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荒郊,多是一些忙命之徒。
所幸云信剑上沾染着那黑衣人的鲜血,那鲜血的气息自然能够引起修炼者的共鸣,所以一路行来,少有找云信麻烦的人。
“所谓高手不露相,露相非高人!”这是江湖上一句响当当的名言警语,如云信这般年少的高手,也不乏手眼通天,能够在凝霞山一带横行无忌的存在。
当天他在溪水旁休整了一下,整理衣衫、头发,洗去了身上的尘埃,吃了少许食物,便穿着沾染血迹的衣服、持着宝剑,继续赶路,次日夜里,他已来到赤木岭一带。
赤木岭属于凝霞山北部一带,因山头不高故而称岭,而其上皆是红色的苍木,故而被人叫做赤木岭。过了赤木岭,再行上千八里路,便出了凝霞山的范围。
就在此时,云信忽然听到远方传来断断续续的喊杀之声,他心里一惊,暗道:“莫非前面还有伏兵?!”
受此一惊,云信原本昏昏欲睡的脑袋,登时清醒了几分,他抬头瞧了一眼月色,估摸着已近四更时分,距离天明也不过三两个时辰,念及此,他勒了勒马绳,示意苍云放缓速度,又行了一段距离,那忽的跳下马背,走上不远处一个高岗,朝着喊杀之处一眼望了过去。
高岗下,乃是一条宽大七八长通往青木城的官道,此刻官道中间停着一顶装饰豪华的轿子,轿子四周正有七八十余人缠斗,那喊杀之声便是从那里传出的。
云信只打量了一眼,已是瞬间明白过来,这些人绝非是冲着他来的,倒像是过路打劫的山贼,以他们的穿着打扮,不似黑衣人那般遮遮掩掩,虽然各个手持利器,身手倒也不过尔尔,绝非黑衣人那般高深、干练……若是真要动起手来,只怕是那死去的黑衣人以一己之力足以将这群拦路的山贼统统收拾了去。
他心里虽说是放松了些,眼神却一直定在那里,只见场上已倒下十余名山贼,还有二十余护卫,处处是刀光剑影,不时听到其中传来一两声痛嚎以及砍杀之声。
围在轿子四周的七八名山贼目露凶光,瞪着护在轿子四周的护卫,只听一人桀桀怪笑道:“老子念你们都是不怕死的好汉!所以,若你们识相,就此离去,老子绝不为难,痛下杀手!”
那人微微停顿,语气一森寒,话锋一转,冷声道:“如若不然,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让你们身首异处,枉做这山里的孤魂野鬼!”
云信这么一听,倒也证实了自己最初的判断,这群人原是伏击这轿子的强盗,他心里寻思片刻,回身下了高岗,苍云正在低头啃食着丰盛的嫩草,云信已是翻身上了马背,拉了一把缰绳,准备就此离去,他心想:“自己本就是危在旦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一路行来,凭借宝剑锋芒以及衣服上沾染的黑衣人鲜血,诸多山贼强盗都是避而不敢与之争锋,云信心底倒也不怎么惧怕那些山贼。
他扬起马鞭,喝了一声“驾”,左手将宝剑横在手里,右手拿着马鞭,就这般从远处“踏踏踏”的朝着事发地点冲了过去,不过须臾他已是绕过了高岗,远远地看到前面一群人仍在拼死打斗。
恰在此时,原本打算继续甩一鞭子,熟视无睹的就此飞奔而过之际,偏偏他看到一个身影窈窕的妇女带着一个小女孩从轿中逃出,更不巧的是这一对妇女刚好被正准备偷袭轿子的小山贼抓了个正着,用刀架在了脖子上,挟持住了。
“统统住手!”挟持妇女的强盗朝着护卫暴喝了一声,护卫们纷纷回头望去,见主子被俘,当下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挟持妇女的山贼,见护卫们犹豫不决,不把兵器扔在地上,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不耐烦的斥道:“快点放下武器!不然老子现在就把她杀了!”
