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居仁,江西余干人,字叔心,号敬斋。师从崇仁理学家吴澄,学成后回到家乡,不想考试为官,只想教书育人,于是在余干的梅溪山中先后创办了南岩、礼吾、碧峰等书院。他会同张元桢、罗伦、娄谅等人在弋阳圭峰、余干应天寺等地讲学,开启明代书院会讲活动的先河。他还应进士姚文灏之请,主持广信府贵溪相源书院。因此,独对亭胡居仁在江西教育界影响极大。
(一)
胡居仁于成化三年(1467)和十六年(1480)先后两次主持白鹿洞书院。
明成化元年(1465)春,江西提学佥事李龄督学至南康府(治今星子),次日即率僚属瞻仰白鹿洞书院。白鹿洞书院于明正统三年(1438)由南康知府翟溥福重建,距李龄到书院已经17年了。由于时间过久,原来修建的房舍又已梁栋腐朽,部分建筑已经倒塌。看到此种情况,他们遂有再修复之意。此时南康知府何浚到任,对白鹿洞书院的教学也非常感兴趣,就与南康知府推官沈瑛、星子知县周让、义民广廷华等招来工匠,筹买材料,又命主簿曹升、耆民廖笙和高鉴、教读唐维祯帮办维修事宜。明成化元年(1465)八月朔日动工,成化二年(1466)二月竣工,重修了房舍,又增建了两庑、棂星门、贯道桥,清除了垃圾,再种上花草树木,并添建了院墙,殿堂祠宇焕然一新。于是出榜招收郡人子弟入院读书。
李龄修复白鹿洞书院后,本来想请广东新会陈献章来主洞。陈献章力辞曰:“七月二十四,仆方困暑,闭斋独卧,而李、刘先生适至,书币交陈,辉映茅宇。仆再拜读书,识其所以来之意,不敢当!不敢当!”请求“收回书币,更聘真儒”。
棂星门
江西提学佥事李龄与南康太守何浚再三考虑,一致同意聘请学问渊博、道行端正的余干胡居仁前来主洞。胡居仁即复南康太守何浚云:“去岁佥宪先生辱枉下颜,今者贤侯善辞会,厚币帛,重烦郡学司训降临衡茅。然此聘贤厚礼,居仁愚陋,曷足以当之?但礼意已至,有不得辞焉者。是以不胜悚怯,对使拜受。”他接受了何浚的聘请,主持白鹿洞书院。
胡居仁到白鹿洞书院后,深感师资的不足,又写信给艾崇德、周镐、管瑞、刘希孟,请他们前来白鹿洞书院,“表率士类”。胡居仁给陈大中信云:“今洞中人才渐集,居仁一人难以独教,有进贤县辛卯科举人舒刚,其人安贫守道,望礼请到洞,则后学有所薰炙,士风必振。”
对于诸生的教育问题,丘时雍曾有信给胡居仁:“示以君子有教无类,不可有所择。”胡居仁对此意见颇有异议,他认为:“然其以慕道之心而来者,固然当懽然乐得其人。”“若本其心本非慕道,只因见上司作兴,为利禄而来者,教之以差则不听,导之以德则不从,成群作队,习为怠惰放肆之行,见利则争,闻义不服,坏文公之教,反玷上司作兴之盛意。”他不同意让此类学生入书院学习。他认为:“若崇道德,举英才,振士气,则四方豪杰必将渐至,迟以数年,将见人才辈出,又何患洞之不兴乎!”
