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齐赵已成兄弟之邦,你我二人年纪也相差不大,我们就以兄弟相称如何?”田文与苏秦离开了王宫,一路微笑。不知为何,他第一眼看见苏秦,便有亲切之感,说不出的打心里喜欢。
“一切就依田兄,忆然自当从命。”苏秦笑了笑,随他走向薛公府邸,“如今齐、燕、赵三国已定下盟约,互不侵犯,共同抗击秦国。可韩、魏、楚时而与秦修好,时而又与秦交战,边境的百姓苦不堪言,我想等齐国之事完结之后,便动身去韩国,也让韩国加入合纵之盟。田兄,你看如何?”
“莫非忆然想联合六国一起抗秦?”田文的眼中划过一丝赞赏,更有一些讶异。
苏秦微微点头,和田文走进了府邸大门。
“哈哈……忆然为天下苍生着想,实在让为兄敬佩不已。若六国当真联盟,当今世上,贤弟可是第一人啊!来、来、来,为兄有一事与你相商。”田文把苏秦拉至大厅之内的主席上坐下,自己坐在苏秦旁边,亲自为苏秦斟了一杯酒。
“田兄何须如此?究竟有何事?”苏秦被他强行拉下,又如此礼待,甚为不解。
“忆然年纪轻轻,便能担此重任,又有如此远志,呃……不知可有娶妻之念?”
“啊?”苏秦一愣,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又听田文笑道:“愚兄不才,舍下有一小妹,虽不是温柔娴熟,却也乖巧可人,若是你我结为亲家,呵呵……想必贤弟也懂为兄的意思,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我不同意!”一个玲珑般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二人寻声而看,一个身着绫罗的少女站在门前,白皙的脸庞微微发红,似有一丝怒气,她暗自呼了口气,走进厅中。“六哥,敏儿不同意!”
这身着绫罗,直言拒婚的少女,正是田敏。
她面对田文那惊怒的表情,似有些惧怕,眼光忙移向旁边,那俊朗的男子反而默默地看着自己,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
忽然,她的眼中泛出一丝惊异之色,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位男子,似乎发现了什么端疑……
“敏儿!”田文又气又惊,却碍于苏秦颜面,只得严肃地道:“怎能如此无礼,还不退下!”
“六哥,我不嫁!”田敏站在原地,又转头看着田文,眼中渐渐有些波动,声音却是异常坚定。
田文见状,朝苏秦苦笑一声,忙起身走向田敏,低声劝道:“六哥为你物色夫婿多年,难道你还不信六哥吗?快回房去。”
“你忘了,你答应过娘什么?”田敏依然不走,却低声地问了一句。
田文一怔,只听她继续道:“娘劳苦一生,死后才得以安息。她只不过是想让我找个如意郎君,不要像她一般……一般抱憾终生,难道……难道你为了一己私欲,连娘的遗愿,也不顾了吗?”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眼光又转向苏秦。他仍然沉默,只是多了一些思索的表情。
田文有些动容,也有些歉意,可他还是悄声劝道:“苏秦人品俱佳,又是当今名士,六哥可是为你好——”
“哼,那你为何不叫我来,就私下为我拟定亲事?”田敏冷笑了一声,随即又道:“你只不过把我当作你的……你的政治工具而已,是不是?”
田文惊异万分,何曾想到这平日乖巧的妹妹会说出这番话来,又下意识地望了望苏秦,见他嘴角带着礼貌的笑容,却依旧漠不开口。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打破僵局,“敏儿,是否有人和你说过什么?你才会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来?”他大声问道。
“是我教她的。”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却顿时让他二人哑然无语。
沈芸曦手执玉笛,粉红的衣裙随着主人一步步踏进了大厅。她瞧了田文与苏秦一眼,却走到田敏身前拍手笑道:“没错,就这样!我支持你!”
“芸曦姐。”田敏看着沈芸曦前来,忙走过去站在她的身后,不服气地看了看田文,接着又望向苏秦,似乎想在他的脸上寻找些什么。
谁也没有发现,沈芸曦进门的那一刹那,苏秦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我说田文,哦,是田相国,你妹妹不想嫁人,你还想逼她?”虽说是战国四君子,可沈芸曦却对这位“孟尝君”没什么好感,当下便直呼其名,可碍于苏秦的关系,硬是生生的把那“相国”二字加了上去。
田文何等聪明,怎会听不出沈芸曦话中的傲慢无礼,他与沈芸曦虽只有宴会之上的一面之缘,却也知道她的“身份”。
他看了一眼苏秦,对沈芸曦道:“苏姑娘教舍妹说那番话,意欲何为?”
苏秦此时才起身,微笑道:“舍妹不懂礼数,田兄莫要见怪。今日之事就暂且搁下如何?”
田文见苏秦终于开口,暗自松一口气,嘴角扯了一下,露出勉强的笑容。“本是一番好事,不料竟会至此,为兄真是过意不去。”
“呵,那还真不好意思啊,打扰了你们的‘好事’!”沈芸曦拉着田敏的手,声音中有几分讥诮:“那你们慢慢商量吧,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嫁给他!田敏,我们走!”
