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方超尘老人。他是中国青年崇拜的英雄。当时他虽然已经72岁高龄,却领导着一支很大的游击队。他在清朝曾得过功名,辛亥革命时曾在皖北指挥过一支起义的军队。日本侵华前,他早已退休了。凤阳和定远的人民无人不知道他,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他一声号召,人们便纷纷集合在他的旗帜下。他对他们说:“我们会使用武器,我们熟悉这里的山川河流。为什么我们在自己的家乡当亡国奴呢?”当4000多人参加他的队伍后,方先生领导他们对重要的铁路枢纽蚌埠发动了一次反攻。
这支游击队还在其他地方多次同日军交火,重创敌人,有一次它自己也遭受重大损失。在汉口沦陷以前,方先生的家属住在该城的一个难民营里。政府打算特别照顾一下他们,但这位老将军甚至连给军属的一点微薄的补助都不要。他的战士吃的和装备都很差,受伤以后得不到治疗。他看到,必须让政府给游击队的抵抗活动提供更多的经费,便特地向武汉提出要求。当政府给他的家属补助时,他说:“我希望你们把这些钱用来给我们的游击队员提供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和打仗补给品。”
这就是凤阳和定远的游击队的白发斑斑的老领导人、安徽伟大的老人的精神。
江苏
当时,江苏这个沿海省份包括上海和南京,向北一直延伸到徐州。除了许多铁路沿线的城市外,全省仍然掌握在中国人的手里。苏北的整个地区为陇海路的东段所横贯,直到海边的海州。这一地区自徐州失守后,由6万正规军防守。苏南是顾祝同将军领导的第三战区司令部所在地。在这一带活动的许多游击队,包括新四军,对沦陷的首都和中国最大港口城市构成经常的威胁。
韩德勤将军是保卫徐州的主力向西撤退后留下来的师长之一,现在担任江苏省主席。省府设在阜宁。李明扬将军是徐州群众动员委员会的组织者,他也留下来与人民群众一起在正规军离开后坚持斗争。
苏北一小股正规军的活动不亚于苏南的新四军,他们不断骚扰日军。1939年2月和3月期间,日军占领了海州,在这个地区横扫了一阵子,宣布自己获得胜利,便把主力转移到别处。中国军队立即打回来,收复了失去的一切地盘。4月14日,日本人宣布说,苏北的游击队得到八路军的增援。八路军的部队活动于山东,这是千真万确的。至于它是否进入江苏,还是个疑问。不过,日本同盟社的消息倒是证明了一件事。当日本人发现一支军队善于运用人民战争的游击战术时,便把它称之为八路军。江苏的游击队显然是符合这个条件的。
上海地区
新四军控制着长江以南的从南京到常州一带地区。常州以东到上海一带是戴笠将军的“忠勇救国军”控制的。这支部队在上海郊区和黄浦江对岸的浦东一带进行游击活动。它是由青红帮组成的。青红帮是中国两个最大的秘密帮会,以前在上海市政界颇为有名。战争爆发后,青红帮坚决抗日。虽然他们没有组织群众性的武装力量,但他们的飞枪队摧毁了许多警惕性不高的日本据点。他们的人还单独地进入上海市,暗杀伪政府官员、间谍和汉奸。在这方面,他们是非常高明的,自己的人很少被抓住。尽管如此,他们也牺牲了百把人。在这个敌人占领的城市中,汉奸受到惩罚的速度比中央政府拥有绝对控制权的地区还要快。
在上海西郊和浦东,激烈的游击战经常不断。为了对付游击队,日军出动数千人的兵力,还有飞机、坦克、大炮的支持,但上海市民惟一看到的,是卡车源源不断地把日军伤兵运进市内。每次战役后,日军都声称彻底消灭了狡猾的敌人。但几周以后,又必须发动新的“扫荡”,如此周而复始。
在抗战的过程中,爱国武装力量和汉奸的部队发生过小规模的“内战”,浦东就是这样一些发生“内战”的地方之一。浦东的一支汉奸武装力量的司令在一段时间内也曾经被称之为“中国的佛朗哥”,如同河南的李复和一样,然而这只不过是日本人的愿望而已,并非已成为事实。
想当浦东头目的徐洪发过去曾经是一个土匪。战争爆发的时候,他由于武装抢劫被判处12年徒刑。大赦获释后,他参加了上海附近的一支游击队,后来当了一支由以前的歹徒恶棍组成的部队的头目。当他拥有1000人时,他便同日本人狼狈为奸,以一个独立的军阀自居,谋求权位和财富。当他获得伪“自卫团”总团长的名义后,便向这一地区的所有游击队发出最后通牒,要求他们服从他的指挥。
当他的最后通牒被拒绝后,他便领着日军去打游击队的司令部,为日本轰炸机指示轰炸目标。在日军机械化的支援下,他发动了围剿他以前的同伴的战役。结果是彻底失败了。这个“佛朗哥”的伪军各自逃生,他本人受了重伤。浦东的大部分仍然掌握在中国人的手里,正规的行政机关照常办公,游击队挡住了敌人的进攻。
华南