“妈妈~~!”小女孩受到惊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声嚎啕起来。
云信本不打算多管闲事,他有自知之明,至今他不能修炼,若是单打独斗,场上任何一个小喽啰收拾他,都是绰绰有余。但是,看到小女孩楚楚可怜的面容,还有妇人眼中决然之色,心说:“我本是孤独儿,不曾见过母亲,这么多年的痛苦,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小女孩也没了母亲……!”
他虽然这么想,有了搭救之心。
但,他并未莽撞的冲上前去,而是思忖着:“若是这般冲过,势必会引来山贼的围攻,若是还没等他们感受到宝剑以及衣衫上的鲜血,我就被击败,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就在他思索如何搭救之际,前面的战况已然发生了变化,十余名护卫在丢下武器的瞬间,已被不讲道义的山贼一刀两断,瞬间毙命,身首异处,鲜血扑哧扑哧,如泉喷涌,妇人脸上已有几分苍白,小女孩更是不敢再看,吓得哇哇大哭。
“沈夫人,自凝霞山卧虎岭一别,我们老大可是念得狠,这不,我们哥几个可是在此地埋伏了许多天,这才把您盼到,真不容易啊!”为首一名强盗色眯眯的看向妇女,轻佻的说了几句话。
云信前思后想,见那强盗已是得手,当下一摔马鞭“啪”的一声,便朝着远处大声喝道:“大胆毛贼,还不住手!”
他这一喊,着实惊了几名强盗,此刻他们虽然侥幸站在这里,但毕竟久战力竭,若不是擒住这妇女,令那些护卫有所顾忌,恐怕鹿死谁手,还真不知道。
站在前面的强盗一听,当下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借着月光,只见一批神骏的白马飞驰而来,马背上坐着一名年轻人,左手持鞭,右手擎着一把宝剑,那剑上还残留着已有些凝固的鲜血……他心里一惊,却也不怎么慌乱。
“前面的小兄弟,敢问哪个道上的?我们乃是赤木岭上翻云寨的绿林好汉!”前面的山贼朝着本地的方言,大声的喊道,颇为自豪的自爆了名号,心说:“若这小子识相,听到翻云寨自是闪身走人”
哪知,前方飞驰而来的小子非但没有调转马头,倒是更快了些,就在双方相距百米之际,只见他手中的一柄宝剑脱手而出,在空中翻过几个剑花,扑哧一声不偏不斜,正好插在喊话人的身前。
喊话的强盗双眼瞪得奇大,直到发现自己没死才目光慢慢下移,见那把长剑正静静的插在他脚前半尺的地方,若是在多一尺,恐怕他早已命葬黄泉。
就在此刻,他目光凝视着上面的鲜血。武师之血,气息自是非常人能及,强大的气息更是震得强盗大脑瞬间空白,他是一名初级的武者,只感觉那剑上的鲜血散发着异常的气息,愣愣的僵硬在地。
其余几名也看到先前发生的一切,后面有人问道:“大哥,怎么办?”
为首一人镇定过后,低声道:“看看再说”一语言罢,他走上前去,推了一把惊魂未定的喊话人,小声啐骂道:“丢人现眼!”
