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可以进来吗。”还没等里面人答话,年轻公子已经一挑帘跨步进到了黑衣女子的雅间里,然后不客气地一屁股就坐在了女子对面的椅子上,“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又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用眼神玩味这这个唐突的男子。面前是一张甚至比女人还要俊俏的脸,明亮的双眸,薄薄的嘴唇,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鼻子并不坚挺却是曲线柔和。虽然破门而入的架势甚为粗鲁,不过举手投足之间却是一份雍容气度。
“姑娘在等人吗?”扫了一眼桌上仍旧摆放整齐的几副碗筷,年轻公子微笑着问道。
“是在等个不请自来的人。”女子并没有着恼,明媚的眼睛里慢慢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心中暗自揣测,这一路奔波,男子身上的衣衫却似乎纤尘未染,衣料好是一方面,只怕自身的功力也不弱。
年轻公子得美人一笑,眼神不由得有些发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公子的眼睛很毒。”女子轻摆皓腕,腕上的铃铛发出清冷的声音,随手挥了一下丝帕打乱了年轻公子在她身上游走的目光,语气中却没有责怪的意思,“不过公子的眼神很清澈。”女子坐直了身体,紧身衣束缚下的曼妙身材完全呈现出来。
听到清冷的声音,年轻公子才发现女子腕上系的那小小的铃铛,赞了一句,“这铃铛可是脂玉所制吗,皓腕如雪不过如此了。”
女子轻一笑,她的声音柔柔的参合着一丝媚和一丝清淡,“请问公子有事吗。”
“情不自禁而已。”公子微微一笑,目光越发贪婪起来,手指也在桌上微微动了几下。
“江湖女子,多是这番打扮,公子莫非不知?”女子似乎被目光灼了一下,不自觉地挺了挺腰。看着眼前突然颤动了几下的女子丰盈的胸部,年轻公子歪歪头慢慢的收回了目光。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略有些发涩地说,“其实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不情的话那就不必说了。”女子把玩着手中的丝巾微笑着果断地拒绝了。
“小姐这样未免不近人情了吧。”公子脸皮一红却也没放弃,“在下想……”
“公子想什么呢。”女子轻轻地笑着,指尖在茶杯上轻轻划了一圈。
公子暗咳了一声,脸色微红,“在下想……想跟小姐借点银钱。”急急地说完,有自咳嗽了一声。
女子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年轻公子不由得怔了怔,皱了皱眉头然后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柔媚的笑声和清冷的铃声充满了整个雅间,好一阵子才停下来,那灵动的娇躯看得年轻公子喉咙一动。
“公子需要多少呢。你看我身上可不像是放得下许多的吧。”然后故意扭了扭腰肢,大大方方地显示了一下她那凸凹有致的身材。
年轻公子毫不客气欣赏了一番也笑了,“一顿饭钱而已。虽说在下有秀色可餐足矣,可是几个随从却都是大肚汉。”
“呵呵,莫非刚才大喊出门没有揣银钱的人就是公子的手下了。公子想必出身一定不凡了。或许这次出来的急了?”看着女子满眼的笑意,年轻公子也笑了笑“想不到小姐倒是个有心人。在下这次确实出来急了。”
“哦,为的什么事情呢。”女子轻抬玉腕拄在桌上,纤细嫩白的手搭在了尖尖的下巴上做出了倾听状。
“自然为的是看一眼牡丹的真容。”公子的目光在女子放在一边的披风上扫过。
“富贵城的规矩,公子知道吗。”女子的目光忽地尖锐起来却也不露锋芒。
“规矩是给守规矩的人定的。”公子满不在乎地说,眼睛依旧在女子身上流连。
“好,若公子肯明媒正娶的话,别说看一眼了……”女子轻笑着自然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无限的媚态入眼。
“……”年轻公子呆了一呆,望着眼中笑意更盛的女子,“……在下现在是来借银钱的。”
“呵呵”
“哈哈”
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突然,两个人都收起了笑声,眼中都有了警觉之色。片刻之后,酒楼里乱了起来,似乎闯进了许多人。
年轻公子深深地看了一眼黑衣女子,赞许地点点头。这般年纪能有如此敏感的听觉,已是绝顶高手的境界了。女子也微微一笑,轻声赞道,“公子的实力倒也不俗。”
这时楼下洪亮的声音响起来。
