
紫凝失神流泪一阵后,向凌励曲膝拜倒,呜咽着道:“求公子善待莲香,公子对奴家纵有任何要求,奴家也必依从。”说着,整个身体就倒向凌励,让他抱了个满怀。
凌励当然能够体会到紫凝的心思和感受,对她主动*的举动也不讶异。这里是暗香楼,自己的嫖客,说好听点是有文化、有地位、有风度的嫖客!而紫凝则是暂且没有shi身、卖身的妓女,说好听点,是有相貌、有才华、有自尊的妓女!嫖客和妓女之间不存在感情,只有交易。如今紫凝身无长物,只能以身体为商品,换取自己对莲香的善待。
可怜啊!人做到这一步,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凛然正色,扶起紫凝那诱人的娇躯道:“紫凝,我待莲香如亲妹,必然不会亏待于她。我也答应莲香要去倚翠院寻访你的下落,想办法为你赎身,让你脱离苦海,你……”
“哎哟哟,凌大人您真是好心人呐!”老鸨春娘正带人来布置作画的案台,恰好听到凌励的话,赶忙边出声发话边走向凌励。
“紫凝女儿,忘记为娘教过你的么?怎么在客人面前哭哭啼啼的?还不下去整装打扮一番?!”
那边尤万松是何等人,一听老鸨此话就明白其意,忙道:“且慢!春娘,老夫借问一声,紫凝姑娘赎金几何?”
老鸨春娘愣了一下,缓缓转身又是一副笑脸,娇嗲地边说边靠在尤万松身边。
“尤老爷,春娘花了八百两雪花银才买来紫凝,这十二年聘请名师教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吃穿用度也无一不精呢。女儿养了十二年,奴家这当娘的心里可疼爱得很,从来没有逼迫我紫凝女儿,要不这几年下来,紫凝可还是女儿身呢?这几年来,南京吏部尚书的三公子、魏国公、南徐伯、嘉定伯、上任苏州知府周大人……多少人想要了……”
“春娘……”尤万松用一种哄老婆似的语气道:“你和紫凝的母子情,老夫知道!且说说,你打算如何把这女儿打发出门吧?”
凌励心里很是不忿,暗想:这婆娘当真不要脸,居然还谈什么母子感情?有母亲让女儿作妓女的吗?看来要不是紫凝才貌双全,慕名者众,又坚守清白的话,早不知道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呢!
“尤老爷、凌公子。二位容奴家好生想想,这女儿,唉……奴家真舍不得呢!如此,奴家先和紫凝商量商量,两日内必给回音,可好?”
那老鸨要赚取最大化的利益,首先要把客人的情况摸清楚,因此使了个缓兵之计。
尤万松给凌励投去无奈的眼色,道:“如此,老夫听你的回话。准备好没有?老夫说过要赠画给紫凝姑娘呢!”说着,却见老鸨要拉紫凝走,忙出言制止:“春娘,老夫为紫凝作画,她岂有不在一旁之理?我知道你们母女有话要说。这样吧,今晚我六人留宿暗香楼,就要了六姬如何?”
老鸨一听乃站住了脚,满脸笑得灿烂,向众人抛了个大媚眼,捏着嗓子道:“六女儿可要陪好客人哟。巧燕、湘月,还不弹起来,唱起来?”
巧燕琵琶声响,湘月黄莺出林般的声音悠然而起,歌词正是刚才凌励所作之绝句:“半塘清涟影明月,暗香春暖笼清秋;凝思佳节欲归去,紫白绿红将魂留。”
尤万松豪情万丈,持笔凝神片刻,在琵琶歌声中尽情挥毫,下笔如风,眼看着洁白的宣纸就出现了一副《半塘秋月》图来。他将毛笔一放,接过红梅送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后,向凌励招手道:“凌公子,这“半塘秋月”诗还该你来题。”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刚刚碰巧了****运过得作诗关,现在要手下见真章的在画上题诗?那不是揭穿翰林院五经博士凌励大人的老底吗?且不说凌励在写意山水上的修养,就说那手毛笔字,哎哟哟,惨不忍睹呢!
尴尬中,凌励看到满眼秋水向自己盈盈看来的紫凝,灵机一动道:“此画既然赠与紫凝姑娘,久闻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如就请姑娘题诗如何?”
这个提议也算合理。象尤万松这样的名家赠画给青楼女子,如果让受画者题诗,那无形中提升了紫凝的地位呢。
众人都觉得凌励的提议甚好,于是在一片附和声中,凌励得脱困境。见紫凝以一手漂亮的薛涛小楷题了诗,尤万松又拿出随身携带的款印盖上,高呼“此乃尤某最为得意之作也!”
果真,这幅《半塘秋月》其后就以画性豪放、笔意阑珊、题诗绝妙、书法隽秀而出名,成为展现尤万松一生最高成就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