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十年之后,鱼虫再一次酩酊大醉了,他一直算是一个听话自律的孩子,这算是他十年来难得的放纵,弹指已十年,这一次他醉在了红尘中。
醒来时,鱼虫发现自己正躺在宽敞的马车中,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只是一晃一晃的感觉让他更觉得晕乎乎的。
马车里有淡淡的香气,他深吸了一口,是很陌生的味道。
依稀地,仿佛昨夜他闻到了那熟悉的香气,那是陆采身上的味道,不过似乎后来又换成了另一种的味道,两种香气胶着着,让喝得神志不清的他觉得很十分舒坦。
鱼虫抓抓自己的头发,清醒了些,使劲去回味那一种味道,他想应该是莫烟的,却也不能肯定,只是丝毫想不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是梦境吗。
懒懒地掀起车窗帘子,鱼虫发现竟然已经快黄昏了,窗外的景色,已经不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而是阡陌纵横的田园。马车也不是在草原上奔驰,车下已经有了宽阔的官道。
正往远处看着,鱼虫突然看到一个大脑袋一张毛乎乎的大脸迎向自己,“大个子,这是到哪儿了。”鱼虫一拧身,居然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落在了余二黑身边的空骑上。
“圣城就快到了。”鱼虫顺声一看,给他驾车的居然是卢惊。
“灭神兄弟,我是服了你了。”卢惊笑道,昨夜,鱼虫一个人居然喝掉了三十多坛子酒,那一坛子酒就是二十斤。不过酒后的鱼虫表现不是很好,居然身子一背,当众就往空酒坛子中小解。
“兄弟,你可真尿性。”余二黑竖起了大拇指,“居然尿满了五个酒坛子。”说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卢惊也微微笑着,对有些脸红的鱼虫说,“灭神兄弟,你看大家都很能喝酒,其实都是一边喝一边用丹田内力化解体内的水份的,所以也不会半途去小解了。而且也会运功化解酒力的。所以我说佩服你,你居然用体力就喝掉了那么多酒。”
鱼虫恍然大悟,不过摇摇头,“我不会用内力的。”
卢惊惊讶地看着他,“没有修炼过吗?”
“学是学了,不过我能用的只是在肌肉中流动的力量。你说的经脉丹田中的内力我运用不了。”鱼虫无所谓地回答道。
卢惊暗吃了一惊,不用内力就将余二黑击飞,而受了余二黑全力一击却只吐了几口血,虽然他感觉出鱼虫散发出的内力不强,却想不到鱼虫没有什么内力,他原以为只是鱼虫功力较浅,因为有许多内功心法入门都是相当难,进展也相当缓慢的。真是这样的话,那鱼虫肉体的强悍实在是难以匹敌了。假以时日,当鱼虫能够自由运用经脉丹田内的力量的话,那么……想到这,卢惊笑了笑。
“那就是圣城吗?”看到卢惊点点头,鱼虫惊喜地喊道“好大的塔,远远的,刚才我还以为是座尖尖的大山呢。我就说嘛,哪儿有那么尖尖的山的。”
“那是圣塔,一共一百零八层,据说高三千米。”卢惊笑笑解释说。
“可以上去吗?”鱼虫好奇起来。
“不是圣门之人,可以上到七层。”负责引路的一个黑鹰侍从团的骑士说。
“擅入者,杀无赦!”鱼虫突然怪怪地喊了一声,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这两日可听得多了,灭神山也好,圣塔也好,估计还有别的禁地吧,为什么每次什么什么的,都要加个杀无赦呢。杀都杀了,怎么赦呢。”
众人一怔,也觉得他说得有趣。
“就因为有实力杀却不想杀,才这么说的吧。”卢惊淡淡地说。
黑鹰骑士也微微点点头,“世间所谓规矩,本来就是强者根据自己的想法和需要制定的。想要反抗,那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了。”
鱼虫打马凑过去,骑士也不在乎,任由他盯着自己看。看了一阵子,鱼虫嘀咕了一句,“我看你面熟。”
骑士冷冷地望着他,“尊驾不是第一次下山的吗。再说了,莫非尊驾能看透在下的盔罩吗?”
