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上一些“反应慢”、“粗心”的问题还未能解决,更可怕的应用题出现了。我到现在都没能想通,为什么被公认理解分析能力强的我,对应用题如此“缺弦儿”?我讨厌小明出门总忘带东西要回家取;讨厌海上的船东走多少里,又不停往南向西;更讨厌一个水池流水,另一个却放水……面对这些问题我似乎永远学不会举一反三。偏偏以后的考试都以应用题为主了,红色的叉叉越来越多,爸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童年的那段时光,每逢爸爸出差总是我最兴奋快乐的日子。因为我的家庭正是当时中国最传统的教育模式:“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扮红脸的自然是对我溺爱有加的妈妈。她当然也时常念叨我要好好学习,却总是和风细雨很耐心地给我讲解,有时候看我作业太多,觉得我听懂了,就索性帮我做了。妈妈是典型的传统贤妻良母,她总觉得自己小时候吃了太多苦,要尽可能地让我“享福”。于是,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学习和享受她的关爱。其他任何都与我无关。当时偶尔觉得有些被小瞧,更多时候还是很感激、很爱妈妈的。若干年后,当终于明白人生很多事都只能自己面对和承担时,才感觉到自己被呵护得太久了,只是虚长了年岁。
所谓人人生来平等,是安抚平民的童话。但是有两点,上苍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每个人必须经历生老病死,都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每个人的成长都必须经历磨难,独自承受。曾经读到一段话很受触动:“那时候的工作和生活很繁重、很艰难。孩子也要为实现全家的奋斗目标而出力,也在体面地为全家做贡献。”而当时需要我做的,只是学习,唯一的工作都做不好,我不知道自己生存的意义。也可怜自己太不幸运,没能遗传到父母的任何优点。没有办法,父母身上时代的烙印太重,他们失去的太多。他们一片赤诚之心,以为幸福可以给予,以为这样可以让孩子少走弯路……他们完全情令智昏了。父母截然不同的“爱”的方式彻底悖离了教育“一致性”的原则,让还是小孩子的我很难分辨,良药苦口更不是我当时就能真正懂得的道理。于是,“黏妈妈,躲爸爸,喜欢姥姥、奶奶家,”是我童年的本能选择。
因为这样的本能,童年的我有次愚行狠狠地伤了爸爸的心。我当时大概上小学三四年级,爷爷开始迷上桥牌,于是每到周末,爸爸妈妈和爷爷姑姑就结成对家打上几局。那天刚好表妹来家里玩,他们就索性让我俩负责洗牌工作。由于时常在旁的耳濡目染,我对桥牌游戏法则的理解肤浅而实在。当时流行“精确叫牌法”,我清晰地看出哪一方的点数多胜算就大。我强烈地希望爷爷能赢,于是在我的教唆下,妹妹和我一起开始了刻意的“洗牌”。然而,毕竟是小孩子,有点小聪明却丝毫不懂变通和平衡。爸爸很快发现牌里有鬼,严厉质问下我老实招供。
当时的气氛非常尴尬,爷爷不好表现出喜悦,爸爸不能在长辈面前因此而咆哮。晚上,回到三人小家,爸爸似乎没与我说什么,但我隐约听到爸爸在里屋愤怒委屈地向妈妈倾诉:“……她还是不是我的女儿,竟然……”他语塞了,因为这毕竟算不得胳膊肘往外拐。“唉……”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爸爸沉痛的叹息声。后来每当想起此事,我都为这幼稚的愚行分外愧悔,也很震撼:小孩子的残忍很像冷暴力——杀伤性强却兵不血刃。