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AFF和马陆徒步走到匿藏车子的小径后,两个透支的身体钻入了车座。透过车窗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了。没有照明,也有足够的光线能够看见彼此脸上的表情。
“条子死了吗?”
“那个臭警察命大的很。他坚持要留在旅馆等候警方的支援。你呢?还OK吗?”
“无所谓,反正今晚没死成。还有下次。”
“噗哧——”
“你笑什么?”
“笑你死里逃生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要知道,我认识的AFF才不会婆婆妈妈地鼓励别人寻求生活。”
“其实没有机会重新开始的人是我。像这样,偶尔把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也不错。”
“下一站,我们去亡命天涯怎么样?我可以出钱让人帮你整容,我们可以去外国。你有没有中意的国家?有很多地方我都没有去过,比如希腊有海,我们可以在海边欣赏日出日落。我们还可以去泰国、菲律宾、远一点的话就去英国、新西兰、巴西?给点意见啦!”马陆兴奋地陶醉在自己的描述中。
AFF的眼皮动了一下。
跟着马陆发现,在自己的长篇大论中,AFF把他的话当成了催眠曲,独自逃入了梦乡。
马陆盯着AFF,满是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那我们回城吧!等你睡醒,我们就计划一下如何反击。那些蠢人,竟然敢挑战我。”
AFF轻轻地点头,像是在呼应马陆的话。
5.
严军很想取消今天所有的预约。在他过往的28年里,他从没有冒出这样消极的念头,他甚至都没有因为生病而耽误过一次公司会议和生意上同对手的谈判。他从不允许旁人在自己的身上看到弱者的影子。只有弱者才会逃避,也只有不负责的CEO才会想要逃避自己的工作。在过去的28年里,从周一到周六他都是严格地按照自己的行程表渡过的。早上7点,在自己家的书房内办公。9点半开始公司的第一个会议,下午4点继续回公司批示剩余的文件,晚上则是安排了繁忙的社交活动。就算在汽车行驶的途中,他也会不停地与人拨打电话会议。平均每日的工作计时长达14个小时。就算是难得的请假,他也会至少在一个月之前就让所有相关人士知道。
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破这个时间表,直到昨晚秘书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严军才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是有一些事情是可以把他打到,把他的计划彻底搅乱。今早他首次发现自己醒来的第一感觉是无助、迷茫,他甚至不想去公司上班,只想呆在儿子的房间,让心痛的感觉团团将自己包围。
最后,他还是觉得就算是遭遇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事。一味地躲避公司事物和其他人,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毫无帮助,并且只会让自己的思维越来越乱。他无法放任真相,不去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秘书,敲门,入内。
他轻轻地走近书桌,然后放下一个快递包裹。
而后,离开。
其间,总共花了两分钟。与往日表现,并无其他异样,却正是最异样的表现。
伴随着严家大少爷身亡的消息,整栋房子就同死过一次一样。此时,就算隔着厚厚的墙壁经过走廊,下人都一副屏气凝神的紧张模样。更何况是为了包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正在经受亡子之痛的严老爷。
但严军清楚秘书的行事作风。见到包裹已经被打开过一次,他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快。再度开启包裹,上方陈列着一个普通的白色信封。严军取出一张曝光良好的照片,嗓子里就像吞进了一个火球。照片上残忍地曝露了严良勋死后的模样,脖子缠绕黑绳的尸体细节。更近一步形容,就是一张关于颈部缠绕黑绳细节的特写。
通常情况下,见到这张不怀好意的照片,严军应该联想到的是:儿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痛苦吗?他是一下子失去知觉,还是被无情的凶手折磨了好久,才逐渐咽气?如果,他昨晚没有去赶赴那个商业邀请,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严军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他清楚地明白即使他昨晚在家,一切也照样会发生,也许会晚几天,但一切最终还是会发生。
这是个警告!
