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完邱义后,汝里昌就把薛上行召到了办公室。不同于关爱的对象,此刻汝里昌的话语里终于带上了自身的焦虑和急躁。
“为什么不拦住邱义?”
“他哪是我拦的住的人?!”
“拦不住?”汝里昌怒吼道:“你要是连邱义都挡不住,我当初为什么要安排你们两个做搭档。他闯祸,你就能全身而退吗?”
薛上行自知心中打的那些个小算盘,都逃不过汝里昌的眼睛,但追究起来他依然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可是……”
他的话还没开始就被打断了。
“盯着他。我安排你们两个做搭档,就是为了收收他的脾气。以后他外出,你就外出。直到这件案子告破之前,他去哪儿,干些什么?你都要一五一十地向我报告。”
“是。”
“还有,撤下先前的通缉令。”
“是。”
窗户和门缝里冒着阵阵白色的浓烟。
AFF支起身子,拔去胳膊上的注射针头。她忍着晕眩,穿上鞋子,摇摆走向门口。
马陆看到租客一股脑儿地从楼梯口挤出,AFF所居住的一层窗口冒着火光,顿时让他整颗心火烧火燎了起来。爬楼梯的时候,他想到自己很蠢,但是如果在节骨眼上计较得太多,那就什么都挽救不了了。
他闻到了汽油味,可以解释火势为何来得如此迅猛。他只能祈祷AFF已经跑出了大楼。
马陆轻轻一推,门就敞开了,眼睛被烟熏的眯成了一线,泪水直流。该死,他什么都看不到。隐约中他见到一个黑影倒在离床不远的地板上,马陆深吸了一口混浊的空气,用胳膊堵住鼻腔,跑向了黑影。脚尖踢到一个硬物,凭着触觉,马陆才发现自己误把装有大提琴的盒子当成了AFF的身躯。屋子里的气味越来越浓,鼻子都有了焦灼感。见到火舌已经窜上了天花板,他稀里糊涂地找遍了屋子的角角落落,却寻不到半个AFF的人影。
最后,马陆瞧了一眼贴满报道的墙壁,火苗完全吞噬了AFF收集至今的资料和新闻报道。他背上了琴盒,带着唯一抢救出来的物品,也是对AFF而言最重要的大提琴,逃离了火灾现场。
对马陆而言,AFF虽然没有被困在着火的屋子里,却再一次失踪了。
此地已经无法逗留,关于AFF的线索又都埋葬在了火海里。
马陆避开围观人群的视线,匆忙地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马陆从厨房设置的后门,进入了夜总会。他熟门熟路地打开了祖克办公室的大门。从书架上取过一瓶不知年份的红酒,用牙齿拔去木塞,对着瓶口如同喝白开水一般灌下了半瓶。
马陆解渴后,方才注意到坐在古董椅上的祖克。他端着手枪,坐在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进门到现在的马陆。迎上彼此的视线,祖克警告般的向马陆点了点头,用枪口示意马陆入座。
对方的气势,和枪口下的威胁都让马陆不敢轻举妄动。他移到了一张椅子旁,放低了身段,手里始终握着已经被他遗忘了的酒瓶。
祖克的视线,游走在马陆衣服上的炭渍和皮鞋被烧焦的根部。他沉吟道:“为什么回来?”
“因为无处可去。”
“你惹上了死神吗?”
马陆缓慢地吸进一口气,听见对方拉开了保险栓。冷静在危机的一刻,挥发殆尽。他只能借用酒精,为自己争取一些胆色。在火场时,他曾经就像站在悬崖边,发现一只脚踏空在外。那么如今,他的处境已是整个人都悬空在山崖峭壁的一侧,唯有五根手指紧紧攀附在崖壁。
祖克静静地等他露出破绽,过了一会儿,他抛给对方一个有趣但残忍的话题:“你知道我做生意这些年来,学到的秘诀是什么吗?是广交朋友,外加远离麻烦。而瞧你印堂发黑,一股衰样。正巧是我一直以来都竭力避免接触的对象。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不是让我难做吗?”
“是,道上有人在追杀我。警方也在找我。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到您这里。或许,我的小命能给你换来一笔不错的交易。”
祖克露出了一排亮白的牙齿。他收起了枪,随之而去的是身上的杀意。“算了。反正我也不缺钱。加上你小子曾经带给我不少乐子。”
“等我找到朋友就会离开这里。”马陆竭力让自己的保证在对方听来显得富有诚信。其实有太多的变数是任何人都难以掌控的。争取能活过一天是一天吧!
马陆计划找回AFF。
实际上,他离开祖克的夜总会后,就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四处游荡,期望能够遇上对方。
大街上,宾馆周边林立着五花八门的广告灯箱。夜晚迷人的景色蛊惑了多少无知的羔羊,又让多少迷失的灵魂沉醉在五光十色的酒池肉林里。
AFF见到一只陌生男人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感到一阵恐慌。她挣扎着躲开了男子。
对方语气中透着些许的醉意。“漫漫长夜,一个人过多寂寞。”
AFF倒退了两步。
“喝酒或是找乐子,我都愿意奉陪。”
“你找其他人吧!”