对于学租的发放,胡居仁认为:“盖学租本以养贤,不足,此二者,义也。事合义则久而益安,不合义则久而必弊。”南康守钟司训欲一概供应,胡居仁认为不妥:“泽虽似善,然在洞者贤愚不齐,贫富不等,若愚者,富者亦与之,则滥矣,亦恐将来不足于用也。”他主张:“审其贤愚、高下、有无、贫穷而品节之,开具多寡之数,以凭支给,方为允当。”这种做法有如今天发奖学金,只发给品学兼优的学生,这样可以起到振学风的作用;而普遍发放,不但起不到好作用,还有害于学风。
胡居仁入主书院后曾两次离开。第一次是因丁母忧。第二次名以疾归,实际原因是:“在上者不知择人,多是奔竞势利之徒,教不可施,内中又任小人行事,故辞而归。”他于成化六年(1480)二月初三入洞,六月初二离开白鹿洞书院。但是他对白鹿洞书院还是非常留恋,他对钟司训说:“虑此病难愈,有荒教,伏望择请道隆德备者为之师,则后学有宗。”又说:“望招至贤俊,以聚洞中,庶可相观而善;若得道高之人为师,又得志气不群,趋向正者为之徒,则此洞之兴如反掌。风教既盛,则远方豪杰自至,将见天下贤才皆出自白鹿洞。一切不可使小人成群,必沮丧士气,才气高迈者不来,洞不可兴矣。”他在白鹿洞书院任职时间虽然不长,但留下了讲义、教规、碑记和诗词。
明成化三年(1467),胡居仁来到白鹿洞书院,他见这里山川幽美,树木高大,花草茂盛,似进入了桃源之境,非常满意。附近府、县的优秀弟子听说胡居仁主持白鹿洞书院,前来就读的也特别多。由于白鹿洞书院在元末毁于兵火之后,很少办学,来就读的士子也显得非常散漫。他继朱熹手订《白鹿洞书院揭示》,又制定了《白鹿洞书院规训》六条。
第一:正趋向,以立其志。他说:“愚谓今学者,才气高者,则驰骛于空无玄妙之域;明敏者,类似该博为尚,利名为心;又其下者,不过务于诗词浮句,以媚世取容而已,未尝知有圣贤之学也。”他提出正趋向,以立其志,批判好高骛远、利欲熏心、不求上进的思想。“要有伊尹之所志,学颜渊之所学。”要做到:“学者当以立志为先,不以异端惑,不为文采眩,不为功名泪。”这样才可以读好书。
第二:主诚敬,以存其心。他认为:“今之学者,但尽己之心,毋使有一毫虚妄,齐庄严肃,毋使有一毫博驰,则所谓真实无妄,主一无适者,自可至矣。”他提出“主诚敬,以存其心”,以达到“穷理、修身、齐家、治国”的目的。
第三:博穷事理,以尽致知之方。他用朱熹的话来解释:“盈天地间皆物也。以其至切而近者言之,则心为物,实主于身。其体则有仁、义、礼、智之性,其用则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情,浑然在中,随感而言,各有悠主,不可乱也。所谓理也,外而至于人,则人之理不异于己也。”“致知之方,或考之事为之者,或察之念虑之微,或求之文字之中,或索之讲论之际,使于身心性情之德,人伦日用之常,以至于天地鬼神之变,禽兽草木之益,自其一物之中,莫不见其所当然而不容己,与其所以然而不可易,必其表里精粗无不尽其类以通之。”
第四:审察几微,以为应事之要。他认为:“人生日用之间,起居动息,以至设施措置,不能不与物接……故必于事物初接,本心萌动之际,谨察精辟,敦为天理,孰为人欲,使善恶、是非、公私、义利判然于前,然后从其善而去其恶。”
第五:克治力行,以尽成己之道。他认为:“人之有生,便有所以为人之理,是皆天之所赋,非人力之所为。孟子所谓践行是也。今所以不能为圣人之从容中道者,是气质有偏,物欲所蔽……苟或知而不行,则前所穷之理,无所安顿,徒费讲学之功,无以为己有。”