是来自地狱的控诉。
他过去的所作所为,毫无疑问地报应到了儿子的身上。
关于他对凶手所知的信息,那些能够帮助警察缩小凶手范围的信息,都成为了秘密。
永远不能说的秘密。
罪恶不会消失!你所犯下的错误,还是会在最后关头,反扑过来,直接将你吞噬。
严军隐隐地感觉到,他所铸造的金融帝国,正在一点一滴地陷入黄沙中。
陌生的手机铃声传来。
打开包裹内用来作为隔层的纸板,严军发现了儿子曾经使用过的手机。
一段视频用匿名的方式,被发送至儿子的手机。而本应该遗落在死亡现场的手机,却被凶手快递到了严军的手上。
“这是高尔夫球场的招待券,老头每个周末都会推掉一切公务,去打上几杆球。别忘记,在动手前支会我一声。届时,我会替自己准备好充分的不在场证据。还有,最好赶在月末内动手。我手上能动用的钱不多了。当然,拿到遗产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画面的声音被截断。严军激动地双眼充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无法忘记方才在手机视频内看到的一幕。
“死……该死的混账……”严军的语速极慢,好像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到死都不忘在背后捅自己老子一刀。”
“真不愧是我严军的儿子。”
严良勋弑父的念头,倒是破天荒地让严军看到了儿子身上留着和他相同冷酷无情的血液。死后的他,姑且算是得到了生前一直不曾奢望的“赞赏”。
严军僵硬地站起来,把东西往兜里一放,走向房门。晃过房间内镜子的时候,他用余光瞟了一眼里面的自己。他脸上布满了胡须的毛楂儿,活像个野人。
打开门。
秘书就那么站着,低着头。
“叫修脸的师傅。今早去公司把和营销部的会议提前。下一季度的营销计划是怎么回事?告诉各部门经理,大家都得加班,我会一直盯着他们,直到商讨出能挽回公司形象的计划。”
“明白。”秘书立马把严军吩咐的事宜,简略地输入了平板。
“最后,告诉财务部,我要看公司上个月和上上个月所有的交易记录,要报表格式的,我手里的这些数字肯定有错误。”
“那……”秘书等严军吩咐完工作后,把余光转向严良勋的卧房。
“待会儿,就叫下人把整个房间给我封起来。谁都不许再入内,我要让整个屋子保持原状。”
“好的。还有别的没?”
“赶紧给我弄杯咖啡。头疼药也拿来。还有一整天的工作在等着我。”
严军朝楼梯走去,步伐越走越快。他深怕回头看,会把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力量,一下子耗光。
昨晚是四年来,严梨虹第一次接到母亲主动打来的电话。但她宁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不愿意沉浸在哥哥良勋的死讯中。
她那软弱的大哥,可怜的大哥。接到电话后,她一度以为哥哥是死于毒品,却万万想不到其中还牵扯到了谋杀
严梨虹比大哥小了一岁,但兄妹俩有着极为迥异的性格。她在国外留学毕业后,顺利进入了严氏企业底下复责承包汽车零件的分公司上班。总共干了六年,最后落得个被父亲炒鱿鱼外加断绝来往的下场。
严梨虹被炒鱿鱼的原因,是因为她揭发了公司生产的刹车系统具有设计上的缺陷。严氏集团公司底下的刹车系统,这些刹车系统直到被揭露之前至少导致十五辆车遭遇车祸,其中有两人不幸死亡。总部因为严梨虹想要向政府举报而最终决定将其开除。
在工作岗位上的某一天,她的邮箱意外收到了一份本应该在负责工程设计内部人员传递的备忘录。表明了这家公司高层自始自终都知道刹车系统隐含着问题。她在向上级反应未果后,拿着打印的备忘录直接找到了严军的办公室。半个月的漫长等待,公司既没有召回出了问题的车辆,也没有任何从总部下达暂停生产线的文件。
半个月后,就在严梨虹照常上班的一天,她突然发现通行证出了问题。父亲的避而不见,让她明白了父亲由始至终都没有要停掉工场的意思。她无法对这种忽视人命的作风视而不见,权衡之下依旧觉得上政府部门举报……
事情一度闹得满城风雨,但一手遮天的严军还不是把事情给压了下来。她对家族事业的满腔热情和期待,全部都因此化为乌有。
富贵的生活条件,没有让她自小养成富家女的脾气。她聪明过人,喜欢冒险,喜欢挑战。原本凭着过人的胆识和智慧,一定会在商界发展的如鱼得水。但商场上的诡计,不愿意依附他人的性格,最终折断了她的双翼。
她往旅行箱取出一套更换的内衣。也许这就是严家的诅咒,是无法抗拒的天命,是上帝的旨意。这是个意外的悲剧,而不是什么别的……严梨虹不敢往下想其他。光是想到有其他的假设,已经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自从接到母亲的电话后,她连夜赶回了这个城市,却住进了一家五星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