苏秦微微颔首,“田姑娘走好。”而田文也正希望她们尽快离开,竟轻声应了一声。
沈芸曦朝苏秦一眨眼,拉着呆呆的田敏离开了大厅。
田敏时不时回头看着苏秦,眉目间露出一丝失望。
“芸曦姐。我六哥,他当真不会再提此事?”
“经我们这么一闹,他又怎么好意思再提?”沈芸曦见田敏还有些担心,于是安慰道:“放心吧,只要苏秦不答应,不就没事吗?”
“万一……”田敏不说话了,只见两个少年说说笑笑地从一旁走来。
“参见十小姐,”鲁仲连走上前来,微微低头,“沈姑娘,别来无恙。”
“田姑娘,在下韩真,这厢有礼了!”韩真朝田敏笑了笑,看向沈芸曦,“听说你在找我们,有何事?”
“没事啦!”沈芸曦伸手就把两人推开,没好气地道:“刚才不在,这时候来干嘛,不知道打扰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吗?”
“说什么?”韩真与鲁仲连莫明其妙,同时看了一眼正在发笑的田敏。
见三人呆呆的摸样,沈芸曦忍住不笑,“小鲁,找了你们一早上,你们去哪了?”
“我们……”鲁仲连支支吾吾。
“说了又有什么关系?”韩真搭着沈芸曦的肩,笑道:“反正我和她也是在那儿认识的!”
“嗯?”沈芸曦一双明眸忽张,愣愣地看着韩真,“一大早就去洗澡?喂,临淄的澡堂是不是比武安的大多了?有没有女用的?”全然不理会一旁小鲁有多么地惊讶。
秦惠文王十年,秦将公子华桑率大军攻打魏国蒲阳。
城下,战车上竖立着“秦”字的旌旗迎风飘扬,旗后一列列车马井然有序。
“降,还是不降……?”站在战车上的青年将军大声朝城楼上大喊。这青年将军,正是此次攻打魏国的主帅公子华桑。
天地间忽然寂静,只余“降”字震震回响。
城楼之上一片骚动,守城将领神色凝重,秦军将城团团围住,却只围不攻,眼见兵士们在此苦守七日,现粮草已绝,援军又迟迟未到,他的脸显得愈沉了。
即便如此,我等也决不会就此归降!他转过身,对守城士兵大声道:“蒲阳乃是我国重镇,关西之口。今秦兵来犯,大王已经派兵救援,援军将至,我们怎能就此归降,让蒲阳落入秦国人手里?!让你们的妻儿为奴为婢?!我们还有机会,只要我们坚持下去,援军一定会到!我们不能降!”
“不错!我等愿追随将军,誓死不降!”
“不降!不降!不降!!”本已低迷的士兵们瞬时士气大振,之后传出了阵阵呼声。
如此看来,他们是决计是不会降了……一身劲装的张仪仰望城楼上举戈待命的敌军,策马朝主营而去。
当晚,秦军大帐。
“这城池坚固,易守难攻,若他们作困兽之斗,虽说城可破,但我军也会损失惨重。”嬴华桑轻叹,摇了摇头,“否则,我怎会下令围城?”
“攻城确是下策,不过在下有一担忧,若三日之后再不攻下蒲阳,只怕敌军援军也会到此,到时我军腹背受敌,形势只怕会就此逆转。”张仪用笔头点了点桌上的羊皮地图。
“那依你之见?”
“破城有三。”张仪正色回答,“其一,攻城。此乃下策,自不可取。其二,离间,此一计若败,唯有强攻蒲阳,如若再败,我军即会遭受重创,甚至……全军覆没。”说到此处,他嘴角绽开一丝笑,“其三,便是撤军……”
仿似豁然开朗,公子华桑语气笃定:“好!就这个!”
次日深夜,一阵鼓声忽然震天鸣响。蒲阳城南一片火光。光照处更是人影绰绰,似有万马千军。
三个时辰后,“魏”字旌旗已掉落城下,一个诺大的“秦”字屹立在了城角上空。
“报……!”一名士兵跑向前来,不断汇报军情:“张先生,守城敌军已照例全部斩杀!”
“佯作援兵相助,佯装撤退下让他们主动打开城门追击。呵呵……此一战,张先生可是立了头功啊!”在他身旁的,是一名锦衣公子,身着深蓝华服,腰间的秦国图腾文佩彰显了他在秦国的地位。
“如何敢当,公子华桑英猛过人,于万军之中斩下敌将首级,张仪对此望尘莫及。”他展颜一笑,“此后,还要依托公子鹞了。”
“大王之令,为人臣子自当遵从。”公子鹞谦和地笑笑,“不过张先生,恕本公子冒昧,你当真可让魏国加入连横,臣服于秦?”
“当真。”他浅浅一笑,远望静谧的夜空,明明暗暗的光影中,闪过一抹落寞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