第六,推己及物,以广成物之功。他引朱熹的话来解释:“天之明命,有生之所同得,非我之得私也。是以君子之心廓然大公,其视天下无一物非吾所当爱,无一事非吾职所当为……窃谓学者须要有如此心胸,则规模广大,私吝之心自消,推而行之,岂有一民不被其泽,一物不得其所哉。”
胡居仁这个学规的主要意思是书院不比一般的学校只为科举而设,书院的学生“应敦厚好学,举业已通,欲复求进乎古圣贤之域,以尽修己治人之道者”,所以应善加培养,使那些学生成为道德高尚、于世有益的人才。
(二)
在白鹿洞书院读书,主要学习四书、五经、史书及其他有关先圣先贤的著作。《白鹿洞书院志》存有胡居仁在白鹿洞书院的《讲义》一篇。《讲义》就是对学生的讲稿,其基本精神与他在书院制定的《规训》一致。他提出:“古之学者,必以修身为本,修身之道,必以穷理为先。理明身修,则推之天下国家,无不顺治。”这是儒家学说的根本,要求每个学员,读圣贤书,以圣贤为榜样,以达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目的。所以胡居仁要求“今诸在洞者,务必用功于此,虚心一意,绝去杂虑,而于圣贤之书熟读,精思明辨,及之于身,而力行之,及于日用之间。凡一事一物必精察其理,一动一静必实践其迹,则所学在我,而于酬应之际,以天下之理处天下事,必沛然矣”。胡居仁提倡学习古人,有些学生反对。他对学生说,古人为什么不可学?“诸君以为今人之性,与古人之性,同乎异乎?今人之心与古人之心,同乎异乎?苟异矣,不敢强诸君。”他提醒学员,“若吾之心、吾之性不异于古人,又何古人之不可学哉?诸君共勉之。务使今日白鹿洞即昔日的白鹿洞,今日之学,即昔日文公(朱熹)之学,今日道即文公昔日道,不惟能尽乎吾身所赋之理,而于国家崇建人文之盛典,诸名公作兴之盛意,庶不负焉,诸君勉之哉!”古代社会,以孔孟学说为根本,读的是圣贤之书,走的是科举之路,束缚了学生发明创造之能力。由于时代的局限性,胡居仁也只有走这条路,所以他得到了当时人的赞扬和推崇。
(三)
胡居仁还写了《贯道桥记》《贯道门由礼门记》及《延宾馆记》。白鹿洞书院门前有贯道溪,水从五老峰的折桂寺和犀牛塘而来,溪流曲折流入鄱阳湖。溪水清澈,鱼虾游于其中。成化元年(1465),江西提学使李龄在新修白鹿洞书院之际,看见桥圯,于是出资请人,于成化四年(1467)冬开始修建。考虑山涧水易涨易退,于是以花岗岩构筑,以作久远之计,第二年的春天完工。桥高而阔,厚而坚,横跨涧水,士子宾客徐行稳步,徜徉游息,其乐无穷。帮助李龄建成此桥的还有同知谯赞、推官沈瑛、星子县教谕吴慎、检校黄恭。胡居仁于成化十六年(1480)再来主洞,因感谢李龄及其同事的功绩而作记《贯道桥》。他在记中提到:“贯道门者,白鹿洞书院师生宾客出入之门也。贯道桥在贯道门之左数十步,凡入是门者,先由是桥而进,故桥与门同名而不异也……经书院门而入书院者,必渡涧水然后达,况经雨雪,则山岩溪谷之水奔趋湍泻,苟无是桥,则往来隔绝,桥之所以不得不作也。”说明建此桥的重要。此桥现已倒塌。贯道门即御书阁前之门,后为明伦堂。
