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正在吞云吐雾的是阿涓。孙天一长吁了一口气,心里兀自突突乱跳,没好气地说,也不开灯,你要吓死人呀?阿涓说,你就这么胆小?开了灯太亮,我喜欢幽暗的环境。孙天一说,你是属老鼠的么?给我一支。阿涓说,没见过你抽烟的,你也会吸?抽出一支,点上,递给孙天一。孙天一猛吸一口,呛得咳了起来,眼泪也咳出来了。阿涓笑着说,别急嘛!慢慢来。你怎么干啥事都那么性急的。孙天一调整呼吸,又吸了一口,这下倒真的没事了,一连吸了两支,觉得似有一把火在嗓子眼里蹿来蹿去,便亮了灯去找水喝,才开灯,阿涓便尖叫起来,忙去关了灯。孙天一倒没言语,摸了水牛饮了一气,喝得肚子咣当作响。阿涓笑着说,怎么样啊?孙天一说,什么怎么样?阿涓说,吸烟的感觉呀。孙天一说,何以解忧?唯有香烟。阿涓说,这可不是一般的烟,这里面有海洛因的。孙天一骇得跳了起来,你!——
害怕了吧?阿涓咯咯笑着,说哄你的,傻瓜。孙天一的额头沁出了一层冷汗,擦了一把,心有余悸地说,真的没有?阿涓笑岔了气,半天才止住了笑,一本正经地说,真的没有。孙天一便拿手去挠阿涓的胳肢窝,说,你这个小坏蛋,我叫你骗我。阿涓便左扭右闪地躲,依旧被孙天一弄得笑成一团,直到求饶为止。孙天一抱了阿涓,手便钻进了阿涓的衣服。阿涓没戴乳罩,挺拔的乳房便在孙天一的手中滚动了起来,孙天一撩起阿涓的上衣,一口衔住了阿涓的乳头,婴儿样地吮吸了起来,双手却向下滑去。阿涓却抓了孙天一的手,说,不行的,我大姨妈来了。孙天一却不依不饶,说,不行,来了我也要。已是呼吸急促,双手继续的努力。阿涓说真的不行,这样会得病的。孙天一说,我不管,谁叫你今天来的。阿涓说,咱们除了干这事,就不能说点别的?比如你有没有喜欢上我。孙天一极度亢奋,拉了阿涓的手去握他的那硬邦邦的兄弟,说你看看,我胀得难受死了。你不是说爱是要做的么?我们一做,也许就做出爱来了。阿涓便不再抵抗,任孙天一扒了内裤,正要进一步动作,就听得门梆梆直响。孙天一没好气地直开嗓子叫,谁——?
我,收房租。孙天一慌忙爬了起来,开了灯,阿涓也慌忙穿好了衣服。
房东是个三十开外的女人,保养得很好。立在门口说,这个月房租、水电、卫生费、有线电视费一共是八百四十两块,这是收据。说着递给过来一张单子,两眼却盯着阿涓看。阿涓说,进来坐呀,大姐。房东笑着说,不了。孙天一便去拿钱,搜了几个口袋,数数也不过几十块钱。脸窘得通红,说,老板娘,迟两天给你行么?老板娘说,已经超出三天了,几次来收,你们总是不在家,合同上我们可是定好的,过期五天不交房租我们是要收回房子的。又用嘴呶了呶阿涓,说让你女朋友先付了么。孙天一便把目光转向了阿涓,阿涓咬着孙天一的耳根说,听见没有,她说我是你女朋友,你要认了我就给你垫上。孙天一说,好了,你就先帮我垫上吧。阿涓便在自己的包里掏了了八百五十块钱给房东,房东找了钱,说,谢谢啊。又说,小妹长得好靓哦。阿涓说哪里能跟大姐你比?房东就说,小妹有时间到我那儿坐坐,我就住在一楼的。阿涓说好啊,送走房东,阿涓拍了一下孙天一,说,你现在可是我包养的小白脸了。拿手去摸孙天一的裆,说咦!怎么软了?
