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深夜,夏季的夜市里人潮依旧汹涌,刺耳的喧嚣简直成了人类反抗高温的武器。夏夜,虽然温度不似白天那般难以忍受,但夜市中走动的市民几乎都是一个个汗水淋漓,或许只有一小部分围在冷饮摊位前的顾客除外。沿着街道两边一字排开的摊位上,从一大堆扬声器里喷发出来节奏强烈的音乐,把夜市上的气氛炒到了另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此刻,小贩们的叫卖声还能在一片嘈杂中跃然而出,不得不称之为奇迹。
邱义穿过的夜市,是回到居处的捷径也是必经之路。走完一段闹哄哄的小道,抹去了额头前的一层汗水,他突然间睁大了眼睛,紧张地连小腿肚都僵住了。他的眼睛紧盯着数米之外的目标——马陆。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分明早就在此等候着自己?
邱义飞快地扭头四下张望,目光在周围人的面孔和穿着打扮上扫来扫去。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物。
马陆咬着吸管,搅动着一次性饮料杯里的冰块。他给邱义递了一个眼神,并相信对方一定会从他的眼神里猜到自己冒险露面的含义。然后他闪入了阴影里。
身后人群里的冲撞引起了一场小型的骚乱,眼看就要跟丢对方,邱义加快脚下的频率,向马陆离去的方向赶去。
此时除了马陆,他什么都看不见,更无暇顾及其他。
一前一后,两个相隔五米距离的人影进入了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林立的方形石柱,跳动的灯管,一辆辆熄火的车子,成为了两人今次会面无声的见证者。
马陆停在了两个空车位前。他再次转身面对邱义的质问。
“你跑到这儿来,想要干什么?”
“你追着来,想要干什么?”
“抓你回警局。”
“小心说话。”马陆摇头晃脑,表情丝毫没有受到邱义的影响。
“你在躲避什么?”
邱义的靠近,马陆倒退以同等的距离。态度轻松的不似等候逮捕的嫌犯,更像是面对许久不见的老友,两人之间玩耍起问答的游戏。当然以马陆的性格可不甘心仅仅做一个被动者。“注意!依照我今晚的兴致,只能回答你三个提问的话,你已经浪费了两次宝贵的机会。”
“开什么国际玩笑!”
“不错,不错。你已经能够分清我什么时候是在开玩笑,什么时候想要谈正经事。”
“小子!”邱义在震惊和愤怒中,猛地向对方扑去。
早有准备的马陆,后脚点地,勉强避过对方锋利的拳风。而右手抡起的拳头则实打实地迎向了邱义的脸部。
一声刺耳的刹车,盖过了因两人短暂交锋制造的动静。
马陆用理智帮助自己,在这场短暂交锋里战胜了邱义。他瞧准机会抓住了邱义的肩膀,又一拳抡向了他左侧的脸颊。右拳的关节和对方的颧骨相撞,邱义重重地跌倒在地。
邱义倒地之后用掌心按住了脸颊,露出了响应的痛苦神色,但并非全部源于被马陆击败受到的耻辱。
“一直以来,你是不是都在别有用心的接近我。这是个圈套!”邱义喊道,“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你说这一切都是圈套。那你为什么不能睁大眼睛,分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利用你。”
“关于我养父黑永明的那份疯狂的验尸报告……是不是也是你准备的……”
“啊?!”又一份验尸报告!马陆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情报。一方面邱义的话证实了AFF的那番阴谋论;另一方面,让马陆更加确定躲在幕后安排这一切的人,一定是警方内部的成员。
“你承认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啰!”
“你是不是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你以为我拥有这样通天的本领,还用得着整天到处躲藏吗?”
“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内情!”
“可能吧……也可能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无论你的身份,或是手头上的资源,你都拥有比我更优越的条件。你行动做事都比我方便。为什么还等着我向你奉上答案?到底谁才是我们两个之间的警察。还是你想跟我换一下身份?”