鱼虫摇摇头想了想,“我还是觉得你面熟,嗯,是眼熟吧。似乎似曾相识。在哪儿呢?”
骑士突然身形一震,急切地问,“尊驾可曾看到过与我体态相近的人吗。”
鱼虫点点头,又摇摇头,“就是感觉挺象的。”
骑士的握着缰绳的手有些颤抖了,“他可好?”
鱼虫歪歪脑袋,“应该还活着吧。”
骑士冲鱼虫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卢惊却皱皱眉头,他脑海中突然显现出一个名字来,只是那人和眼前骑士的身份实在差距太大。只是那身形却是越看越像,不由得说了一声,“小……”
骑士似乎知道卢惊心里在想什么,回头朝卢惊笑了笑,“以卢将军的智慧,想必猜出来在下的身份了吧。是我,很久不见了。”
卢惊脸色微变点点头。
“我不怪你。”骑士轻声道,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
“多谢。”卢惊勉强地笑了笑。
骑士扶了扶腰间的短刀,“如有机会,战场上见吧。”望着前方奔来的数百骑,“圣城马上就到了,在下的任务也完成了,失陪了。”然后打马迎了过去。
卢惊叹了口气,他心中实在不愿与此人为敌。
“是谁啊。”鱼虫看着骑士的背影好奇地问。
“贺小武。”卢惊长叹了一声。平北将军贺武的长子贺小武。
“是他!”卢惊的属下都吃了一惊。
“你见过和他体态相似的人吗。”卢惊问道。
“是的。感觉很像。”鱼虫点点头,他对自己的直觉一直很有信心。
卢惊笑了一下,心底稍安,看来贺小龙并没死。当年是自己的爷爷派人算计了平北将军贺武,让这王朝第一猛将含恨而死,此事让卢惊一直有愧在心。
虽然他曾经派出自己最得力的几十个手下,却仍然没能在北地保住贺小虎,毕竟千军万马的战斗中,个人的能力实在有限。
贺小虎死得很壮烈,他用年轻的生命捍卫了贺家的荣誉。
做为贺武的小儿子,贺小虎得到了父兄的特别照顾,并没有像两个哥哥一样从小就受到严格而残酷的训练,所以在个人能力上和两个哥哥相差很远。
当年余无念让贺小虎主控北地攻略时,一下子就将和余思宛齐名的余家七虎中的两虎安排在了贺小虎的左右辅助。因为北地元家的势力虽然不足为惧,但是皇太子手下大军却多是王朝的精兵。
虽然得到特别的照顾,贺小虎却没有躲在别人的身后,反而每战必定身在最前线,不止一次地杀入敌阵,让贺家的大旗在北地继续飘扬。正是贺小虎和魏迟的表现,使得余无念放下心来将两虎召回了王府筹备中州会战。
可惜,贺小虎还是太年轻了,急于亲手报仇的他没有听从余无念让他留守晋州的命令,而是杀到了朔州前线配合魏迟围歼元家。结果趁着血旗王属下重新部署、晋州一时无人掌控大局的机会,晋州代城守魏凡突然在晋州反叛,反将贺小虎的部队逼入了绝路。
做为北地一军最高统帅的贺小虎本不该死,但是他却选择了死亡。他没有随同大部队撤退,而是躲开众将率领自己的亲卫加入了断后的部队。他出阵之时派人给血旗王传了简单的一句话,“而今唯一死,方赎小侄之过。”
显然,贺小虎将北地兵败的责任都扛在了自己肩上。晋州失陷,贺家上下四百余口死战之后皆自尽于自宅的熊熊烈火之中,不论妇孺奴婢都不曾折了贺家的名头。
