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见面,孙天一虽不是无时不想简洁如,却也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她,或是在午夜梦回的枕边,或是在长夜梦醒后的清晨里,他会静静地躺在床上,闭上眼,想起与简洁如在一起的一幕一幕。有时,对简洁如的思念甚至超过了对香兰和儿子的思念,甚至,在他同阿涓做爱时,他也是将阿涓幻想成了简洁如的。他甚至还在一次次的高潮中叫过简洁如的名字,将阿娟想像成了简洁如。简洁如那似乎藏有无限心事的双眸,那如雾一样的忧虑后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不为人知的心事?简洁如从来不说,孙天一也从未问起过。他愿意和简洁如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的距离,而正是这种距离,才使得简洁如在他心中是那么的完美,甚至于不可亵渎与侵犯。这恐怕也是他与简洁如相识这么久了,两人已心有灵犀,却从未有过肉体上的欢愉的缘故吧。细想起来,与香兰之间的冷战直至分居,是与简洁如的介入不无关系的。而当香兰带儿子离开自己后,孙天一却并没有那种强烈的要娶简洁如为妻的念头。他是否在害怕着,一旦与简洁如结了婚,甚至只要有了肉体关系,她就会成为另外一个香兰或者阿涓?
两人打了招呼,倒显得有些生疏了。简洁如伸出了手,孙天一也伸出手礼节性地握了一握,就松开了。俩人就在工业区外的高大的棕榈树下缓缓地走着。他们都没说话,却仿佛又说了很多。慢慢地,两只手终是牵在了一起,简洁如已偎在了孙天一的肩上,小鸟依人样。顺着街道拐过了两条街道,说是没有目的,其实是简洁如一路上牵着孙天一在前进。不一会儿,拐进了一条小巷。小巷里密密麻麻全是发廊,发廊里面荡漾着诱人的春色。小巷里弥漫着让人眩晕的脂粉与香水的味道。孙天一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简洁如拉了一下孙天一的手,关切地问。
没。我有过敏性鼻炎哩。孙天一夸张地吸了吸鼻子。他没有问简洁如带他来这儿干吗。简洁如也没有说。在小巷里拐了两拐,简洁如牵着他的手进了一幢楼门,摸着黑上了两层狭窄的楼梯,在二楼的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掏出钥匙开了门。孙天一这时才略显诧异地问,你租了房子?简洁如开了灯,把孙天一让进了屋,反锁上门,说,怎么样?
孙天一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是一个小小的单间,放了一张新的双人席梦思,一张梳妆台,上面放着一盏台灯,几本书,几样化妆品。房间虽小,但却简洁有序,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透着一份温馨与安宁。
我和徐凡一起住,宿舍里太吵了,下了班在厂里冲了凉我们就过来住。孙天一站着将房间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去翻梳妆台上的书,是几本外国文学作品集。孙天一便说,最近又有什么大作?简洁如边叠衣服边说,这段时间没写东西,写不出来………你,想喝什么?我下去买。孙天一说,不用了。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了。简洁如说,累了么?累了就躺在床上休息。孙天一听简洁如说叫他躺在床上,说,那个………徐凡,她?徐凡今天上夜班,明天早上七点钟下班。简洁如望着孙天一,双眸里有一团火焰一闪一闪。孙天一便感觉心里的一团火被点燃了,觉得浑身燥热不安,额上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简洁如摸了一把孙天一头上的汗,说,你很热么?孙天一便一把抓住了简洁如的手,猛地把简洁如拉进怀里,干渴的双唇便贴紧了简洁如的樱唇。简洁如也抱住了孙天一,迎合着他,孙天一的舌蛇一样地与简洁如的舌纠缠在了一起,两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简洁如的身子如一团火,在孙天一的怀里燃烧。孙天一感觉自己是一块冰,很快的便被这团火熔化了。孙天一抱起了简洁如,慢慢褪掉了她的衣裤,轻轻地把她平放在床上,从她的脖子一路吻了下去,吻到她坚实的双乳,那双乳是那么的饱满而富有弹性,简洁如发出了轻轻的呻吟,双手抱住了孙天一的头,口里喃喃叫着孙天一的名字,身子有些颤抖。
天一,给我。简洁禁不住叫了起来。
孙天一却忽地从简洁如的身上翻了下来,双手揪着自己的头了,汗却流了一背。
天一,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放浪,我………我真的是第一次和男人这样。
