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武本待在自家招呼众人,可是莫烟却赶了过来,称城主有命,请几位移驾城主别院,毕竟几位贵客随从侍卫众多,贺小武的府邸容不下那么多人。
贺小武看着身后跟着的数十条画舫,不由得看了七皇子一眼,仅仅七皇子的近卫就占了十七条画舫,而一条画舫则至少能载五十人。七皇子被看得嫩脸一红,忙笑道,“今日晚间刚至圣城,众侍从贪图热闹就一起跟来了。人确实多了一些,不过想必圣城诸位不会介意的。”
莫难离忘了丈夫一眼忙微微一颔首,“无妨,无妨,父亲的别院很大的。”
“灭神,想什么呢。”莫烟走到呆呆地望着湖面的鱼虫身边,鱼虫认真地发呆的样子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一下子安静得不像是他了。
“我在想为什么活着呢。”鱼虫微微撅着嘴望着流淌的月光洒在莫烟的身上,随着笑容流露出的雍容气质让他的神色更茫然了,“刚才大个子说,如果我有了身份地位的话,就能娶和你一样的女人了。可是只是为了娶你需要那些吗。”
莫烟不由得脸一红,眼角一瞥旁边那些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却明显在暗笑的人物。心里骂了余二黑乱嚼舌根一句外更是有些气苦,难道娶我很容易吗。
“我倒不是说娶你。”鱼虫也觉得说错了话,忙跟着订正一句。这一句让苦苦憋着的人扑哧扑哧地都笑了出来。这几天下来,接触的女人多了,那两只老虎给鱼虫留下的心理阴影渐渐淡了。
几个人笑了之后马上识趣地走了很远,莫烟轻轻笑了笑掩饰了心中的尴尬,“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的。”顿了一下,语气中流露着若有若无的无奈,“如果有一天我能为自己活着的话,或许我就知道了。”
“为自己吗?”鱼虫嘀咕了一句,“不是为了更多的人吗?”他觉得一个侯爷说出话自然是有道理的。而他也觉得确实有道理,只是他并不觉得杀来杀去的就是为了更多人活着。他渐渐地很讨厌血腥,因为那样有时会让他控制不了自己情绪。
莫烟看了一眼鱼虫,微微一笑,“如果那样做能让你觉得愉快当然更好。”
“更多的人吗?我不认识更多的人。”鱼虫囔囔了一句。偷偷看了莫烟那近在咫尺的俏脸一眼,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心里嘀咕了一声,“那么,我可以为了你活着吗?”却似又有一个声音在心里问道,“谁在为我活着呢?”一时竟又痴了。
黑夜中高耸的圣塔在月光下看上去却分外的阴冷压抑,离得越远望得越高越觉得那种压迫感直直撞入心扉,那是种让人觉得渺小无力的感觉,那让忍不住想呻吟的感觉。
鱼虫呆呆地望着圣塔,慢慢地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好不容易压制住了让自己呐喊的冲动。
贺小武不知何时过来的,也在看着那圣塔,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威压天下的庄严。无上的气势总是让人很不爽的。”
鱼虫傻傻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我想喊却不敢。”
“我也不敢。”贺小武淡淡地说。
两人于是同时转过身去将圣塔抛在脑后。
“在下有话想要问尊驾,所以冒昧相邀还请见谅。”贺小武的语气仍是冷冷的味道,只是眼神却热切起来。
鱼虫忙摆摆手,“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过我只能告诉你,和你感觉很像的那个人一定活着。”
“多谢!”贺小武深深鞠了一躬。
“那人是你……”鱼虫好奇地问。
“是我弟弟。”贺小武叹了口气。当他的弟弟们在绝境中搏杀的时候,自己却幸福地生活着。这幸福还真是痛苦。
“我要是知道他的下落一定马上告诉你。”鱼虫似乎从贺小武蹙在一起的眉头中看出了他的感受,“要不我回去问问我师父。”
贺小武却摇摇头,神色木然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烦请尊驾转告他,……”
“是什么话?”看到贺小武沉吟的样子,鱼虫忙问了一句。
“就告诉他,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贺小武重重地说完,似乎长舒了一口气,破天荒地冲鱼虫笑了笑,“听闻尊驾酒量了得,今夜还要领教了。”
鱼虫脸一红,忙胡乱地摆摆手。
“请诸位下船。”莫烟的声音传了过来,鱼虫回头望去,远处的圣塔只剩下淡淡的影子,在夜幕中模糊地变得扭曲了,看得鱼虫心中的压抑感更盛了,那感觉就像是一下子失去了什么似的。
圣城城主的别院也建在一个小岛上,其实整个城主府就是设在圣湖之中的。别院仍然是金碧辉煌,看得卢惊一个劲地摇头,东海那么一大摊子,各种各样的费用着实让他头疼的很。如果不是涵养比较好,他甚至想在纯金打造的别院大门上敲下一块来。
当年圣教最欢迎的就是黄金和处女,所以这天下黄金的大半都被圣教用来打造宅邸装饰门面,千年下来,那数量……难以想象。当年圣教败亡之时,许多圣教圣师的宅院基本上都被扒得一干二净,精致的亭台楼阁毁于一旦。没办法,因为那些宅院中很多房屋的柱子居然都是纯金打造的。
据说正因为攻下了圣教的圣坛,所以火焰王朝的开朝皇帝才有了足够的资本收拢收买各路义军,最后从血旗王遗脉手中抢到了天下。
酒是圣城秘制的好酒,菜更是异常精美。虽然越喝越多,可是鱼虫却一点不觉得痛快。