面对着蜂拥而至的王朝大军,贺小虎让侍从高举贺家的战旗,带领最后的千余虎豹骑杀入了千军万马之中,就如同一股湍流撞在了岩石之上绽放出最后的水花。厮杀了一番后,贺小虎等悉数战死在阵中。跟随他断后的二万余人苦战三日仅仅数十人生还。正是他们的死战,使得损失惨重的王朝军队无法再对魏迟率领的残军进行追击,保全了平北军最后的那点力量。
卢惊望着贺小武那人群中缺显得孤单的背影,心中长叹一声。贺家的男儿不愧是天下武人的典范,只是那种坚持真的与这个时代有些格格不入了。
转眼数百红披风的骑兵停在了卢惊等人面前,齐齐喊道,“圣城赤骑团恭迎血旗王麾下卢将军。”
紧接着又有数百骑奔来,就连战马都是清一色的红色。骑士同样在马上施礼道,“圣城赤骑团恭迎灭神山鱼先生。”这赤骑团与金龙团等不同,一直是圣城城主的侍从团。而曾经天下闻名的白衣团本是不难城圣教的守卫侍从团,但在圣城与王朝缔合之后就取消了番号,成了圣塔的守卫力量,不再有任何的名头。
卢惊哈哈一乐,看着有点发呆的鱼虫说,“灭神兄弟,看来你的威风不再我之下了。”
鱼虫无奈地看着卢惊和余二黑一行先走了。只好跟着眼前剩下的那些一个都不认识的人哭丧着脸进城了。
“城呢,城在哪儿呢。还在前面吗。”看着两旁整齐的街道、院落和远远站着坐着看热闹的人群,鱼虫不禁有些着急地问道。
“圣城无城。这已经是城中了。”一个骑士回答说。
鱼虫本以为可以看看城是什么样的,不免有些扫兴。不过看到一路上那些服色各异悠闲的百姓,他又来了兴致,乐呵呵地挥手和他能看到的每个人打招呼,结果惹来四周无数的笑声,身旁的一直面无表情的骑士们眼中也有了笑意。
好大的院子,好大的门,好多的房子,好多的……一进给鱼虫安排好的院落,他就兴奋地四处溜达起来。院落之中别有洞天,小桥流水、假山回廊、奇花异草,设计精致至极。
“灭神,怎么样,习惯吗。”娇媚的声音传来,是莫烟到了,鱼虫这才停下了乱窜的身形。莫烟身后是十数个安排给鱼虫使唤的使女、仆从。
“嗯、嗯”鱼虫只是一个劲地点头,这大宅子实在是与自己山间的住所不同,一比之下,他那个小竹楼就是宅院的一个不大的厕所。
“你先沐浴更衣,休息一下,一会有个欢迎你和卢将军的晚宴。”莫烟轻笑一下摆摆手,带来的仆人们马上各自忙活去了。“这些人都是服侍你的,有什么事情吩咐他们好了。”莫烟望着鱼虫身上七扭八歪满是污渍的衣服娇笑着,“你这身衣服也该换下去了。”
“是姐姐给我缝制的,不用换了。”鱼虫倒是没觉得一身酒渍的衣服有什么不好,噙噙鼻子去闻闻是否还有那残留的香气。
“呵呵,你这话采儿听到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洗干净之后还可以再穿的。”莫烟微微撇撇嘴。
“请先生沐浴更衣。”几个使女走过来躬身说。
“为什么叫我先生?”鱼虫诧异地问莫烟。
“圣城这里对没有爵位和职位的人统称先生的。”
“哦,先生我知道了。”鱼虫点点头。
进了浴室,鱼虫大叫一声,“好漂亮!”整个浴室不知道是由什么石材铺砌建造的,隐隐地透着青青的光,光可照人,墙壁上镶嵌着各种光闪闪亮晶晶的东西。
看到大大的能装进去十来个人的纯白色大浴池,摸了摸池中的热水,鱼虫又高兴地叫了一声,他不再在澡盆里泡着之后还一直没洗过热水澡呢。
刚刚迅速地去了身上的长衫,鱼虫突然发现几个使女居然还在,都有些呆呆地望着他疤痕纵横的身体。
“你们看热闹吗?”鱼虫挠挠脑袋,放下了搭在裤子上的手。
