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的心顿时如拧紧了发条的钟表,世上竟有这种怪事,这也似乎印证了自己先前的种种猜测。那么说那晚自己真的撞上鬼了!他居然还听鬼絮絮叨叨发了半天牢骚!此刻回想当时的情景,依旧感到毛骨悚然,可无论怎么去回想,他却始终记不清那个瘦男人的具体模样。换句话说,那晚对方留给他的印象完全是模糊不清的,就像隔着浓厚的雨幕所看到的景象,亦真亦幻,唯独那只黑猫真切可感,鬼魅异常。
这种饭局通常会坐得很辛苦,差一刻十点才迟迟散宴。赵之没有马上回家,上了出租车后临时改变主意,或许是趁着酒兴,就想让司机把他拉到老棉纺厂家属院看看。司机像是没听明白似的,一个劲回头很奇怪地张望他。往前开了一段路,对方终于忍不住问他,这么晚去那边做什么,又说那里拆得乱七八糟的像个战场。言外之意像是,深更半夜去那里脑子不会有问题吧。赵之不置可否,反问司机知不知道闹鬼的事。司机稍稍迟疑了片刻,先是很奇怪地笑了两声,像是刻意给自己壮壮胆,然后又神经质地摇了摇头。嗨,大伙不都那么瞎传,可我不信,谁见过鬼长啥样。赵之本来想说自己见过,可话到嘴边又改口问工地接连死人的事师傅怎么看。司机说工人操作不当,出事也是常有的,八成是有人趁机装神弄鬼。他觉得有些道理,说不准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便搞些鬼把戏来吓唬人。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见到的瘦子极有可能就是作祟者。司机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不过为拆那些破楼,闹得动静可不小,听说什么安置费补偿款都没有谈拢就开始拆了,住户自发组织起来上工地挡工,后来还打着黑字白布条幅到街上去静坐抗议……唉,还不是瞎闹腾,现如今真不知去哪儿说理去。
似有什么忌讳,出租车几乎不敢靠近那幢破筒子楼,隔着老远就停下来,司机还顺手打开车里的小灯。赵之让稍等自己一会儿,司机有些不情不愿的。可此刻这里一片死寂,整条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司机大概不想空跑一趟白白浪费汽油。这两年****的汽油跟其他物价一样总在不停地疯涨,93号眼看奔七块半了,所以他只得勉强答应。
因为前面来过两趟,赵之再去筒子楼便显得轻车熟路。毕竟这里死过几个建筑工人,想想都瘆得慌。他心里虽说打鼓打个不停,可刚才喝进肚子的白酒倒让他添了几分果敢,酒壮狲人胆。还没走到楼里,出租车的喇叭就在身后叫了几声,催他加快速度,他没在意,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同时,抬头打量眼前黑黢黢的破楼,没有声响,没有想象中的暗淡烛光,甚至连那些野猫也沉睡不醒。他一步步趟过灰尘和垃圾进入黑洞洞的走廊,用打火机的微弱光亮挨个去照那些尘封已久的房门,感觉像是进入某个黑白电影中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