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府在东大陆八府之内属于那种人少地瘠的地方,除了当年出了个有王朝第一猛将之称的贺武和他手下的二十万铁骑外,没什么值得惦记的东西。但是这不起眼的地方却成了东大陆内战的导火索,并且总是出人意料地弄出一些改变大陆格局的事件。也因此,在混乱的三年中,北地也成了火焰王朝和血旗王直接对阵的主战场,双方你来我往的杀了个天昏地暗。
火焰王朝拼命想夺回北地,一是为了打破血旗王对直隶的封锁,二也是为了打通与西北军的通道,如果王朝的势力能够与西北接壤的话,以随风骨的性格也许就能一直保持中立。
而余无念对北地更是情有独钟,不仅分出了近三分之一的主力军,甚至将自己唯一的儿子送到了这里。北地虽然土地贫瘠,甚至因为粮食产量有限制约了人口的发展,但是这三州之地却出产着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战马和铁矿,而这两样都是中州最匮乏的资源。不单单是北地,余无念早就把目光投向了接天山脉,那里曾经是圣教时代最大的矿产基地。
这一次,只要拿下了朔州,北地就牢牢掌握在了血旗王朝的手里,以中州的富饶再加上北地的资源,血旗王朝完全拼得起消耗了。
众侍从不知所以然地看着血旗王朝的太子余思宁突然跳下马后,就一直静静地站在路边,只是谁也不敢发问,只好也陪着主子静静地站着。大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也毫不停留地从他们身边一拨拨地开过去,纵使有人好奇地偷看一看这边,却也仅仅是偷看一眼,连想要猜测太子在做什么的念头或许都没有,太子治军之严可不比他杀生王的名头来得小。
身披轻甲的余思宁面前是平淡的北地景色,连绵起伏的丘陵,刚刚染绿了的疏落的山林,没有花团锦簇没有巨木参天,也没有耕樵挥汗小村炊烟,只是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的景色。
或许侍从们会认为太子殿下在考虑眼下即将爆发的战事,可是在余思宁的眼中,却只看到了一朵离路边不远处正在迎风摇摆的小花,让他的心一下子就沉浸其中了。
一抹淡淡的黄色,嫩嫩的,柔柔的,余思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这朵一口气就可以吹折的小花所吸引,他只是觉得有了这朵花,面前的一切突然就不再枯燥了。也许很久以来他的眼中充斥了太多的血色,以至于他忽略了这世间还有别的色彩。
不知过了多久,北地一军团已经开拔过去,二军团的骑兵部队也抬眼可见了。那小花还在不知疲惫地摇摆着,绽放着。余思宁想到了父亲的一句话,“孩子,你的心太纤细了。”那语气透露着无奈。
一甩血红的披风,余思宁跳上战马,双腿一夹,在众人的护卫下打马向前奔去。并没有人注意到,余思宁在马上随意挥了挥手,那朵正在阳光下盛放的花儿就那么轻轻地碎了。
一个月之内拿下朔州城,这是血旗皇下的命令,此战成败也关系到整个血旗王朝今后的布局,毕竟血旗皇说要拿朔州祭旗,只要拿下朔州城,秋收之后,血旗军的各路战旗就该在直隶四周集结飘扬了。
不需要余思宁做什么动员,北地军团上下都知道这是自己露脸的时候了,王朝既然选择了从北地开刀,跟着太子就等于跟着荣华富贵上路一样。很多人都不由得暗自猜想,拿下朔州之后自己能得到什么封赏,太子对手下可一直是大方的很。将士们心中都很轻松,就连行军中都大多面露喜色,连年血战中杀出来的自信之下似乎朔州就像是脱guang的女人一样任取任求了。
火焰王朝自然也知道北地之战的意义,只是火焰王朝那些高层中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将帅之才,如果冒然派大军争夺的话,只怕又是给余思宁的大名上多染一些血色了。