广州沦陷以后,游击队就立即在华南活动起来。在日军登陆以前,民团就拥有30万人和许多枪支,从他们的队伍中发展游击队是不困难的。各行各业的爱国志士,从老军阀李福麟的部下到新四军的密使,都致力于发展华南的抗日游击活动。
东江地区很快就收复了。入侵的日军曾从大亚湾登陆,通过这里向广州进攻。日军同新建立的游击队多次交火以后认为,保持这条通向大海的交通线太困难了。所以他们撤到广州。在那里,他们可以通过西江直接得到增援和补给品。从那时以后,他们满足于在海军的支援下沿着江岸向西谨慎地稳步扩展。强大的中国正规军和游击队使他们甚至不可能巩固对广九铁路全线的控制。广东的游击队之所以没有发展到北方和长江下游一带抗日根据地那样大的规模,是因为日军并不打算占领全省。他们集中在以广州为中心的工事较强的小范围内。他们的舰队控制了水路,没有必要再依靠陆上交通线,因为后者容易遭到游击队的袭击。因此,对广东的反攻必须由正规军和空军进行,他们在袭击敌人的舰只和水上运输方面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胜利。
常德
在说到华南的时候,有必要单独提一下常德。
1943年12月12日,湖南省重镇常德被中国军队从日军手里夺了回来。一位美国驻华记者随军入城并写了一篇报道。他说,常德是一座曾经有16万居民的城市,又是中国洞庭湖西岸的棉花和稻米生产中心。可是当他走进劫后常德的时候,很久很久没有找到一家邮局,市内仅存的两座有屋顶的建筑,是西班牙风格的教堂。然而,常德城原来的建筑并不脆弱。用砖砌筑而成的高约9英尺的坚固城墙,将全城围着。被日军攻陷后,不仅一般房子的屋顶被炸飞了天,就连昔日的城墙也只有颓垣废瓦了。面对日本人的进攻,中国军队坚守了16天,失守后仅仅让日本人占领了五天,就又经三天的苦战,重新收复了常德。
他说,从他进城后看到的惨状可以断言,常德之战是中国战事中最激烈的一次。他曾去过上海、台儿庄,那里被日军蹂躏的状况均无法与常德相比。他从身经百战的老兵和没有撤退的老百姓那里听到,甚至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地点都有一个故事。南城门面对着宽广流急的沅水,在那里曾有一个星期的激战。在战事结束前,连伙夫、担架兵也利用从敌人手中夺来的步枪参与了战斗,砖头、石块、竹竿等也都被中国军队用作武器,以阻止敌人渡河登陆。100名中国士兵坚守着绕城而建的五座古钟型碉堡。东门被敌人以长距离的75毫米大炮轰开。守军的炮兵在打完了炮弹以后,就变成了步兵,向敌人又发起了三次冲锋,团副壮烈牺牲。参与全城防御的只有57师的5000人马,面对的是6万敌人的兵力,但他们反而使敌人蒙受了90%的伤亡。守城的中国士兵久经训练,使极为有限的弹药发挥了最大的效果,他们向敌人开炮的原则是:“没有目标不放,不看准敌人不放,不能确保击中目标不放。”
这位美国记者感慨道,即或中国战场形势有所变化,也改变不了中国老百姓的斗志。至12月12日,中国军队又恢复了常德的安全。同日,一小股日军企图再次入侵。原住在城内的老百姓也恰在此时返城。他们在敌人占领前疏散到沅水的南岸,就在敌人的附近等待着敌人的失败。从他们口中他得知,日军在许多村庄里强奸妇女,强令壮丁运送给养,老弱妇孺均被杀害。有一个妇人,丈夫被掳,父亲和叔叔被杀害,敌人来了后又抢去了她所有的食物,砸毁了家里所有零星什物。敌人抢到的粮食无法运走,就堆起来烧掉。他知道,这些居民多半没有受过教育,决无宣传的观念和取悦外国人的心理。中国力量的伟大源泉,就是这些老百姓的不怕苦的忍耐精神,一旦加以组织,这些无抵抗的力量就会变成有力量的行动。
日本兵的残酷杀掠不光是对着中国人的,在常德的西班牙籍的天主教教士也难以幸免。日本兵殴打了59岁的老牧师王德纯,同时抢走了他的粮食、金匙、教服和金十字架。他们还想奸淫道姑玛提利慈百、托佛朗可。当日军企图伤害那些在教堂避难的妇女和儿童时,牧师和道姑同加阻拦,因而挨打。西班牙籍的王德纯后来在5000人的大会上说:“日本人的暴行确非人类的行为,我亲见他们杀人、奸淫。我自己也遭到抢劫、殴打和侮辱。我希望西班牙尽可能于短期内参加盟军作战。”
这位美国记者又写道,常德之战不仅是值得纪念的,也是可赞誉的。美国空军参加了这次战事。中美空军的联合行动,致使敌人难以得逞。在整个战役中,美国空军曾给予日军以不断的阻击和轰炸,同时为中国部队运送给养。当日军占领这座城市之后,盟国的空军又使敌人无法补充兵员和给养,让占领者没有得到一刻安宁。由此看出,经过六年的苦战之后,中国的潜力尚未耗尽,只要有适当的支持,中国军队仍足以完成任何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