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攀没有辜负父母给她取名时寄予的厚望,高考时以优异的成绩“攀”上了地质大学,大学毕业后又“攀”上了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她谢绝了学校要她留校的邀请,到了某地质研究院,担任古生物研究室一个项目的副组长。她并不只满足于在室内进行潜心的项目研究,还积极要求到野外“攀”高山,涉大河,争取获取大量的第一手地质资料。
每年春天,齐攀都随院里组建的地质队到野外进行地质勘察,因对采集到的大量三叶虫化石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和独到的见解,她总结出三叶虫形态的变化以及其与油气生成的相互关系,写出了一篇较有分量的论文,发表后受到了地质学家的好评,同事们打趣地谑称她为“三叶虫”。久而久之,“三叶虫”的称呼反而比她的真名叫得更加响亮。
齐攀到地质研究院的第三个春天,她又跟随地质队队长杨山等一行人到了野外。这次去勘察的是一个偏僻边远地区的新构造,地表树木葱郁,植被覆盖面大,地层露头极少,给勘察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在牛头山麓,杨队长吩咐大家分头去寻找岩层露头,了解地层情况,三个小时后再在此地会合。齐攀站在一个高处看了看山势和地貌,她决定往西北方向,她认为那里可能就是构造的柱线通过的地方。她向杨队长打了声招呼,就只身直奔西北方向去了。
在树林里的草莽荆棘中走了一个多钟头,估计前进了有一千五百米,齐攀看到了一道峡谷。一条湍急的小河从峡谷中流过,经过千百年锲而不舍地冲刷切割,两岸露出了岩石的骨架,像一摞摞码得不整齐的书。这正是观察岩石露头最好的地方,齐攀寻到一座独木桥到了峡谷对岸。
正当齐攀用地质榔头敲击岩石、仔细观察岩性时,忽听得身后有沙沙沙的响声,她警觉地回过头。还没等她看清身后是人是兽时,她的嘴就被紧紧地捂住,紧接着一团棉织物塞进了她的嘴里,几乎在同时,一只大麻袋从头上罩住了她。
她想呼喊,张不开嘴;想用手扯去口中的堵塞物,手和身子都紧紧地被人箍住;用双脚踢蹬,但很快又被另一双手臂紧紧抱住。她不能动弹了,在麻袋里,既看不见,又喊不出,感到从未有过的窒息和恐惧。凭感觉,她判断出,她已被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绑架了。她被歹徒扛上肩,身子被两双手臂紧紧地箍着,两个歹徒轮流扛着她一路小跑,穿过高高低低、曲曲折折的小路,身体不停地撞着树干,一颠一簸,一抛一掷,折磨得她难受。她在麻袋里挣扎了一会儿,精疲力竭了,仍无济于事。恐惧过后,她渐渐地冷静下来,考虑着脱身的办法。
她想,拼体力硬来,是绝对斗不过两个身强力壮的歹徒,只有与他们斗智。可她没半点自由,研究生的高智商也没法施展了。她被劫持的情况,队员们一点不知道,也没法告诉他们;若是等他们发觉她失踪时,也没法找到她的去向了。她知道自己的双脚还露在口袋外面,对,可以借此向队员们发出我已被歹徒劫持的信息。于是每隔一段距离,她就想法蹬掉脚上的一只鞋。两只鞋都掉出去了,她又一只只地搓下脚上的袜子。
颠簸了好一阵,她已听到了两个歹徒粗重的喘气声,两个歹徒奔跑的脚步也明显放慢了。又坚持磨蹭了一会儿,两个歹徒终于支撑不住,将她放到了地上。她见机会来了,就不顾身体的疼痛,猛然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欲挣脱麻袋逃跑。还没等她的头从麻袋里挣脱出来,就立即遭到了拳打脚踢和一阵粗野的谩骂,随后一根绳子将她和麻袋一起牢牢地捆绑起来,像一袋货物一样丢在了地上。她真后悔,在学校时没拜名师学到过硬的武打功夫,不然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等两个歹徒歇足了,她又被扛上肩,被折腾着腾云驾雾般地跑了起来。这样走走歇歇,歇歇走走,终于下完了一段山坡,来到了一处低洼地,她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解开了绳子,扯开了麻袋,抽出了口中的布团。她浑身疼痛,蜷缩在地上,眨巴眨巴双眼,这才看清了眼前两个凶神恶煞般男人的模样:一个高大粗壮,一头短发,蓄着满脸络腮胡,像一个抡锤锻打的铁匠;一个矮胖敦实,剃光了头,油晃晃的脸上长满了粉刺,似一个提刀杀猪的屠夫。她在心中暗暗骂道:“魔鬼!”
“络腮胡”将双手抱在胸前,鼓着一双大眼,以一种征服者的姿态对地上的齐攀冷言说道:“我的小乖乖,你哼哼了半天,现在放声喊呀,看喊破了嗓子,哪个会来救你?”