“在下封剑城高君宇,敢问是血旗王麾下哪位英雄到了!如不嫌弃,请到后院相见!”声音浑厚有力,却又不失温和。
高君宇,封剑城城主,弃剑之后改练一米长大斧,战场上用来厮杀的凶器在他手里却舞动得轻巧如剑,早已自成一家。
年轻公子询问地看了一眼女子,女子微微摇头,又询问地看了看年轻公子,他也笑着摇头。两个人都默默地微笑起来。
“不好!”公子心下一凛,他想到了文盲二。看来封剑城在这近水镇布满了眼线了。
他愧然地看了一眼黑衣女子,“应该是找我的,我的随从里有个姓余的曾经和封剑城有点过节。在下先去应付一下。”
谁知刚一出门,年轻公子就被文盲二一把拽回了自己的雅间。
“高君宇怎么找过来的。”年轻公子并有怪罪属下的鲁莽而是急急地问。
“不是找我们的。我们看热闹好了。”文盲二平静地说,“我易容之后没有人还能认得出来。”公子闻言脸上一红。“少主人收获如何啊。”文盲二忙岔开话题。
“有点麻烦,”公子摇摇头,一脸遗憾地说,“银钱还没借到就被高君宇打搅了。”
“公子去……借钱?”三个听热闹的人一下子就呆若木鸡了。
“她还要嫁给我。”公子笑了笑,吧嗒吧嗒嘴,“也未尝不可。”
“什么!”三个人好不容易合上的嘴巴又大大地张开了,怎么听上去像是劫财又劫色的主儿呢。
“你什么时候发觉酒楼下面来了很多人的?”公子转向文盲二。“大概距离三十米左右的时候。”“那牡丹不比你差。至少听觉上。”公子兴奋地说。
文盲二毫无表情地点点头,“牡丹城有密功,似乎是专门锤炼六识的。那女子身手不错,却算不上绝顶人物,毕竟牡丹城的功夫是……不是下在武力上。”
年轻公子闻言会心一笑,那女子确实是个尤物,虽然不曾一睹芳颜,只是那轻描淡写间自然散发的媚态就足够让人心神摇曳的了。
正说着,雅间的帘子突然就被掀开了。一个一脸络腮胡子的锦衣大汉举步就迈了进来。
“在下余思宛,打扰了。”来人上来就自报家门,结果雅间中人一下子就怔住了,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平静。大汉看着神色瞬时转为平淡的几人赞许地点点头。然后冲着文盲二说到,“阁下刚才出去时真是好身手,宛若翩鸿也不过如此吧。”
“阁下更是好身手,走到门前才能被我等发觉。”文盲二不咸不淡地回道,语气中没有露出敌意。
“在下不是正主,并不想和高君宇着面,所以想在几位这里避一下。”余思宛也不客气,拉开空着的椅子自己就坐了下来。
“七皇子。”他冲年轻公子点点头,并不拘礼。
“余将军。”年轻公子也点点头,毫无怪罪之意,“将军什么时候从南洋前线回来的。”
“在下已经不是将军,王朝已经将余家所有的人都列为叛逆了。”余思宛表情平静地说,又冲年轻公子拱拱手,“恭喜七皇子,平南军已经攻克曼城,南洋完全臣服了。”
七皇子面上一喜,不过眼中却没流露出什么欢喜的神色,“武功侯这次真是立下了不世之功了。”
余思宛叹了口气,“平南军这次也是惨胜,前后整整二十万人留在了南洋。”
从武功侯攻入南洋算起,不过才过了半年时间,就有二十万身经百战的老兵死在了战场上,这在王朝这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可见南洋战况的激烈。如果不是对手的装备太差,只怕平南军就算打光也未必拿得下南洋。
余思宛做为平南军的主力军团飞羽骑的都统并没有怎么参加攻坚战,因为他手下的都是骑兵,在南洋大多是负责运送辎重和清剿地方的反乱。从军这么久,在南洋是他第一次对杀人产生了厌倦。
“听说父皇有意将平南军的将领们分封到南洋去……”七皇子眼中露出向往的神色,“据说南洋可是个宝地,奇珍异果漫山遍野的。”
余思宛嘿嘿一笑,“南洋现在就剩下死人了,明年那里的土地会更肥沃吧。”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动了一下,三万飞羽骑,只怕杀掉的南洋人有百倍之多了。那一次因为几百个平南军的士兵被袭击,他们奉令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屠过去,方圆千里再无一点人烟。杀人者是麻木的,被杀者也是麻木的,在他们眼中只剩下喷洒的血光和冲天的火光。
余思宛虽然没有亲自参加屠杀,但是他也不认为自己是干净的,他不认为那些襁褓中婴儿和那些豆蔻年华的少女之死和他没有丝毫关系。做为军人,他服从命令,也对敌人充满仇恨,做为一个高级将领,他知道那些暴民的危险性,知道爱护自己的部下。但是一个人的时候,他回归到人的时候,他甚至不愿意再触摸刀枪。南洋是异国,南洋人却不全是异族,至少他们也算是人。
他有些庆幸血旗王在王朝将要颁布封赏令的时候举事了,不然他不知道如何面对那沾满了数百万无辜百姓鲜血的荣誉和封赏。自己这次大概会封一个伯爵了,余思宛不由得心中笑骂一声,“余家得了天下的话,老子就是王爷。”