这般说着,他的目光早已看向宝剑,在他注视下,这把剑朴质无华,然剑身质地非凡,月光下更是寒芒闪烁,一看就绝非凡品!何况上面还染着散发着强大气息的鲜血!头目慎重的喘了口气,这才将目光投向来者。
凝视片刻,山贼头目蓦然朝前走去,驻足在云信身前二十余步外。云信心里自然也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他之所以没有直接劈死那喊话之人,一来若是就此发生冲突,他怕自己救人不成,反倒自己搭上了性命,二来他虽然经常在府里玩投剑壶的游戏,但并非每一次都能把箭投到壶里,更何况如今是一把宝剑,如何能百分百插到那人的脑袋上,所以才有了那把剑插在喊话人身前的一幕。
只是此刻双方彼此对视,都在审视彼此,身上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暴露出破绽,云信非常清楚露出马脚的后果,于是暗地里给自己壮了壮胆,不漏声色的从马背上下来,从容不迫的一步步朝头目走来。
头目眼神掠过一丝讶然,他并未在云信身上感受到强大的气息,然而云信方才以及如今衣服上沾染的鲜血,却散发着异常强大的气息,他一直奉行着江湖的一句话:“武行有四忌:和尚、道士、女子、小孩,四者泛泛虽多,然不凡者,必有石破天惊之能,神鬼莫测之力!”何况眼下云信一人独行荒野,神色镇定自若。
“小心驶得万年船。”山贼头目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也正是这句话,曾无数次让小头目在死亡边缘捡回了无数次命,这一次他自然也不例外的分外小心。
“公子是何许人也?既然不怕翻云寨的人,那你且报上名号,若是道上人尽皆知之辈,我等自是放人,就此离去。”山贼头目拱手朝着云信道了一句,神态自然恳切诚恳。语气倒也不卑不亢。
云信闻言,眉宇微微皱了一下,他心里不敢有所怠慢,可是若直言不讳,说是丧家之人,必然不行,不由得左思右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前几日下人们口中的五方道人,蓦地计上心来。
五方道人乃是方外之人,属于不在帝国约束内的修炼者,修为深不可测,曾云游四方,游遍苍茫大陆南北东西,传闻如今在凝霞山一带隐修,几十余年前曾收下云中天作为弟子……
想到这里,云信从怀中掏出自己身上的云家令,语气颇为豪壮的说道:“我乃是五方道人新晋的门徒,奉了师命前去玉溪峰拜见玉溪掌门,将书信交与他手”
云信说完,还真就把那一封深藏在怀中的,原打算交给杨天公的书函拿了出来。
但,他口中的玉溪峰、玉溪峰掌门……都是他满口胡诌的,恰恰是他这么一说,还真唬住了那山贼,此处千里外,倒真有这么一个隐于世间的修炼门派,其主峰正是玉溪峰,只是玉溪峰都是女弟子,倒是从未有人听说和五方道人有什么瓜葛?
世人皆知五方道人乃是一名散仙,行踪如那闲云野鹤,飘忽不定。只是因为云中天的关系,与云家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眼前云信,小小年纪就手持云家出入令,若是五方道人的门徒,却也不知真假?
就在山贼半信半疑之际,云信已是绕过山贼头目,一把拔出插在泥土中的长剑,冷哼一声,呵斥道:“快些放任,本少还要赶路,如若不然……!”
他话音一冷,宝剑铿锵自地中拔出,瞬间带着几粘黄土挥向了山贼头目的后脑,一股无形的杀气顿时直击后者的灵魂深处,云信脸上至始至终没有露出半点惧色,仿佛有真才实学一般,底气十足。
山贼头目慢慢转过身,凝视了半响,终于是朝着云信抱拳道:“少侠,多有得罪,还望包涵!”闻言,云信也是铿锵一声,收回宝剑,那头目微微松了一口气,朝着身后的弟兄们,气急败坏的吼道:“还愣着干嘛,放人!”
云信见那母女已无性命之忧,七八名山贼还一副试探模样,不由得一把将宝剑横在胸前,朝着山贼喝道:“还不快滚!”
那几名山贼虽是目露凶光,倒也无人上前动手,被云信这么一喝,胆小的哆嗦一下,已是朝着高岗跑去,不一会儿,尽数消失。
眼见耳听那些强盗离去,云信便已忍不住颓然坐在地上,额头珠粒大小的汗珠,滚滚自额头落下,他忙不迭擦起额头的冷汗来,心说:“仗剑救人、快意恩仇的感觉,还真是痛快!”
这般一想,他心念一转,想到方才那令他心惊肉跳,神乏疲惫的经过,心中不免叫苦道:“只是这事,还是适可而止得好,一个不慎,恐怕就是粉身粹骨,万丈深渊!”
正在此刻,先前受到惊吓的母女已走上前来,那妇人弯腰答谢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其音柔若温玉,清脆中听。带着一种特殊磁性的音质,钻入云信耳中。
闻言,云信方才回神,细细打量起这妇女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