胡居仁还作了《贯道门由礼门记》。成化十五年(1479),星子县训导、书院主讲方文昌于棂星门、贯道门之东建由礼门。因为贯道门在明伦堂前,那是书院的讲堂,师生出入多由贯道门,而由礼门则在延宾馆前,以尊师重道之意,宾主揖让则在由礼门。由礼门建成后,方文昌请胡居仁作记。此记对由礼门和贯道门作了精辟的解释,记曰:“白鹿洞书院旧有贯道门与棂星门,并西数十步,乃明伦堂之外门也。凡师生出入俱由此。成化己亥重兴书院,司训方君董其事,视贯道之废而新,复立门于延宾馆前,名之曰‘由礼’,在棂星门数十步之东也。二门既立,于是师生出入多由贯道门,宾主揖让则在由礼门,方君既成是门,嘱于并记之。”他进一步解释说:“予谓贯道者,取吾道一以贯之义。由礼者,即孟子所谓礼门也,惟君子能出入是门之义。”他认为:“入是书院者,知贯道之义,则必操存省察,穷理力行,以求贯道乎体用之全,有以脱乎辞章俗学之陋矣。春风楼如是而先生之教不复,圣人之道不明,未之有也。自省则在乎人焉。”他把贯道门和由礼门之区别讲得清清楚楚,通篇贯穿了儒家的道德伦理观念。
胡居仁还写有《延宾馆记》。延宾馆始建于朱熹,历代均有兴废。成化元年(1455)李龄重修书院后,“好友乐义之士,自公卿至岩穴之贤来游是洞者”络绎不绝,于是李龄出资建延宾馆,以接待四方学者。成化三年(1467)冬天开始施工,四年(1468)初建成。帮助李龄建成延宾馆的有谯赞、推官沈瑛、检校黄恭等。明成化十三年(1477),胡居仁再主白鹿洞,追记其事,以纪念已经去世的江西提学使李龄以及迁调的同知谯赞。文中还记述了成化十五年(1479)参政祁顺与副使钟成、佥事庄恭、知府于秀重兴书院之事以及星子县训导、书院主讲方文昌复加修葺事。记中提到:“潮阳李公龄既新白鹿洞书院,置学田,延师儒,聚英俊,拳拳以德行教,揭朱子学规以示学者,书院既兴……公欲立馆以延宾客,而重用民办,乃谋于宪府及牧伯同寅,恤民旱灾,而蠲其粮税,漕运又拨米以其饥困,至戊子(1468)冬,岁稔民安,乃于农隙兴工,木价、匠工、砖石、灰瓦之资,皆公捐己资,未尝有毫末敛于民……民不告劳。”
枕流
胡居仁到白鹿洞后,深感书院师资不足,有道之师更少,来学士子参差不齐,良莠相处。他为此心急如焚。他撰写了《希贤吟》一诗,以抒发自己的感叹:“颜渊刚且明,己私方可克,曾氏报弘毅,戟兢终易篑。《中庸》首谨独,屋漏无愧惬。集义孟氏贤,浩然气充塞。降自汉唐下,谁能践斯域?河洛程氏兴,焕开千载惑。大哉敬义功,外方并内直。致知务穷理,为我开阃阈。践履极其纯,昭然万世则。晦庵集其全,精微尽剖析。穷理务反躬,万世立人极。我今生何迟,人亡世已隔。因言求其心,抚卷倍警物。道无古今殊,今人何自画。奋此希贤心,勇猛日不息。逸驾虽难攀,驰驱紧鞭策。鹏鹗不易碰,数飞无停翼。敬义两夹持,知行互相益。扩北天理公,去彼人欲贼。彼我皆丈夫,到头奚可择。”表达了对贤师贤士的期待。
胡居仁的心情是矛盾的,但他对白鹿洞书院还是非常眷恋的,他对书院的风景也赋诗以赞。
《咏洞前流水》:“洞前流水洞前流,洞里书生静里修。信是本原无一息,莫将道体更他求。有形可睹无形妙,今日应同昔日游。识得显微元不间(一作问),此心此理日相求。”
《题风雩石》:“五老峰南鹿洞前,和风满袂暮春天。道随日用无他慕,何独当年点也贤。”在书院贯道溪之北有“风雩石”,明嘉靖四十年(1561)江西巡抚蔡克廉根据胡居仁诗意写“吾与点也之意”刻于“风雩石”上。此语出自《论语·先进第十一》孔子与诸生讨论“志向”的问题时说的话。
《枕流石》:“三峡涧头眠巨石,字有枕流留古迹。一枕千年永不移,清流昼夜无时息。”朱熹曾题“枕流”二字于枕流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