次日阿涓睡到下午三点起了床,非拉孙天一一起去逛街。孙天一说他头痛啊,痛得要裂了。阿涓说那你睡吧,饿了叫个快餐,我出去转转。阿涓一走,孙天一便起来了,到报摊上转了一圈儿,《南城都市报》发了他一篇短文。吃了快餐,回到家又鼓捣了个千字短文,一天时间又过去了。阿涓回来了,一脸的兴奋。孙天一说,去哪儿了?阿涓说,在房东那儿打了几圈麻将,赢了两佰块。孙天一说,打牌有赢就有输哩,你那俩钱来得也不容易。阿涓坐在床上,却不住地叹气。孙天一说,赢了钱还叹什么气?阿涓说,我是羡慕人家哩!你有没有去过房东家?别看房子外面不怎么样,一进去,简直就是五星级大酒店。孙天一说,那也是别人的。阿涓说,你这个人就是这么没出息,所以一辈子也发不了大财。你知道房东一个月光房租就要收多少钱?一万多啊!孙天一说,南城本地人不都这样,当年政府征了他们的土地,折成钱发给他们,年年还有分红。他们有了钱,有本事的投资做生意,不会做生意的就盖了楼专门出租。阿涓说,这老板娘不是广东人,是湖南的。以前也是打工妹,后来傍了个香港老板。香港佬给她盖了这幢楼,一个月过来一两次,每次过来,又是钱又是首饰的给她。香港佬一走,她就出去抠仔。阿涓说得满脸兴奋。孙天一笑道,你让老板娘也给你介绍个香港老板包起来嘛。阿涓说,那你不吃醋?孙天一笑道,你现在这样我都不吃醋。见阿涓脸色一沉,知道她是不高兴了,便又说,然后你再把我包起来嘛。阿涓眼里又有了亮光,邪邪地瞟着孙天一,说我要包你我就天天要,一天要十次。孙天一说,那不出一个月我就成了药渣子了。说完涎了脸说我要呀。阿涓说不成,今天第二天,多得很哩。这似乎更撩起了孙天一的性趣,抱着阿涓不依不饶。阿涓终是架不住孙天一死皮赖脸软磨硬泡,在沙发上垫了枕巾,两人做了一回,点点血水把枕巾染出了一片片残梅,孙天一异常地兴奋。阿涓说你变态哩。孙天一涎着脸笑,说不知咋回事,我一看见你就想要。
阿涓的朋友打电话告诉阿涓,说他们有个同志在旋风迪士高见到了天佑。孙天一一听听,抱着阿涓叭叭亲了几口。阿涓说,那我今晚陪你去旋风迪士高?孙天一说,我打电话通知萧湘子一块儿去。阿涓说算了吧,一个老头子进迪士高,还不被人踩扁了。孙天一说,我从来没蹦过迪,正好去开开眼界,也放松一下自己。吃过晚饭,看了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孙天一说时间不早了,咱们去吧。阿涓边调着电视频道边说,还早着哩,迪士高一般都是九点以后人才会多起来的。电视里在说十佳外来工的新闻,孙天一忙从阿涓的手里夺过遥控器往回调,果然是南城电视台正在播新闻。
女播音员正用甜美的女中音播报:南城市长丁福农到会,亲自为新评选出的十佳外来工颁奖。画面转到了拍摄现场,一排身着旗袍的礼仪小姐手捧证书奖章,从领奖台的一侧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一溜儿排开。丁福农市长站在台上,面带微笑向观众挥手示意。下面一阵掌声雷动。丁福农身着深色西装,鲜红的领带,左边胸前缀着一束鲜花,显得精、气、神十足。丁福农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从南城的经济发展到南城的美好未来,最后又说,南城能有今天的繁荣与发展是与南城一百六十万外来工的奋斗与奉献分不开的,我代表南城市委、市政府向新当选的十佳外来工表示最热烈的祝贺和衷心的感谢,祝贺你们获得这一殊荣,感谢你们为南城的建设做出的努力,并且希望所有的南城外来青工以十佳为榜样,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勇创新高。经久不息的掌声过后,主持人便宣读了获得十佳外来工的人员名单,十佳青工鱼贯上了领奖台,一字儿排开。沈三白也在其中,却没看见孟广虎。丁福农市长和市委的一些领导上台颁奖,孙天一看到沈三白满面春风地挥舞着手中的证书,下面的镁光灯一阵乱闪。孙天一还看见了石古那矮胖的身子,举了相机哈着腰在给沈三白拍照。孙天一叭地关了电视,感觉胸口被一只臭袜子塞住了似的,憋得难受,又恶心得想吐。阿涓见孙天一脸色不好,就摸了他的额头,说,你怎么啦?孙天一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一拳砸在墙上,痛得龇牙咧嘴,手甩了半天。阿涓从未见过孙天一这样,倒吓得不敢说话了。孙天一说,走,喝酒去。阿涓换了一件露脐上衣,牛仔短裤,将头发扎了个马尾,化了淡妆,显得青春又有朝气。孙天一看着她,说,阿涓你还是这样本色一点才好看。阿涓兴奋地说,是吗?那我以后就这样打扮了。挽了孙天一的胳膊出了租屋。