冷漠的贺小武,木呐的隋斯文,若有所思的卢惊,心不在焉的七皇子,每个人都难得说句话,只是个人顾个人地和杯中的酒水较劲。
莫烟终于将众人的随从安排好了,和莫难离一起走了进来。结果本来刚才还偶尔有人说句话,现在却连个屁声都听不到了。
莫难离坐到贺小武身后,一杯杯地给他倒酒,贺小武偶尔看她一眼,那复杂的眼神却仿佛总是能刺伤莫难离的心似的。
“灭神,这次真的不参加牡丹之宴吗。”莫烟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
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鱼虫低下头,“不了,我还是回山里去。”
莫烟轻笑一下,“灭神,你也二十了吧,该娶妻了,莫非觉得这次的女子配不上你不曾。”
鱼虫的脸更红了,“我……我……我是觉得配不上人家。”
坐在鱼虫身边的七皇子呵呵一笑,“灭神山传人,还有这世间配不上的女子吗。”
鱼虫“咦”了一声,惊讶地问,“七皇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问惹得众人都笑起来,就连贺小武嘴角都有了笑意。
七皇子故作神秘地招招手,让鱼虫附耳过来,“其实……”
鱼虫伸着脖子皱着眉头等得这个心急,七皇子却其实不下去了,哈哈一笑,“鱼兄弟,其实这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心里话了,如果你不是灭神山的传人,只怕你连这个城主府都进不来,更别说坐在自己身旁了。
鱼虫讪讪地收回脖子,气哼哼地说,“圣城还真是没有墙。”
莫烟听了这没头没脑的埋怨话自然不会高兴,凤眼一挑瞪了鱼虫一眼,“灭神,无墙自然无风。”
鱼虫一见莫烟瞪过来,吐了吐舌头,下意识地点点头,“不懂你说什么!”
卢惊在一边嘿嘿一笑,“莫姑娘的意思是说,无非庸人自扰。”
“我庸人自扰?”鱼虫眨眨眼睛挠挠脑袋,怎么说的不像是一回事了。又看了看已经恢复了笑容的莫烟,明明是她告诉自己不要透露身份的。莫烟又瞪了他一眼,似乎早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
七皇子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这小子怕是被这圣城的小媳妇迷住了,这小媳妇的心思倒是也费思量,莫非是圣城的手段?暗暗冷笑一声,心下不免对圣城有些看轻了。
“不过,鱼兄弟,”隋斯文终于插了一句,“灭神山的事情还是不要随便透露的好,不然挑战的人只怕让你烦不胜烦的。”
“灭神山上真没什么宝藏。”鱼虫撇撇嘴说道,“而且灭神山也没那么大的势力,山上就我和三位师父的。”
七皇子笑了,很随意地给鱼虫倒了一杯酒,看得几人有些吃惊,毕竟七皇子以他的身份是从来不做这样的事情。
“鱼兄弟,你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力量是什么吗。”七皇子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鱼虫摇摇头。
“就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力量那才最可怕,灭神山就是这种力量之一。”七皇子淡淡地说,“传说中的力量,就因为看不到与之对抗的结果,才让人恐惧。”说着不由得看了卢惊一眼。
鱼虫瞪大了眼睛,却还是没弄明白七皇子的意思,因为他想不出灭神山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地方。
余无念手下的也是这种力量,在他没发动之前,仅靠这隐藏势力的存在感就让王朝紧张得要命,可是一旦发动了,虽然兵锋甚盛,可是几年征战下来,王朝这边也慢慢安下心来。毕竟血旗王的势力再厉害也不过如此了,也就是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如果不是王朝有意无意地保存直隶的实力,只怕余无念在中州那边不会那么游刃有余。
卢惊突然插了一句,“十几年前,我去过灭神山。”
众人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起来。
“只不过我被人踢了一脚之后就被撵下来了。”卢惊嘿嘿一笑,“那时候我才知道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正是那次的挫折之后,卢惊功力大进,不然也不能将已经位列超级高手行列的余思宛差一点劈成两半。
“卢大哥你也去寻宝吗?”鱼虫乐呵呵地问,他对寻宝这个话题实在感兴趣。
卢惊苦笑着摇摇头,“我当时是追一个人。”
“追到了吗?”鱼虫想,这卢惊和那个余二黑一样,不愧是一个地方来的。
“追上的时候,那人已经死了。身上居然一个伤口都没有。旁边也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卢惊叹了口气,“虽然是白天,我还是吓出一身冷汗。”
“卢兄追的是谁?”七皇子问道。
“神鬼不留。”卢惊淡淡地说,眼中却有了自信之色。
众人听了这个名字都皱了皱眉头。神鬼不留算是东海数一数二的高手了,而且在东海屡屡兴兵作乱,专门攻打那些小贵族的领地。其人心狠手辣,所到之处鸡犬不留。为了让手下也变得和他一样凶残,凡是入伙的都要先吃掉一碗人肉羹。王朝数度派军围剿,可是他却每每凭借高绝的身手逃脱,仍能东山再起。想不到这样一个难缠的人物却死在了灭神山。
“连伤口都没有?”