莫烟在窗外闻言呵呵地笑起来,“灭神,不用害羞,她们是服侍你的沐浴的。”
“你不是也教过我说男女之防的吗,你快让她们出去。”鱼虫真的害羞起来。
“灭神,她们只是服侍你的,可不是象你想的那样的。”莫烟娇笑起来。
“我想什么了?”鱼虫歪着脑袋追问道。
莫烟一下子语塞了,哼了一声一扭身子就走了。
几个女子忍着笑看着鱼虫,走上近前。
“你们出去不?”鱼虫瞪起了眼睛抓紧了裤腰。
“让他自己洗吧,呵呵。”远远的莫烟腻到了极点的声音又传过来。
看着雕刻着花纹的门严严地关上了,鱼虫这才猛喘了口气,刷地脱下裤子蹦进了池中。“嗯,嗯,好舒服……”“好舒服!”他快乐地在池中扑腾起来。
洗得干干净净的,鱼虫刚要穿衣,却发现衣服早被侍女们拿走了。他苦恼地叫了一声,几个一直在门外等候的侍女又走进了浴室,吓得鱼虫忙猫在了水里,半响露出脑袋,“你……你们……谁让你们进来的!”他的声音尖锐起来。
几个侍女扑哧一笑,“请先生更衣。”
鱼虫的手摇得像是蒲扇,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们赶紧出去,我自己会穿!”
几个侍女没再纠缠,放下新的衣衫笑着退了出去。
“这衣衫真不错,穿在身上就像没穿一样。”鱼虫摸摸身上滑不沾手的新衣服满意地点点头,却又不禁朝自己身上望了一眼,似乎确认一下真的穿上了衣服。
看到换好衣服的鱼虫出来,几个侍女不由得眼前一亮,看不出这一洗干净还真是个帅气的男人。
进了富丽堂皇的内室,鱼虫忙不迭地又把侍女们撵了出去。狠狠地把自己扔到了大大软软的床上,“真舒服……”他尽量伸着四肢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打了个滚又高高地蹦起来,摔得大床咯吱咯吱地直叫。
蹦了一会,鱼虫又四脚朝天地躺了下去,寻思起来,要不要弄几个这样的大床回山去,可比他那个石板床舒服多了,也该让师父们享受一下。想着想着,身体越来越放松,迷迷糊糊地进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院落里多出的一阵陌生的脚步声惊醒了鱼虫,他睁开眼睛,盯着头顶发出柔和光芒的一圈珠子,院子里本来有七男六女,这几个后进来的人是谁呢。他的身体有了一些反应,摆了一个最容易跃起的姿势,却又突然自己笑起来,在圣城了,还能有谁。
很快的,有几个人悄声走到了寝房门外,恭恭敬敬地说道,“圣城接引使恭请鱼先生前去城主府赴宴。”
鱼虫闻言蹦下床,又在软软的床上踩了一脚,还是真软乎。这身感觉像是什么没穿的衣服实在是不舒服,于是鱼虫又换上已经洗净烘干的长衫走了出去。
一个人当前躬身说道,“鱼先生,请更衣。”
鱼虫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从余二黑手里赢的经过陆采改裁的衣服,“我已经换好了,走吧。”
来人愣了一下,也不再多说什么,一躬身在前面引路了。
今晚会吃什么呢?大盘子?小盘子?已经一天没吃东西的鱼虫嘀咕着,肚子跟着叫了起来。弄得圣城的那几位小心翼翼地接引使实在是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