“怎么,看不上我?别装清高了。你有要求我们可以商量嘛!”
AFF闭上眼睛,想象着手里握着一把枪。听到鸣笛声,她瞥见一辆巡逻的警车缓缓地从街口驶过。只要呼救,就能引起警察的注意。但她的处境,却无法跟警方求助。
“让我走吧!”AFF的语气里充满恳求。可是放低姿态,等于变相地鼓舞前来骚扰自己的男子。
“来嘛!这家的装修很有特色,你一定会喜欢上他们的水床的。”
“你听不懂这位小姐的请求吗?”马陆几步就蹿到了两人之间,挑衅地用拳头问候了骚扰AFF的男子。旁边的几个路人顿时安静下来。
“你怎么……”
“记住这个教训。下次别乱跑了!”见到男子灰溜溜地落跑,马陆微微扬眉,禁不住得意笑出声来。他再次把目光转到AFF身上,感到对方顺势挽住了自己的手臂。
“走吧!”
两人走出十多米后——
“我刚才看见你在偷瞄我,不会被我英雄救美给感动了吧!”
“让别人误会我们是情侣,总比把警车吸引过来要强!”AFF冰冷地解释道。
“你是在故意找碴吧?”
“没有啊。”AFF一脸无辜,“你想让我找你碴儿吗?”
马陆紧紧夹住AFF试图要抽回的手臂。“不是要扮情侣吗?起码要走完这条街吧!”
一个小时后,马陆绕了数周,直到确定无人跟踪,才把AFF带去了祖克夜总会的地下室。“今晚,就先留在这里吧!”
“安全吗?”
马陆讽刺道:“小姐,这是逃命耶!你还来挑三捡四的那一套。要我帮你打洗脸水吗?”
“不用。”
马陆占据了地下室唯一的行军床。他沉默不语的背后,还在气AFF之前擅自脱队。
“你的行李都烧没了!”
“……”
不远处,AFF的脸色略显苍白。
“想来不是你放的火吧!”
“我离开的时候,看到窗口正冒着烟。”
“你一点儿都不在乎你的财产损失吗?到底有什么要紧的,值得你抛下一切?拖着这副糟糕的身躯,你到底赶去了哪里?经过今晚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应该更加开诚布公些。”
AFF从外衣里取出一个信封。里头盛着两张明日离开的长途车票,还有一张打印了某个地址的A4纸。
“这是什么?”
“线索。”
“哪来的线索?你见到梁一升了吗?”
AFF摇了摇头。
“那你背后还躲着一个专门指点你的神秘高手吗?”
“我不知道要怎么向你解释。”
“你可以试着说服我。又或者冒着失去一个搭档的风险,离开。”
“严家在警局里收买了替他们办事的人。他帮助严良勋转移了证据,制造了我哥哥的冤案。而给我提供线索的人,你可以相对的把他想象成警局内有一个给我提供调查方向的人。”
“你要我相信,这个世界真的会掉下馅儿饼。这种好事怎么不找上我?”
“我怎么知道。要不你也像我一样,死个哥哥。哥哥那样之后,我几乎寸步不离地在警局门口守了整整三个月。我又花了半年的时间,找了无数的警察和无数相关的媒体。问遍了我所能找到的每一个人。就在我几乎放弃的时候,某天我因为在警局门口绝食抗议,结果中暑被送进了医院。醒来的时候,发现包里多了一个信封。里面记载了约见的地点和时间。第一次,我按照指示去到特定的地点,我得到了哥哥验尸报告的影印本。可是我知道,就算拿着这份报告,我都没有办法要求警方再次调查哥哥的案件。我只能强迫自己耐着性子,等待下一个指示……”
“以你的能耐,都查不到对方的真实身份吗?”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
“我一觉醒来,想起今天又是‘会面’的日子。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你要我放弃吗?另一方面,我又怕过了约定的时间,会错过机会。”
让AFF心甘情愿地放弃大提琴,而选择另一个线索。马陆理解了对方的难处。他走过来试图拍拍AFF的肩膀。
“别碰我。”她的话中透着威严,马陆收回了手。
在马陆的威胁下,AFF被迫分享了自己的秘密。哥哥死后,她就和外界断绝了所有的情感交流。虽然这几日,身边多了一个照顾自己的马陆。但对于和人交流情感这类事情,让AFF倍感生疏之余,又颇为“不快”。
马陆从床铺下,拖出了琴盒。“虽然赶到火灾现场救不了你,但我也不想白跑一趟,就带回了它。”
最后,他说:“今晚你安心地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车。我会提前叫醒你的。”
“那你呢?上哪儿睡觉?”
“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才刚刚开始复元的身体。”
有了大提琴的守护,安下心来的AFF一觉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