到旋风迪士高时时间尚早,稀稀拉拉几个人散在吧坐里喝酒。两人寻了个靠入口的座位,要了扎啤酒,一碟开心果,一盘鱿鱼丝。孙天一说,阿涓,你对这儿很熟嘛。阿涓说,以前………在这儿做过。这儿挺乱的,天天有人打架闹事。孙天一拿眼四处瞄了一下,吧座里灯光朦胧,看不大清楚,不过要是见了天佑,孙天一自忖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的。搜索了一圈儿,便又慢慢饮酒,眼睛却不放过走进来的每一个人。阿涓说,我们赌骰子吧。孙天一说行,随便你。心不在焉地玩着。一会儿连输了几盘。阿涓说,不玩了。看你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孙天一说,随你的便。有三三两两的人进了迪士高,进来的都是清一色的小青年,男孩儿们头发都染成了五颜六色。女孩子都打扮得性感暴露。孙天一再看看自己,觉得自己是不适合来这样的场合了。迪厅里渐渐喧嚣了起来,有人在唱卡拉OK,听起来还不错。阿涓就拉了孙天一要去跳舞。孙天一盯着入口,说,你去跳吧,我不会跳。阿涓惊道:你来南城这么多年了,还不会跳舞?孙天一一笑,不会跳舞有什么稀奇的?………哎这天佑怎么还不来呢?难道他今天不来了?阿涓说,你还真打算在这儿死等呀。来,我带着你,我们边跳边等,他来了自然会见着的。边说边拉了孙天一步入了舞池。孙天一本来就没有跳舞的天分,加之心思不在这上头,阿涓怎么带也跳不来。阿涓便说,算了,等一会儿蹦迪吧。孙天一说,你想跳去找别人跳嘛。我一个人喝酒就是了。阿涓有点生气,瞪了他一眼,说,你以为我不敢?话虽这么说,还是坐下来陪了孙天一。一扎啤酒快完了,还没见着天佑的影子。孙天一说,是不是你朋友弄错了?天佑是个喜欢静的人,他会天天泡在这儿?阿涓说我朋友也是听别人说的。正说话间,舞厅的灯光一暗,走马灯开始将斑驳的光圈四处乱摇,几声清脆的爵士鼓过后,迪厅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音乐。灯光越闪越快,阿涓的白色上衣在灯光的照射下发着蓝幽幽的光,男男女女就随着音乐甩头、扭腰、怪叫着。阿涓拉着孙天一的手,也蹦入了舞池。阿涓疯狂地扭腰、甩头,鼓鼓的胸脯狂热地逼向孙天一。孙天一也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起来,阿涓大声地尖叫着,挑逗着孙天一,动作越来越猛烈。一会儿,都出了一身的汗。孙天一也拼命地尖叫,四肢张牙舞爪地尽情摇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将他淹没,压抑在胸中的闷气在四肢张扬的跳跃中一扫而尽。刚开始他还在有意识地寻找着天佑,到后来,他已完全陶醉在蹦跳之中。他夸张地对身边跳舞的每一个女人做着放浪的动作,他放浪地将自己的胸贴住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胸,他像一只发情的公狗,一只发狂的狮子,他感觉有一只手在他的裆里摸了一把,闪过一张放浪的脸。他也毫不客气地在那一闪而过饱满的胸脯上摸了一把,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气球,被人吹过来打过去,像一片羽毛,在狂风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旋转。偶尔能看见阿涓一闪而过的脸,阿涓的马尾巴已散了,阿涓的手在眼前划动着,纤细的腰肢,雪白的小腹……又换了一曲更加强劲的音乐,孙天一的嗓子喊哑了,小腹隐隐着痛,呼吸已不顺畅了。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没有烦恼也没有快乐,他用手按着下腹,他突然看见了天佑,他喊了一声天佑,天佑像妖姬一样的舞动,天佑的舞姿像一条美丽的长蛇。天佑。孙天一又喊了一声,天佑似乎听见了,他愣了一下,很快被人潮淹没。他感觉旋转的走马灯越旋越快,感觉整个人越飘越高,像一片挂在树上的秋叶,终于飘零。他蓦地听见人群中发出尖锐的叫喊声,人群渐渐地散开了,他听见阿涓尖叫了一声,扑向了他。