“所以,有关验尸报告的事情,不是你做的。”
“换作我是你。当然找出是什么人在幕后指示这一切,是件重要的事情。但更重要的是需要搞清楚何人说的才是真相。”
“够了。我不想在没有答案的事情上跟你绕弯子。”邱义的紧张情绪并没有随着音量的提高而减少分毫。“把南琳交出来!然后跟我回警察局把整件事交代清楚。只要你答应我这两件事情,只要你真的没有牵涉到这些事情里头,那么我会帮助你解决……”
“谁是南琳?”马陆一时间没有把陌生的名字和AFF划上等号。
邱义苦口婆心的劝说,换来马陆的“执迷不悟”,一直以来支持他的信念,都在对方的“装傻充愣”里开始动摇了起来。“你以为警察都不做实事的吗?过了这么长时间,连个疑犯的身份都鉴定不了。还算哪门子的调查。”
“如果警察真的有你形容的那么了不起,你为何还要向我这个外人求助?再说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这事。”
“那好,今晚我先带你回去调查。至于你的同伙,明天我再去寻她。”
“通缉令都撤下去了。不就证明了我们两个是无辜的吗?你怎么就长了个石头脑袋,好话歹话都说不通呢!浪费时间,你这叫做无用功,知不知道。你抓错了调查的方向,等于白白浪费了纳税人的税金。你应该去抓的人是严良勋,犯罪的人也是严良勋。”
“不配合,你就无权在这里跟我指手画脚的。你们当晚出现在案发现场,就有义务配合警方的调查。更何况,眼下还不能完全洗清你们两个的嫌疑。至于严良勋身上有没有问题,他本人牵扯到什么样的犯罪中,我们也会去调查。”
“你喜欢来怀疑这套是不是?那好,我也想试一试。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我信任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其他人安排对付我的棋子!也许严家老爷子,买通你对付他儿子的敌人。这疑点合情合理,我觉得说的通。其他警察都在查找别的线索,就你一人死死地盯着我。难道不是有人希望借你的手,除掉两根杂草。”
“你疯了吧!”
“就像你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我既然都不信任你了,就完全没有理由接受你的‘好意’。总之警局我没兴趣拜访。你有本事,就亲手来逮捕你所谓的嫌疑人。”
半个小时以后,邱义熄灭引擎,下车时他对着办公室所在的窗台灯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马陆来过之后,他心想反正无法入眠,不如回警署翻查资料,还能找些线索。自楼梯步行,他来到档案室索取相关案件的资料,却被管理员告知,一心想要查看的资料已经被列入了警局内部的机密文件。
“什么时候的事?明明昨天我才把资料带过来,怎么转眼之间就失去了查看的权限呢?”
“但按照章程规定,眼下我的确无法把资料交给你。”
“我不能先个签字,带走资料吗?不然你给我一把椅子,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通宵看完资料,不行吗?长夜漫漫的,我们两人还能相互做个伴。”
档案员叹了口气,显然回答的很犹豫。“不如找你的上级签一份调阅档案的纸条,再来查看你想要的资料。到时候我保证一定会配合你的工作。”
“我才不在乎什么违规、什么安全级别。你不就是个管档案的,有必要把事情弄得这么麻烦吗?我又不是为了解闷,为了出风头,半夜跑来琢磨案情。比起你这个只知道躲在办公室里吹冷气的家伙,你一点儿都不懂得我们这些前线人员的苦楚。我一定会记着你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家伙。你就死守着你的规章制度,一辈子在这间不见天日的档案室里等着发霉,长蘑菇吧!”邱义说得虽快,吐字却清清楚楚,这样档案员就不会误会他的投诉了。他把受到的气,加倍奉还给了对方。不知道是不是跟马陆相处久了的缘故,在“骂人”的一瞬间,他都有一种马陆的灵魂上身的错觉。
其实,邱义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出自己的身侧有两股相互拉扯的力量。一方面,有人千方百计地阻挠自己查出真相;另一方面,则是时不时地抛出一些不着边际的阴谋论给自己;究竟对方的目的,是出于想要扰乱自己的调查方向呢?还是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