“和尚头”则两手叉腰,恶狠狠地说:“你跑呀!逃命呀!就是我们不抓你回来,毒蛇也会把你咬死,野狼也会把你生吃了。这么一朵鲜嫩的花儿,死了多可惜!”齐攀不理会他们的嗥叫,四下看了看周围环境,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现在落脚的地方是一个深长曲折的峡谷,四周覆盖着原始森林的山峰直插云天,头顶上只看得见一小块蓝天,一只苍鹰从天上飞过,只几秒钟就消失了身影。虽然现在才刚过中午,峡谷中却像天黑了似的。四周没有房屋,没有人迹,也不知离队友们有多远、多少小时了。她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逃出这两个歹徒的魔爪。她装作胆怯地试探对方的虚实:“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哈哈哈哈!我们要干什么,你还不明白呀,我们要钱,也要人!”两个歹徒放肆地狞笑,引得树木也簌簌发抖,山谷中发出了可怕的巨大回声。
齐攀倒显得十分镇静:“两位师傅,实话给你们说,要钱,我身上没有,我们的钱都在管理员手中,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回头保证把属于我自己的那笔钱给你们送来。要人嘛,请你们打消这个念头。我这个人,就有这么一副德性,不愿干的事就不要逼我,不然你们就只能得到我的一具尸体!”说着就要往岩壁上碰。两个歹徒见状赶紧上前拦住了齐攀:“姑娘,好说,好说,我们不逼你了!你可千万千万别往短处想!”
齐攀见她的第一步保全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也就从表面上显现出归顺的样子,她得暂时忍受屈辱,然后见机行事,寻找逃跑的机会。
“和尚头”从附近的树丛中弄出一辆笨重的牛车,还牵出一头牛,想必是他们预先就藏在树丛中的。更令她吃惊的是,牛车上还摆放着她在被劫持途中故意丢掉的鞋袜,“和尚头”将鞋袜恶狠狠地丢给了她,耸了耸鼻翼,诡诈地阴笑着。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已经掉进了一个组织严密的黑匪窝。齐攀穿好鞋袜,被推上了牛车,“和尚头”在车上看管着她,牛车出发了。
不知是哪个年代留下这么一段毛毛糙糙的路胚,路上满是篮球般大小的石头,长满了半人多高的荒草,又坑坑洼洼的,牛车颠来簸去地走得十分艰难。“和尚头”借着牛车的晃动,不时用身子蹭碰齐攀。齐攀十分厌恶地避让着“和尚头”的骚扰,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声质问:“你到底要干什么?”直到“络腮胡”回过头来朝“和尚头”身上猛甩了一鞭子,“和尚头”才收敛住放荡的举止,歪着头侧躺下来,仍不时色眯眯地盯着齐攀。
一路上一个行人也没碰上,天完全黑下来了,牛车拐过一道山弯,在山脚下一间发出昏黄灯光的茅草屋前停下来。小屋里一对老年夫妻,听到牛车声,迎了出来,把三人接进去。看得出,“络腮胡”和“和尚头”与这对老年夫妻十分熟悉。吃过晚饭后,齐攀被安排在里屋和老太婆一张床歇息。齐攀想乘此机会向老太婆了解情况,当问到这是什么地方、属哪个县哪个村时,老太婆却一问三不知。她说她是年轻时被骗嫁到这山里来的,只知道她住的这个小地方叫牛滚坡,山外的事情她一点都不知道。
齐攀央求老太婆替她往山外邮局捎一封信,老太婆却直摇头:“不行,姑娘,这儿方圆三十里内,再没人家居住,我这么大的年纪了,也走不出山外去。况且……姑娘,你就断了这个念头,认命了吧!”
第二天,“络腮胡”和“和尚头”带着齐攀上了路,牛和牛车留在了老夫妇家。出门就是在没路可寻的原始森林中攀援上山,好在齐攀经常跑野外,练就了一身强健的筋骨,虽然一身疼痛,但还能支撑得住。翻过山坳,快下到山麓时,才有了依稀的山路,方能偶尔见到一两个行人。
齐攀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行人,可这些行人见到两个男人挟持一个女人赶路,不仅不感到惊奇,反向“络腮胡”和“和尚头”打招呼:“哥们儿,又给哪家送喜事来了?”齐攀不由生出一种身陷绝境孤立无援的感觉,内心涌起一阵阵悲哀。
终于到了一处山势稍平缓一些、有着几户人家居住的小山村,两个男人带着齐攀走进了一户农家。一个老太婆笑嘻嘻地将齐攀领进里屋,把门闩上,看管着她。隔着墙壁,齐攀听见外面四个男人在讨价还价:“不是说好四千元吗,怎么现在要五千了?”
“四千元?你要看看什么货色?这个姑娘标标致致,细皮嫩肉,水灵着呢!况且是原装货,我们连指头都没碰她一下!”“细皮嫩肉管啥用,我买来看呀?不会干活我怎么供得起?”“哟,你是买会干活的,那我改天给你牵一头大黄牛来。你若不要就拉倒,我带到别处去还不止这个数呢!”又争论了一会儿,就听见了外面点钞票的声音。
等两个男人揣着钞票离开后,齐攀被老太婆领着与全家人见了面:她的所谓“男人”刘牛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脸羞得红扑扑的,憨憨地向她笑着;刘牛儿下面有一个十来岁的妹子刘草儿,倒还活泼可爱,读了几年书就留在家里割草放牛;老两口身子也还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