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听了刘冬的话,还以为她是过谦,便道:“总是你想的比较宽,英儿自小便内向,凡事都藏在心里。若是她有你这样一个姐妹能开解开解她,或许会好些,只是她的福分随我,都是比纸还薄。”说着说着,她的泪又不自控的流了下来。
刘冬见此,心中颇不平,安慰老妇道:“夫人您不要过于担心,以大哥对大嫂的心意,大嫂的福气只怕还在后面呢。”老妇一听心里颇安,强笑道:“如此我便安心了,那怕现在就去了呢。”柳成在老妇身后听见这话忙低头急叫道:“大娘……”老妇听见他叫,忙转头伸手拍了拍他扶在自己肩上的手,微笑道:“没事。她还有你这么一个弟弟,我放心。”柳成听了默默站在后面。
此时外面的雨已变得淅沥,很快便停了下来。萧衍见雨已停,忙起身告辞。老妇站起来向萧衍道:“今天有缘相见,让你们听老身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真是见笑了。”刘冬上前搀住老妇,笑道:“夫人,您别这么说。我们都愿意听您说。”老妇瞅着刘冬道:“英儿果然没看错人,你是一个好孩子。哎,这也是我这几年说的最多的话了。”刘冬看着老妇脸上渐渐泛起一丝愁苦无奈,才想起这半天伺候的都是男子,看样子也都是柳成的仆从。这么想来,她其实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这个与人隔绝的地方。说话本是平常人随随便便的事情,在她这里竟是如此的难。刘冬能深深体会到她内心的那种孤苦无依,想起自己初来乍到之时的心怕跟她没什么两样,只是她心里还有更多的担心和牵挂。想到这里,刘冬的心不由得跟针扎一样。
告别老妇出来,柳成也要回柳府,大家便一路同行。柳成看着老妇佝偻着背站在门口送他们,心内一阵悲凉,对着萧衍道:“大娘这一辈子受尽无数苦楚,却从不抱怨任何人。我爹和我娘因为姐姐的事又迁怒于她,把她扔在这里不管不顾。若不是我时常偷偷送些东西来,怕是不知会怎么样呢。”萧衍微一动容看了一眼柳成,柳成苦笑了一下径自向前走去了。萧衍望着他孤单的背影,真没想到人前提不起来的柳成原来也有这样一副热心肠。刘冬在后面对着柳成大声说道:“你是个真男人。”柳成听见刘冬的话背脊微微动了一下,少时转过身来眼中带笑道:“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我的人。不过她是我的大娘,是我的亲人。”说着眼色又逐渐的黯淡了下去。他瘦削的身子,黯淡的眼神在雨后晴天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忧伤。如同天上的乌云,他很快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刘冬不知道对他说些甚么才能安慰他,但是她知道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会永远沉浸在忧伤渺小当中不能自拔的。在回去的路上,萧衍也出人意料的沉默不言,刘冬就更不用说了,只有杨倩在旁边无尽的感慨着:“竟不知大嫂嫂还有段这么悲惨的身世。”
回到府里,正见萧钰急匆匆往外走,恰巧与萧衍撞了个满怀。萧钰见萧衍心不在焉的样子,再看看冬儿也是一副恹恹的神情,而杨倩的眼睛肿的红红的,活像个熟透了水蜜桃,后面的两个丫头也是哭过的样子,不禁惊奇的问道:“我刚吩咐了人去找你们,你们就回来了。你们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都是这样一副样子?”萧衍看了看刘冬,转身进了门,刘冬看了看杨倩,杨倩绞了几下手绢,扭捏了几下才道:“大哥哥,以后你要好好对待大嫂嫂啊。”说完也进屋了,弄的萧钰左看右看,一头雾水,不知她说的所以然。刘冬犹豫了犹豫拉着萧钰到了一旁道:“大哥,我告诉你点儿事,不过你听了千万不要难过啊。”萧钰转头看了看身后道:“什么事这么严重,你说说看。”刘冬道:“其实是关于大嫂的。”刘冬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萧钰的神情。萧钰发觉了便道:“没事的,你说吧。大哥还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软弱不堪。”说着脸上竟勉强浮出了一丝笑容。刘冬见如此,便把今天遇到老妇的是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告诉了萧钰。萧钰在听的时候时而脸色铁青,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握紧拳头,最后更是不待刘冬说完,就直接牵上门口的马跨上扬长而去。刘冬见事不对,忙在后面喊:“大哥,你去哪?”萧钰勒马回首,道:“我去去就回,你回府告诉钱妈,让她收拾间屋子,我有用。”说罢一骑绝尘直奔往柳府。