“嗯,而且内腑经脉都完整无损。”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鱼虫毫不在乎。莫烟看看他却没问出口,毕竟这可能是灭神山的独家功法。
“是三师父了,他最爱踢人了。”鱼虫看了看卢惊,呵呵笑着,“我从小到大就没少被他踢。”鱼虫不自觉地动了动屁股又摸摸脑袋,“那人的脑子被震坏了,所以瞬间死亡的。”
他倒没觉得厉害到哪去,这功夫他也学过,每当他烦躁之时,发内力大喊的话总会震死许多无辜的小动物的,而他丹田的内力似乎只有疯狂大喊的时候才管点用。
“哦……”众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只是都心下凛然,这样的杀人手法太多匪夷所思了,如果用于暗杀,那么连线索都找不到。
“灭神兄弟,你回去帮我问问你三师父,他那时为啥没杀我呢,如果他现在还是不想杀的话,那我一定等门拜访,只不过我再去的话他能不能送我一坛子要命酒呢。”卢惊的话让众人立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鱼虫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三师父是最小气的……”没等说完忙捂住嘴,因为他知道三师父这一路应该是一直跟着他的,谁知道这老头会不会现在就在哪儿偷窥呢。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这些年来,每次到了生命攸关的紧要关头,虽然三师父从不露面,但是鱼虫知道,出来救他的一定是那个对他教训得最狠的三师父,而每次有什么麻烦事,他一定去找三师父,在他的记忆里,不管什么要求,三师父从来没有拒绝过他,当然包括那两只老虎。
大堂里又沉默了下去,过了一阵子,贺小武突然拎起一坛子酒,“诸位,多年不见,今日我们喝个痛快。”四个人小时候都曾经在京城里住过,所以或多或少都有着交情,长大后却是天各一方,而现在甚至还处于生死相搏的敌对状态。不能不说,乱世之中,明天的命运没有谁可以掌握。
卢惊二话没说抓起一个酒坛子就灌了下去,七皇子笑了笑也一口气喝干了,隋斯文真是好肚量,拿起来的最慢喝的却最快。
鱼虫刚要喝却在莫烟的示意下停下了抓向酒坛子的手。“灭神,我陪你出去逛逛吧。”莫烟告了声罪带着鱼虫走了出去。
他们饮酒的小院建在了岛中的小岛上,湖中湖的外面有隐隐绰绰的人影在巡视,应该是哪位带来的随从在例行值夜吧。
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感觉像是使把劲就能拥入怀里似的。两人围着小岛不声不响慢慢地走着,感受着夜的静谧和无声的温柔。慢慢地两人不知不觉地停下来,看着扑面的皓月,享受着夏夜的丝丝清凉。
很久了,没有这样安静地赏月,这月儿上是否真的有那寂寞的嫦娥。莫烟静静地想着,有了吴刚的嫦娥是否还是那么寂寞吗。目光默默流转之间,闯进来的是那双纯净如水的眼和那朴实的笑。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真的很好,这样的夜,寂寞有了温度。
莫烟被风儿撩起的发丝偶尔扑到鱼虫脸上,轻轻的痒痒的,让鱼虫慢慢闭上眼睛享受这如有若无的触动。
静下心来的鱼虫突然闻到了一种曾让他莫名牵挂的味道,那淡淡的香气正是那日酒醉后留在他的记忆中的那种陌生的却说不出滋味的味道,那似乎在他脸颊滑过的一直残留的香气。
他呆呆地看着身旁凝笑不语的莫烟,已经有了些酒意的莫烟慵懒地撩拨着被风吹乱的秀发,纤细的指尖像是在鱼虫心中划过一样,淡淡的留着痕迹。月光笼罩着的娉娉身姿就像是不小心落入凡尘的仙子,挑动了心中那股隐藏了千古的征服的yu望,不要让她就这么随风而去。
莫烟凝脂般的俏脸在月色下更加娇艳欲滴,长长的睫毛,多情的眸,小巧的鼻子,温润的唇,鱼虫的心随着自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剧烈地跳动起来,莫烟似乎感受了他不寻常的心跳,扭头柔柔地望着他,玉手在微红的脸颊滑过,娇媚地笑了。
那一抹扰乱静夜的风情,撩拨着浓浓的*,似乎让他希望永远就停留在这一刻,就这样随着永恒融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听着自己的心跳,感觉着,迷失着……
他突然想大喊一声,“我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