不,是我。孙天一一脸的惭愧与惶惑:我今天太兴奋,反倒不行了。今天怎么就不行了!刚刚同你走在一起时都还行的。真的。孙天一惭愧地垂下了头,不敢去看简洁如。简洁如叹了口气,抱住了孙天一的头说,抱紧我,天一。我只要你抱着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泪却忽地下来了,不住地往下流,吓得孙天一手足无措,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惭愧。简洁如擦了泪,幽幽地说,也许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简洁如挪挪身子,把头枕在孙天一的胸前,说,天一,认识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可惜,我们相逢得太迟了。孙天一说,不迟的。我妻子已跟我提出离婚,我们早就分居了。只要你愿意,我们今生就在一起好吗?我会行的,会好起来的,我是太激动了。简洁如苦苦一笑,说,天一你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你就是不行我也爱你的。对这些我不在乎的。孙天一感觉有一团火在嗓子眼里燃烧,孙天一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像一只吞食田螺的鸭。孙天一将头埋进简洁如的双乳间,泪就下来了。
简洁如长叹一,想:这都是命。难道命里注定了我们不能在一起么?简洁如双眸凝望着漆黑的房顶,久久地,久久地。出来打工这些年遭遇像一部黑白的旧电影一样嗞嗞啦啦在脑子里上映了。
洁如,你想啥?孙天一从简洁如的双乳间抬起头,亲了一下简洁如的乳头问。简洁如涩涩地一笑,说,我想起了刚出来打工时的事。那时,我是多么的天真呀!我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那时,看见车窗外的高楼大厦,我会毫不掩饰地发出一连串的惊叹,我的心是在飞翔,就想啊,我将来就在个城市工作了,像电视剧中的白领丽人一样,穿着漂亮的制服,甚至,会遇上一个梦想中的白马王子,经历一些小小的风波,这是必要的,爱情故事都这样,但最终,王子与公主结了婚,恩恩爱爱,直到白发千古。可现在……
两人一时无语。简洁如的内心此刻却已平静了下了。说,天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讲故事。孙天一故作出颇有兴致的样子,心里却还在为自己刚才的没用而懊恼,一门心思想着要雄起一次,证明给简洁如看他是个真正的男人。简洁如却慢慢地讲开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姑娘,她出生在一个小山村。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就听人讲了关于大海的故事。小姑娘想,有一天,她长大了,是一定要去看看大海的。如果看到了大海,就是死了,也值了呀。小姑娘长到了十七岁,高中毕业了。想,她应该去寻找大海了。她告别了亲人,来到了一个叫南城的海滨城市,还没来得及去看海,手中的钱便快花光了。女孩想,别急着看海,先找一份工打,等挣到了钱,还愁没机会看海。她听别人说,市区三十多里以外就可以看到大海。她进了一间小工厂,小工厂天天加班,工资也不多。一晃一年过去了,她没有时间去看海,也没有挣到多余的钱。她天天坐在流水线上没日没夜的工作,她只能闻到那咸湿的海水味。女孩想,不行,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她得换一个好一点儿的工厂打工,这样她才会有机会去看海。于是她辞了工。接下来,她经历了一个多月找工的痛苦,却没有找到一家她理想中的工厂。手中的钱已所剩无几,她不得已又进了一家日日加班的工厂,在里面做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又不安心了,于是又跳厂,就这样,初来南城的前三年,她一直在一间又一间的工厂之间跳来跳去,从十七岁跳到二十岁。三年的打工生涯,她由当初的天真变得成熟了起来,那些往日的浪漫想法已被现实的严酷所代替。她终于进了一间大型的电子厂,当了一名流水线工人,她决定不再轻易跳槽,在那间工厂里一做就是五年。工厂很大,七八千人,全是像她一样的打工妹。在她们厂里,男孩子比大熊猫还要稀有。有限的几个男工,不是主管经理,就是机修保安。只有那些长相特别出众的女孩才有可能得到他们的垂青,但结局又多是被哄上床之后又被一脚踢开。女孩正值情窦初开,她想,也许那个叫丘比特的小天使把她给忘记了。渐渐地,女孩儿从小姑娘走入大姑娘的行列,她对爱情也不再抱什么奢望了,她找到了可以帮她打发无聊时光的朋友:书。她看了很多书。后来又试着写,她写了很多小说,但她从未想过要把这些文章拿出来发表。后来,她的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出现了,那个人叫徐凡,一个比她大两岁的打工妹。徐凡和她住在一间寝室。徐凡的出现,给女孩的生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欢乐与幸福。她们之间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友谊,有饭一起吃,有衣一起穿,有钱一起用,她们同哭同笑同甘苦共患难,除了上班,她们几乎是形影不离。后来两人干脆好得睡在了一张单人床上。你千万不要误会,她们俩不是同性恋者,她们是在孤独无依的打工途中建立的相濡以沫的情感。她们像干涸水潭中的两条鱼,相互温暖着对方。她俩喜欢搂在一起睡觉,徐凡总像大姐一样保护着她。徐凡曾开玩笑,说要娶她为妻,后来两人就以“娘子”“相公”戏称对方。其实,像她们俩这样的感情,在这个几千人又是清一色女工的大厂,是司空见惯的。她们俩偶尔也会怀着好奇的心情去摸一摸对方的胸,亲亲对方的脸,但那纯粹只是出于一种好奇心,她们的内心深处都在期待着自己白马王子的出现。