不过虽然圣京无奈之下没有下达什么指令,但是当余思宁部署在西华山的北地一军团从直隶前线开拔的时候,一贯胆小的火焰王朝的二皇子居然也从西直隶城出动了大军,十几万人意图尾随血旗军伺机而动。
虽然二皇子的部队人数上并不占优势,如果大规模交战的话不会是血旗军的对手,但余思宁并不想现在就与二皇子做更多纠缠,就算吃掉这支部队,只怕耗费日久耽误了血旗皇的时限,那可就不是好玩的事情了。
余思宁在队伍行进间命令部下突然就将行军速度由每日八十里降到了四十里,沿途不时分出小股的兵马隐藏在山里。二皇子的部队尾随的有些匆忙,结果一日之后两军就有些靠得太近了。前军部队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对面血旗军将士兴奋的脸。
遭遇战就在黄昏打响了,余思宁命早就用过晚饭的全军回师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只是一个冲锋,二皇子连阵脚还没扎住的前军就崩溃了。大军一直追击到夜里,很快就迫近了二皇子的大部队。
正面的强攻并没有展开来,血旗军连绵数十里的左右伏兵尽出,虽然数量不多却让本就突然遇敌的火焰王朝的军队吓个够呛,以为要被血旗军包圆了,于是本来声势浩大的队伍乱了套,趁着深夜一窝蜂似的朝西直隶城逃了回去。
余思宁随后就地扎营休息,只派出轻骑一路追杀,追上了几支来不及逃跑的队伍后一顿大砍大杀,二皇子的队伍惊恐之下又龟缩回了西直隶城,再也不肯出来了。
元家放弃了朔州的所有地盘,所有军队和物资都集中到了朔州城,所以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的北地二大军团和西朔州魏迟的平北军残部很快就到了城下,四下安营扎寨合围了朔州城。
面对着无数飘扬的血旗,元家的守城部队严阵以待,经过几年的经营,百十年来一直没有修补过的朔州城早就修葺一新,不仅增高加厚了城墙,完善了城墙防御甚至挖出了几米宽的护城河,四个城门也早就用砖石磊死了。
余思宁与魏迟是第一次见面。几年的征战下来,也许面对了太多的亲人死亡,魏迟英俊的脸上早就没了嬉笑的样子,虽然站在那里仍是英气勃勃,但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胡须只是胡乱修剪一下,完全没了当日的翩翩公子态。
寒暄了一下,余思宁好奇地看了看魏迟手中的扇子,魏迟轻笑了一笑,手中扇子一转,“太子,这折扇确是在下的防身武器。”
余思宁点点头,魏迟这一声在下说明他并不准备加入血旗军了。他余光扫了扫跟随魏迟进帐的平北军将领,心下有些犹豫,虽然父皇没有告诉他以后怎么处理平北军余部,但是想必也不会放心将他们留在北地了。
魏迟似乎看出了余思宁的心事,又笑了笑,将折扇掖在腰间,“在下是圣门的传人,但是手下的部众却一直打着血旗军的旗号。请太子放心,此战我们是为了复仇而来,明日但请太子许我等第一个攻城,北地好汉绝不会辱没了血旗军的威名。”最后一句话端得是掷地有声,随他而来的几位将领立刻抱拳出列,高声请战。
余思宁闻言却微微摇摇头,不容置疑地说,“贺叔的家底就这么多了,再有折损的话,父皇一定会申饬于本帅的。”望着面有不豫之色的平北军将领,余思宁挤出一丝笑容,“诸位麾下多是精锐骑兵,攻城实在是浪费了。多留一分力气,日后直隶大平原上尽由各位纵横。”
帐中众将听了士气大振,眼中露出了狂热的神色,似乎眼前的不是小小的朔州城而是代表天下的圣京了。而那些本来对于未来有些忐忑的平北军将领更是面有喜色,他们已经明白从现在起真真正正就是血旗军的一员了。回营之后他们也能向部下有个交代,毕竟成为军户是每个士兵最期盼的事情,而按照血旗王朝的制度,那些这几年战死在北地的将士们,他们遗族也能分到田地,孤儿寡母的生活也就有了保证。