天佑抱膝坐在孙天一病床旁边的凳子上,两眼直愣愣地盯着窗外。窗外是一片高大的棕榈树,棕榈树阔大的叶子在晨风中摇曳,仿佛天佑那轻舞飞扬的长发。天佑的长发已过肩了,依旧是那么的柔顺,仿佛一片漆黑的缎子,闪烁着迷人的光泽。他脸上的皮肤,白得像一块凝固的羊脂,在晨光里,泛着一层柔和的荧光。孙天一不禁看得呆了,觉得天佑应该是住在天上的仙子。他的美貌,足以让南城那些千娇百媚的红颜心生妒忌。就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叹气,想造物主真是会捉弄人,如此清纯可人的天佑却偏偏是个男儿身。天佑转向了孙天一,脸上展开一丝柔和的笑靥,轻声道:醒了。孙天一报之一笑,说,是你送我上的医院?天佑摇了摇头,说,是我和阿涓。孙天一问,阿涓呢?天佑把目光又投向窗外,半天才说,阿涓她忙前忙后跑了半夜,天快亮时才回去休息。
孙天一看着天佑美得炫目的侧影,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真好看!孙天一说完便后悔了,脸也腾地红了,天佑微微颤抖了一下,头也没有回,依旧抱着膝盖,深潭一样幽深的眸子直盯着窗外,幽幽地说了句,很多人都这样说。孙天一忙道,萧老以为你失踪了,到处寻你,他都快急疯了。天佑说,你代我向萧老道个歉,凌云观的壁画我不想作了。孙天一说,你不见一见萧老?天佑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只会让他更加痛心。孙天一轻声道,天佑,我不知道你的生活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追问你的隐私。只是,我觉得你为了一个杨志就沉沦成这样真的不值。不要在我的面前提他。天佑忽地尖叫一声,又迅即平静下来,说,你不是我,有些事,你永远不会懂的。孙天一说,我不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懂?天佑愕然地望了孙天一一眼,又将目光射向窗外。窗外的天空中,有一群鸟正拍打着翅膀一掠而过,消逝在远处的一朵白云下面。天佑叹了口气,说,我要是只鸟就好了,自由自在多么快活!孙天一说,要真是一只鸟,也该有鸟儿的痛苦了。你看这城市一日日地向外扩张,鸟儿的家园已不复存在。我们觉得鸟儿快乐,是因为我们不是鸟。天佑说,你很会开导人。孙天一哂然一笑,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我自己却从未跳出来,因此就被烦恼所困了。天佑的脸上绽开了一丝笑容,说,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一种幸福。孙天一说,其实,自从我在《南城都市报》上看过你的画以后,我就有一种预感:我们终有一天会成为朋友的。天佑,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那都已经过去了,还是回到你的画室里去吧,你是属于色彩,属于画笔的。你是一个天才的画家,不该陷入这世俗的泥沼……我打电话让萧老过来。
别,别。天佑说,迟了,一切都迟了。我——已经染上了毒瘾。
孙天一怕自己没听清,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骇然道,你说什么?!
我吸上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