她们的空间只有那么一条长长的流水线,她们的白马王子也迟迟没有出现。时间一晃过去了一年,她们之间的情感越来越深,徐凡对这时已是老姑娘的女孩说,我们干脆都不结婚,咱俩在一起过一辈子算了。女孩说好,咱俩过一辈子。女孩说她这一辈子有两个愿望:一是嫁个如意郎君。再就是想去看一看大海。她说她的第一个愿望也许无法实现了。徐凡便答应她,说国庆节放假,一定陪她去看海。这时的女孩,已经在流水线上流逝了九个春秋,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老姑娘了。而徐凡也已三十岁了。徐凡不急家人急,爸妈给她物色了一个对象,和徐凡同岁,是个乡长的儿子,腿脚有点儿不利索,结过婚,有一个女儿。家里人说徐凡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人家虽说是个二婚,腿脚有点不方便,可人家老爹有本事,家里有钱,开了一家米厂和一个榨油厂,你嫁了他,这一辈子都不愁钱花了。家里人寄来了瘸子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倒不显老,还长得颇为周正。开始徐凡不同意,但架不住母亲的以死相逼,徐凡就答应了。她也觉得,做女人天经地义总要嫁人的。她吞吞吐吐对女孩说了她要回家结婚的事。女孩含着眼泪笑着说,祝你幸福!徐凡说国庆节一定带女孩儿去看海。国庆那天,女孩说她不舒服,厂里难得放了一天假,同宿舍的工友们都欢天喜地的出去玩了,只有徐凡和她两人留在宿舍里。徐凡告诉她,拿了工资,她就要回家嫁人了。也许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来南城了,说完两人就抱头痛哭。徐凡说,对不起,我食言了。我今生不能和你过一辈子,可我的心永远属于你。今天,我要把我干干净净的处女身交给我最心爱的人。两个女人疯狂的亲吻、抚摸,徐凡拉着女孩的手进入了她的处女地。当徐凡那处女的殷红如点点梅花酒上雪白的床单时,女孩哭了,徐凡也哭了。不久,徐凡就回家了,一去便是杳无音讯。女孩的生活渐渐又回复了平静,她却无法忘记徐凡,无法忘记那一抹如梅的殷红。一年后,女孩遇到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有妻室的人,可女孩不在乎,她并未奢望和那个男人天长地久,她是希望今生今世,能将她的第一次交给一个她爱的男人,而不是像徐凡那样把第一次给了她。正当女孩和男人的爱情快水到渠成时,徐凡却忽然又回来了。一年不见,徐凡憔悴了很多。徐凡告诉她,在新婚之夜,她的瘸子男人没有见到红,便认定她是个不干净的女人,动不动就大打出手骂她是淫妇。平时,瘸子除了打她外,从不碰她的身子。而每到徐凡月经来潮的那几天,瘸子却整夜整夜地折磨她。她反抗,瘸子就将她反绑在床上。渐渐地,徐凡觉得她得了病,小腹胀痛,下身总是哩哩啦啦不干净,人也一日日地瘦了下去。她提出了离婚,家人问她原因,她却说不出口,母亲又以死相胁,徐凡只有咬牙忍着。终于,徐凡忍受不住瘸子非人的虐待,跑了出来,再次进了这间工厂,再次和女孩住进了一间宿舍。她说今生今世就和女孩过一辈子。她说,千万别结婚,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女孩不忍伤她的心,只好敷衍着她。很快,徐凡感觉出女孩儿的异样,开始像特务一样的盯着她,只要她晚上外出回来迟了一点,就会无休止的盘问,甚至对她大发脾气,给她讲自己的那段可怕的婚姻。渐渐地,她发现徐凡的精神有些不大正常,经常一个人发呆,工作老爱出错……
孙天一搂紧了简洁如,说,那个女孩就是你?
简洁如点点头。孙天一轻轻地吻着简洁如说,洁如,相信我,以后让我好好爱你的?简洁如却坐了起来,说,天一,我们分手吧,我要回到徐凡的身边,我打算这一辈子就和她过下去。孙天一说,洁如你说什么傻话?你是恨我不中用么?我这只是暂时的,我真的行的。我……简洁如抚摸着孙天一的脸说,不是因为这的天一,你别乱想了。你那么优秀,多的是女人爱你,你有没有我,一样可以生活。可徐凡不一样,她没了我,也许会疯掉的。孙天一说,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不是你渴望的生活。你不能拿自己终身的幸福开玩笑。简洁如茫然一笑,幸福,什么叫幸福?也许,我和徐凡在一起,我们才会幸福………她的日子不多了,她得了宫颈癌。我要陪她安安心心的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今天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徐凡知道了会伤心的。
可是……孙天一说,可是我是真爱你的。简洁如说,我知道的,我也爱你,但相爱的人不能相守终身的故事不是很常见的么。我只说今晚将自己给了你,也为我们的爱情划个句号,我也无悔了。不过这样也好,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注定了我们的爱只能是精神上的,与肉体无关,这对你我是一种遗憾,但也更加的纯粹呀!天一。孙天一说我听着呢。简洁如说,你要真爱我你就听我一句话。孙天一说,别说一句,一千句一万句我也是都听的。简洁如说,那好,明天你就去把香兰嫂子和小宇找回来吧。对嫂子说声对不起。孙天一没想到简洁如要说的却是这句话,一时倒没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