在柳府门前,萧钰下了马,很快就有人过来牵了马,通报柳老爷,萧府的大少爷来了。不多时,柳老爷就带着柳成迎了出来,见萧钰已然进了门,忙道:“今日这是什么风,竟把贤婿给吹来了,赶紧屋里坐。”萧钰见了礼,步履自然的进了迎客厅。不及上茶,萧钰便抱拳道:“柳老爷,萧钰此来是专为接英儿娘亲,不知柳老爷可否让岳母去萧府住上几日。”柳老爷一听他竟把自己和那贱妇区分对待,心里便有几分不平。可是如今柳府已是强弩之末,同行排挤,官府打压,眼看就要树倒猢狲散了,唯一能靠上的就是萧府了。玉英虽然偷了他们的秘方,可是萧家终究还是没有将她驱逐门外。若不是她太不成器,说不定柳府也不是现在这光景也未可知。况且现在要是翻脸,弄倒一个柳府对于萧家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柳老爷心思转了几转,终是拉下老脸赔笑道:“贤婿说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有这份孝心,我哪里有不允的道理呀?只是今日她去庙里上香,并不在府里。不如改日,改日我亲自送她去。”萧钰不说话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眼神仿佛穿透了他的内心,让他心胆俱寒,冷汗直冒。柳成看着父亲如此样子颇不耻却又不忍,插话道:“姐夫,大娘现在确实不在家。”萧钰转眼看了看柳成,神色一如往常,道:“既这样,今日我过些时候再来。英儿的嘱托,是我疏忽了。还请柳老爷派人告知岳母大人,早些回还。”柳老爷忙不迭的点头道:“好好好,我这就派人去通知她。”“那多谢了,告辞。”萧钰复又抱拳匆匆辞别而去,仿佛在这里一刻也不想多呆。柳老爷见他走后,才挺直了身板,气不平的朝着门口呸了一声,骂道:“黄口小儿,不知高低的东西。若不是虎落平阳,老子岂能让你欺负了去?”说完又狠狠的朝着门口呸了一声。柳成见不得他这样,早已带着人奔去了佛堂。
刘冬见萧钰骑马而去,回身进入府里,找来了钱妈,按照萧钰的吩咐告诉了她,便回到自己的院里。一进院里,便见萧衍站在荷池边发呆。刘冬走上去,关切的道:“从见了大嫂的娘亲以后,你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能令你这样?这一点儿都不符合你的性格啊。”萧衍低眉瞧了一眼刘冬复又望向眼前的荷塘,淡然的道:“那在你的眼里,我的性格是什么样的?”刘冬掰着指头开始数道:“开朗,阳光,侠义,不知天高地厚,小……”还未数完,萧衍便听不下去一手打断,回身质问道:“不知天高地厚?”刘冬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或者可以换个词,胆大妄为。你觉得这个词怎么样?”萧衍作势很生气道:“不怎么样。”说完转身便走,刘冬追在后面道:“开个玩笑而已嘛。不要这么生气呀,哎,哎,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见萧衍不理,刘冬有点儿急了,拔腿就追。谁知萧衍一听到她说要道歉,脚步立即停了下来站定道:“好吧,你道歉吧。”刘冬没想到萧衍会中途停了下来,一头撞了上去,直撞的自己口歪鼻子斜的。她揉揉自己的脑袋,不满的抱怨道:“你怎么停下来也不说一声,害的我撞的头疼。”萧衍扬眉道:“我是听你说道歉才停下的,你又没早提醒我说不要停下,而且你撞的是我,哎呦……哎呦……”说着萧衍也捂着胸口低下身子道:“我的胸口好疼啊。”刘冬横了他一眼道:“别装了,我的头都没怎么疼,你胸口疼什么,欺负我物理没学好啊。”萧衍闻言立即挺直身子,风轻云淡的咳了几咳,道:“那现在道歉吧。”刘冬瞅了他一眼大声道:“道什么歉?我得找小蛮砸核桃去了。”萧衍不解,问道:“砸核桃干什么?”刘冬指了指自己的头道:“头伤了,不得吃点核桃补补脑啊。叫你平时不好好读书,不读书真可怕。”说完便喊着小蛮的名字进屋去了,留下萧衍张口结舌的待在原地,良久才喊道:“什么叫我不读书啊,我读的书比你多好不好。”萧衍觉得自己今天过的真是精彩,不仅听到了陈年故事,还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天下谁不知自己是学冠天下的著名才子啊。萧衍忿忿不平的将脚下的一颗石子踢了一脚,本想将它踢出去,结果石子没出去,脚抽筋了。萧衍喊人来半天也没个响应的,只好自认倒霉,一瘸一拐的拐进屋里。
屋里刘冬正悠闲的吃着核桃,见他进来还一拐一拐的,便让小蛮去扶着过来坐下,道:“你这是怎么了,说你读书少气的呀?”萧衍哼了一声扭头不看她,把桌上的核桃一把揽了过来,心有不满的大吃特吃,刘冬见他这样,也不做声,笑着找药去了,任由他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