“余将军,你来的不巧。”文盲二突然插了一句,“好像是的。”余思宛摇摇头,忽然眨着眼睛朝文盲二笑了笑,“天刀不老,音容犹在。”文盲二也笑了笑,冲他点点头,意思是他猜对了。余思宛轻声说的那句话是当年江湖对文盲二的评价,意思是说,天刀余无致一刀下去,被杀的人感觉不到痛苦,死的时候表情甚至都不会变。这话足以说明他的刀到底有多快。
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有很多人朝这里赶来了。
“七皇子、致叔,不要暴露身份。”余思宛匆匆地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然后轻轻抹去了。不过又一皱眉头,望了一眼文盲二,两人都从足音听出来,来的这些人中基本都是普通的百姓。
“你身上带了银钱吗。”文盲二突然问。看着皱着眉头莫名其妙的余思宛,几个人都笑了,文盲二小声说,“恐怕是以为我们来吃霸王餐的,来的这些估计是要撵我们走的”
余思宛闻言无可奈何地笑了,随手掏出钱袋扔出雅间帘外。
门帘一挑,挤进来一个圆球一样笑容可掬的男子,“对不起,各位客官,刚才是店里的伙计不懂事,冲撞了各位,请各位多多担待。”然后双手又将钱袋恭恭敬敬地放在了余思宛的面前,“小人已经备下了本店最好的酒席,马上就上来,算是小人的一点敬意。后院的客房也已经安排好了,各位随时可以过去休息。”一口气说完,胖子就要躬身退下去。
“好一招缠丝手,敢问店家大名。”余思宛不客气地收起钱袋。
“乡下把式,让您见笑了。”胖掌柜满脸堆笑着。
“血旗王的手下有人来了吗。”余思宛紧盯着掌柜的。
“是的,来的是泰州卢惊。”掌柜也不隐瞒,“今天天气不好,各位最好不要随便出去。”掌柜的一拱手,满脸堆笑地退出了门外。
一会功夫,好酒好菜流水般地就端了上来。
“七皇子,请!”余思宛毫不客气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余将军,请。”七皇子也不做作同样满饮一杯。
酒杯刚放下,余思宛突然想起了什么,“七皇子,你刚才去见的那个女子呢。这么丰盛的筵席没有女子作陪总觉得缺点什么。”几个刚举起杯子的人就听傻了,敢让那王朝钦点的富贵牡丹陪酒,真是出人意料的壮举,这血旗王一家还真是造反的性格。
“余将军,富贵城的规矩你不知道吗。”七皇子淡淡地说。富贵城中的女子多是要嫁入豪门的,所以城中弟子一律不得在宴饮中抛头露面。如有陌生人胆敢纠缠,将视为向天下豪门挑衅。
“她带武器了吗。”余思宛却毫不理会七皇子的言下之意急急地问。
七皇子想想,摇摇头,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
“遗憾啊!”余思宛叹了口气,“带武器的话,直接抓起来就行了。”
众人听了又傻了,这个余思宛看上去就是粗豪的样子,想不到脑袋里也竟是这些暴力想法。到底人家是军中赫赫有名的大将,这份敢抢天下女人的勇气就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余将军,我们这里现在似乎没有朝廷身份的人在啊。”疤三忍不住提醒了一下余思宛。
王朝的江湖门派甚多,最有名的是二十四城和十三名门,都有数百甚至上千年的历史了。追溯到圣教统治时期,许多圣师侍从团的成员都是各门派的顶尖高手,各门派也一直为当权者所借重。血旗王当年举事反抗圣教统治之时,手下就汇聚了无数的江湖人士,也正是凭借这些人的保护才在弱势之时屡屡脱出圣教围杀。
王朝开朝之后,许多江湖人物都在王朝的军队中任职或者加入贵族豪强的门下,因此,各大江湖门派的势力已经无异于一般的贵族豪强。与圣教时期不同,为了防止江湖人以武犯禁,王朝一直以来对江湖的管制相当严厉,禁止出游的江湖人物配戴武器,违令者轻则充军为奴兵,重则牵连整个门派。
但是由于血旗王之反,天下大乱,江湖门派已经借各地兵荒马乱四处讨伐征战之机出山,甚至亲自动手抢地盘了。而江湖人的血性终于有了出头露面的机会,携带武器大摇大摆现身的江湖中人已经是寻常见。而王朝对此也是有心无力去约束了。
“她的披风上绣着九朵牡丹。你是不是掂量一下。”为了打消余思宛心中那些煞风景的念头,文盲二只好冷言冷语地告诉了他。
“什么?九朵牡丹?”余思宛听完也大吃一惊。富贵城可以说是一个专门为上位者培养美女的地方,门中弟子大多是王朝贵族豪强的千金,而众多门下最后也都顺理成章地嫁入了贵族豪强家。所以富贵城的势力几乎是遍布天下各大势力之中。门中人披风上牡丹的朵数象征着她在门中而不是她的家族在王朝的身份。
“踢到宝了!”余思宛大叫一声,“陆小意也不过九朵,那已经是人间绝色了!”世人其实并不知道的是,富贵城中女子披风上牡丹朵数的多少也同样是象征着个人容貌的品级。
“这女子九朵牡丹,天啊,看她一眼,别的女人还有勇气活下去吗!”余思宛又灌了一杯酒怪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