谈到攻城事宜时,魏迟谨慎地说,“元家的私兵可以称得上是精锐,训练有素也打过很多的硬仗,这一次攻城要是一味强攻的话只怕损失不小。”看到余思宁手下的将领有些不以为然后甚至还有嘲笑之色,魏迟想了想不再说什么。这些从刀山血海中冲杀出来的骄兵悍将确实应该有他们自己的骄傲,他们的战绩也值得尊重。
余思宁看出魏迟的犹豫,冷哼了一声,扫了一眼自己的部将,众人在他冷冷的目光中不由得面色装得凝重起来。余思宁很清楚,火焰王朝在北地的部队绝对是能战之师,要不然仅仅一个北地也不可能牵制住血旗军数十万的兵力。
“北地的敌军不堪一击吗?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余思宁目光灼灼冷冷地说,“当年晋州城下我们二十万大军损失了六万人也仅仅是击溃对手,而宣州一战,我们十五万大军又是损失了三万人,而对手不过十万有余。”他有些恼怒的目光从部下的脸上挨个看去,看得众人脊背发凉,“本帅的杀生王是怎么来的?”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是凭着你们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而是杀那些手无寸铁的降卒得来的。”
一时间大帐内鸦雀无声,余思宁的话重重地敲在众人心口,这些一直未尝败绩的北地军团的将领们,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警醒之色。如果不是血旗王筹划得当,加上一些意外的助力,只怕北地攻略不会这么简单。就算是这样,几场大战下来,一直在中州任意驰骋的北地军团也前后损失了十多万人。
要知道整个中州攻略,前后消灭了二百余万火焰王朝的军队,所有血旗军的损失加起来才不过二十万人。而余思宁手下北地军团的构成却是当年的斩胜军和铁旗军这血旗王的两大王牌部队。由此可见火焰王朝北地军的强悍不是那些私兵们所能比拟的。
“明日攻城,都收起你们的那些自负吧。”余思宁望着各有心事的众将,冷哼了一声,“骄兵必败,就算不败,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不要也罢,莫要到直隶决战的时候凑不够人手让天下人看笑话。都给本帅好好想想破城的办法。”余思宁猛地一挥手“此战之后,我北地军团才算无敌。”
“尊令!”压抑的大帐立时被斗志昂扬的吼声充满了。
魏迟暗地打量着余思宁,这个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太子确有着过人之处,至少如此年纪就能不骄不躁,也算驭下有方了。
魏迟在北地打了这么多年仗自然清楚对手的情况,如果真是不堪一击的话,自己手下的平北军也不会打得这么惨烈,甚至被逼到非得建功侯出面庇护的境地。自己曾经组织过几场偷袭战,人数占劣势的对手在损失了半数将士的情况下居然还能苦战不退,直到援军赶来让己方吃了大亏,这样的对手是值得尊重的。
当然,虽然说血旗军在北地损失了不少,却是生生打垮了火焰王朝百万大军,这百万人可不是贵族的那种斗志极差的私兵,大多数可是真正的军队,甚至还有百战余生的十万禁军。就连元家的那些私兵怎么看都是王朝从各地城市守军中精选出来送给他家的。
杀生王?这余思宁的表现还真值得期待,魏迟的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玩味的笑容,似乎当年那个洒脱的人物又回来了。
正好余思宁的眼光扫到他这里,看到魏迟若有所思的样子,朝他点点头,“魏兄素有平北军智囊之称,还请多费心筹划一二,本帅自当从命。”
帐中众人闻言不由得一惊,望向魏迟的眼神也起了变化,余思宁一句话就坐实了魏迟军师的身份。只怕这魏迟如果原意呆在太子身边的话,将来必将贵不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